第一百一十七章:千秋好,玉落人间
清寒的月光逐渐被深夜的黑云遮掩,天色阴惨惨得伸手不见五指,冷清清的庭院,寂寥树上的飘落白叶,宫灯隐约的合欢宫此刻扬起一阵停,又一阵急促的冷风,凄神寒骨,从门缝中吹过,如厉鬼在耳旁磨牙吮血,着实令人不寒而栗,黑云与月牙的相接处泛着蓝色,声势虚张。黑暗仿佛张着硕大无朋的鬼眼,盯着合欢宫里头的人儿,用手摸索,哭声挂到影影绰绰的枯枝上,声嘶力竭的风撕扯着一切不堪一击的真相。
“昭妃娘娘,求求你,求求你替我查了,害我孩子的究竟是谁?”
文嫔哭啼声儿大,传荡在寂静的合欢宫内,十分刺耳,文嫔见昭妃没有意思答应,又跪了下去,扑在昭妃的腿上。
“我求求你了,我知道我的时日不多了,我若不知真凶,不报仇,我死不瞑目啊!”
“真凶?”
昭妃扶起文嫔,却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文嫔,说句难听的,你这个儿子从出生时就给人算计,想想你生九阿哥时多么艰难?在想想有人安排让你无法足月生产,宫里的孩子这么多,怎么就有人偏偏在你的儿子身上打着主意,你想过没有?”
文嫔也不激动了,扶着供桌,艰难坐下,低着头,仿佛丢了神,怔怔地问道。
“为,为什么?是啊,为什么都打量着我的儿子?为什么?”
文嫔说到最后,实在是急火攻心,扫掉了桌子上的茶盅,破碎声儿传荡在空旷幽静的合欢宫里头,回荡得悠长悠长。
“文嫔,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自欺欺人充楞?”
昭妃眯着眼,贴在文嫔的脸上,声儿小得如同蚊虫鸣叫,却刺破文嫔最后的心墙。
“你这个儿子是要给皇后娘娘抚养的啊,皇后一下子有了位嫡子,宫里有儿子的,能忍吗?”
文嫔转头,瞪着文嫔,捂着头颅,仿佛生怕它爆炸一般。
“不,不可能,皇后,皇后娘娘?”
昭妃正襟危坐,卷卷笑容如带着面鬼魅皮囊,青春的容颜依旧在昭妃脸上,不曾有一丝一毫的衰老。
“是啊,真凶就是皇后,若不是她抚养你的儿子为嫡子,善贝勒又怎能被人嫉恨,成为旁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另外……”
昭妃又抿着嘴,探出头来,用手遮住嘴巴。
“皇后娘娘背后做了那么多恶事,有多少人恨她,就一并有多少人想杀了你的儿子!”
“不~”
文嫔推开昭妃的脸,直接扑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淌下来,嘴边不住地自言自语。
“皇后?是皇后?”
“是啊,你这一胎,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生与不生,全然不在你,若你答应皇后,允准皇后抚养你的孩子,那么,宫里头自然有人恨之入骨,若你不答应皇后,恐怕你这孩子根本就生不出来!”
昭妃见入了夜,也不便多留,起身就想离开。
“不,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我?”
文嫔失神落魄,躺在地上,悲拗异常,冰冷的地面也感受不到,只觉着心寒胜过一切。
昭妃回头,笑着回答。
“谁让你是皇后提拔进来的呢?成于皇后,败,也在皇后,害你儿子的真凶,更是皇后!”
说着,昭妃再不回头,径直从合欢宫离去。
“皇后,皇后……”
文嫔看着昭妃离去的身影,愈来愈远,飘渺不真实,天儿色黑得阴沉,她已然看不清这人心的丑恶,一副副真心相待的皮囊,却只因她的儿子送给皇后抚养,就要受到这般酷刑而死去,真凶是皇后吗?不是她?一定是她!
“娘娘,娘娘……”
银萍大声叫着,看文嫔昏厥爬在地上,大声呼唤……
“娘娘怎么和文嫔说了这么久的话?”
芷荟同昭妃走出合欢宫,一片幽寂。
昭妃却冷笑着,回眸那高大俊美的合欢树,又转过身来。
“她也是可怜,给谁害了都不知道,枉费她在宫里熬了二十多年,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二人慢慢往回溜达着,芷荟又问道。
“文嫔也算是将死之人了,娘娘见她还有什么用?”
“将死之人才会义无反顾,才是最有用的!”
二人回到流芳宫,已经深夜,昭妃坐下,又想到一事儿,遂问了下去。
“魏从纭这几天准备得怎么样了?”
“应着娘娘的话儿,秋葵成功贴在了笔贴黑觉尔察氏的门下,现在已经是觉尔察从纭了。”
芷荟帮着昭妃更衣,前去偏殿沐浴。
“你办的好,这魏从纭进入觉尔察氏以后,等着八月十五选秀也能好好地赏给三阿哥了,到那时,本宫才能放下心接着用三阿哥。”
正这时,玉斟也在屋间写字儿,收敛心性。
“皇上今夜宿在哪儿了?”
“回娘娘,皇上在晨嫔娘娘的延庆宫歇着。”
玉斟看着肃明图的书法,满蒙汉三家的文字儿样样详熟,一并写下肃明图所写的。
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见玉斟举笔信手涂抹几下,一幅腾飞的巨龙即跃然纸上,行笔迅捷,用笔有力,发力沉重。古墨轻磨满几香,砚池新浴灿生光。
笔势雄奇,姿态横生,出于无心,是其手心两忘,具有了最为生气灌注的特点。其色,其形,其浓淡枯湿,其断连辗转,粗细藏露皆变数无穷。
运笔中省去尘世浮华以求空远真鴻的意味。龙蛇竞走、磨穿铁砚,玉斟的字,如花瓣般,香气远播,越发清芬。
“娘娘真是厉害,宫里头汉人文字的书法,谁也比不得娘娘!”
烟桃拿起玉斟写下的书法,仔细端详,越看越是羡慕。
“皇上中秋时要前往蒲河打猎,那处已经准备好了平湖望月的行宫,连带着新秀进宫,一并办了,这几幅字儿,明个儿拿去装裱,咱们好到了中秋算作贺礼献给皇上,本宫也不用冥思苦想送什么礼了!”
“娘娘还说嘴呢,为了写下这一柄中秋花好人团圆的字儿,又特意抄写了晁补之的泗州中秋作,还作画辛苦一番,工工整整一笔一划地写了好几个晚上呢!”
烟桃笑着揭玉斟老底,玉斟脸红地仰起头。
“谁稀罕?本宫只是懒得挑选礼物罢了!”
“是是是!”
烟桃笑着,拿出前几个夜里玉斟一笔一划的著作来。
“青烟幂处,碧海飞金镜。永夜闲阶卧桂影。露凉时、零乱多少寒螀,神京远,惟有蓝桥路近。
水晶帘不下,云母屏开,冷浸佳人淡脂粉。待都将许多明,付与金尊,投晓共、流霞倾尽。更携取、胡床上南楼,看玉做人间,素秋千顷。”
“娘娘这,奴婢虽然不通中原诗文,可听了冷啊,寒啊的,是不是有点儿悲伤啊?”
“你懂什么?”
玉斟拍了一下烟桃脑袋,赶紧从她手上收好这幅带着画的诗词,轻声道。
“本宫最喜欢的,不过是晁补之最后一句,更携取、胡床上南楼,看玉做人间,素秋千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