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徐蒹的噩梦
随着那声尖叫,屋里还响起了瓶罐摔破,桌椅磕碰的声音。即便不用看闵幼株也能想象得到屋里是个什么情形,因为那些都是她曾经经历过的……
闵幼株闭上眼,脑海里便闪现出了闵琨抓起她喜帕时的狰狞样子。
喜帕落地,她曾试着逃脱,试着求救……
但是没有人帮她。
她名义上的舅舅那时正色欲熏天,企图强暴她。
她的嫂嫂们携手路过,视她的求救为无物。
而那个跟她拜堂成亲的夫君,竟然只看了一眼,便翩然远去。
她反抗不过。那样的耻辱,那样的亲眷,只比那十二月的寒风还要冷冽刺骨。
之后,她好不容易爬起身想要逃出生天,想要找父亲为她讨回公道;可是等来的不是生机,却是廖氏含着杀意的棍棒!
新婚之夜本该是女子最美好的一日,她却死在了新婚的院子里,死在了亲眷的筹谋下!
还有她的娘亲,被那闵琨抓住数载,自己只那一刻就觉得羞愤欲死,那娘亲呢?她又是如何熬过那一天天那一夜夜的?
只要想到这儿,闵幼株便不自觉地用指甲扣住了手背。
“娘,生前我不知道你受过的罪,如今死过一遭,知道了这些,我焉能放过他们!这不仅是为你,也是为了那死去的徐姝。闵瑶不是将我们送去给她的哥哥亵玩吗?
那我也把她的女儿送到她好哥哥的床上。你看,这多公平……恐怕今夜过后,这裕国公府就要沦为天都人的笑柄了。
我便在这儿好好替你看着……看着他们自食恶果,臭名昭著。也看着这裕国公府一点点崩塌……”
闵幼株说到这儿,嘴角含笑,眼里却不受控制地落下了泪。
屋里徐蒹的声音越发尖厉,甚至带着一种绝望的歇斯底里。她不住地叫着:“舅舅住手……舅舅放开!”
她每叫一句,闵幼株的手指便轻点一下手背,直到她的称呼从“舅舅”变成了“畜生”,闵幼株才牵起薄唇,信步往雕花木门走去。
木门再一次被推开,徐蒹僵硬地转过头时,正对上闵幼株惊慌失措的脸。闵幼株颤抖着手指指了指闵琨,又指了指徐蒹,似乎受到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而徐蒹见到闵幼株仿佛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她赶忙呼救道:“表妹救我!表妹救我!!!”闵幼株听了徐蒹的话,便冲到闵琨背后,用双手捶打着他喊道:“放开她!”
闵琨依言松开了徐蒹,徐蒹赶忙捂着肚子一咕噜翻下了床。
闵幼株见徐蒹下床后六神无主地僵在原地,便好心提醒道:“表姐快走,我拦着父亲!你快去外院求救!四哥和姑父、姑母都在那儿!快去……”说罢壮士断腕般地抱住了闵琨的右腿。
徐蒹见闵幼株如此,顾不得感动,只踉跄着起身,连衣服都没披好,就冲出了房门。
待出了院子,她混乱绝望的脑海里只记得闵幼株说的“去外院……去外院……”那里有她的夫君、她的父母!于是徐蒹拖着沉重酸痛的身子快步奔跑了起来。
薄纱在夜色中肆意飞扬,红色的肚兜就这样坦荡地暴露在前。当徐蒹头发散乱地跑到外院时,周围的宾客们都呆住了。
这个女人是谁?今日裕国公府招的舞姬吗?可是就算舞姬也没有穿着如此暴露的,连肚兜都不遮。
酒席上不乏喝高了的大老爷们,见一个妙龄女子穿着暴露地跑到此处,便起哄道:“哟,穿得这么少可别冷着了。来,到爷怀里来!”
说罢竟站起身欲要抱徐蒹。徐蒹刚刚才受了刺激,此时见几个酒醉之人围向她,立马便哭喊道:“安南!四表哥!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啊!”
正敬着酒的闵安南不妨有人叫他,忙拨开人群看了过去,而一边正喝酒吃菜的徐清淮和闵瑶则皱了皱眉头。这声音总觉得有些熟悉……
徐清淮是父亲,比较粗心。可闵瑶却越听越像她女儿的声音,便忍不住离席走向了人群。
当闵安南和闵瑶一前一后看清了人群中心站着的那个人时,两人几乎是同时叫出了声。
“大表妹!!!”
“蒹儿?”
酒席上的徐清淮听到两人惊恐的叫声,心里“咯噔!”一下,也站起身挤了过去。
人群被缓缓推开,周围人的表情越来越怪异,徐清淮隐隐觉得不好。当他拨开最前方那两个人时,终于看清了寒风中衣衫凌乱的徐蒹。
徐清淮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僵硬的脖子缓缓地转向了闵安南,闵安南表情冷凝,双目阴沉。他又转动脖子看向闵瑶,正见闵瑶一跃身抱住了徐蒹。
“人呢?人都死哪里去了,还不快给四奶奶披上衣裳!”侍立在旁的几个丫鬟听了,赶忙飞奔着去了内院。然而闵瑶还没来得及交代其他,便被徐蒹紧紧地抓住了外衫。
只听徐蒹抖着嘴唇说道:“娘……娘……舅舅他欺负我……”说罢,“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听到这句话,闵安南的脸完全黑了下来,徐清淮则震惊地呆立在了原地。而后面赶来的廖氏、闵安元夫妇并闵安榕夫妇则好似做梦一样地看着徐蒹。
闵安元和闵安榕觉得这完全不可能,实在是太离谱了。而朱氏和沈氏则觉得闵琨不至于对自己的亲外甥女下手。
场面一度僵持了下来,周围的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
“什么?我没听错吧?这位裕国公府的四奶奶说的舅舅,不就是国公爷?”
“舅舅跟外甥女……”
“真恶心,没想到这裕国公有如此癖好!对自己的小辈下手,荒唐至极!”
“是啊,还在自己儿子的新婚之日……碰的还是儿媳妇。”
说到“儿媳妇”三个字时,不免有人想到了之前那位新婚之夜暴毙的四奶奶。既然闵琨连自己的亲外甥女兼儿媳都能下手,又如何能放过那位前四奶奶呢?
众人的表情微妙了起来,有些人甚至偷偷地瞄向了徐清淮和闵瑶。徐清淮自然也听到了他们的议论,裕国公府的前四奶奶不就是他的三女儿吗?
徐清淮低头看了眼涕泪交加的徐蒹,又想到之前偶然遇到闵幼株时,她对他说过的话。
“您的三女儿新婚当夜突然暴毙,您不觉得可疑吗?”
“您在我眼里就是个糊涂虫!”
脑子“轰!”的一下响了起来。
徐清淮原先还在为裕国公府找理由,那是他妻子的娘家,闵琨又在仕途上曾帮过他,两人相交数载,他怎么会害他的女儿呢?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而一边的闵瑶则是完全难以置信。她了解他的哥哥,闵琨的确是好色,但他的好色总是有底线的。
“不!不可能是哥哥。蒹儿,你是不是认错人了?”闵瑶这番话后,廖氏也站出来道:“来人,国公爷刚刚可说了去哪儿?”之前伺候在闵琨那一桌的丫鬟忙跪下回道:“国公爷刚刚喝多了,说要去净房。”
众人听了又一阵交头接耳,廖氏便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徐蒹身上道:“小姑子也听到了,你哥哥是喝多了去净房,又怎么可能突然跑去安南和蒹儿的喜房呢?说不定是蒹儿累了睡迷糊了,才搞错了呢。”
廖氏的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徐蒹的发顶,徐蒹刚想辩解,不远处却传来了“蹬蹬蹬……”的脚步声。
随着这一叠声的脚步,还有闵幼株惊恐的叫声:“国公爷喝多了,大表姐快跑!”
众人转头望去,正见到闵琨低着头往这边快速行来。而他的不远处,一个穿着黑色衣裳的小姑娘也一瘸一拐地往这里赶。
她的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脸上也挂着焦急的神色,但脚步却丝毫没有停下。那裙裾边的血色彼岸花随着她的行走犹如地狱中的血色恶鬼,正朝着众人肆意地张开指骨!
——
徐蒹没想到会这么快又见到闵琨,徐蒹歇斯底里地尖叫了起来。周围的宾客愣愣地看着闵琨走过他们身边,接着他一伸手,竟抓住了徐蒹的肚兜就要撕扯。
之前耳朵听着是一回事,现在眼前真正见到又是另一回事。
宾客们万万没有想到闵琨如此荒淫大胆。竟公然在他们面前轻薄外甥女!
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工夫,闵幼株一把上前抱住了闵琨的右腿道:“来人啊,快拦住国公爷!来人,快救救表姐!”
闵幼株的哭声引来了闺秀席上的徐葭,当徐葭看到眼前的情景时,几乎也是同一时间扯住了闵琨。
“舅舅放手!那是姐姐啊,是你的嫡亲外甥女!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闵幼株和徐葭的哭声如同一盆清寒的冷水,浇醒了浑浑噩噩的众人。
当先一步过来的是徐清淮。“畜生!枉我与你相交数年,你就是这么待我女儿的!畜生!”明明知道自己不是闵琨的对手,徐清淮依旧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比起徐清淮的坚定,闵瑶则显得有些惶然。
一边是亲哥哥,一边是女儿,她纵然城府再深,如今也失了方寸。
廖氏比起闵瑶要好一些,她知道今日若果真让闵琨在众人面前凌辱了徐蒹,那她的儿子们都不要再做人了。廖氏朝闵安元和闵安榕使了个眼色,两人赶忙也扑了过去。
朱氏和沈氏捏着帕子,时而注视着与闵琨缠斗的夫君,时而互相对视。而与他们一步之隔的闵安南握了握拳,也加入了拦截闵琨的队伍。
众宾客本以为有这么多人拦着闵琨,应是不会让丑事继续的,却不想他们小看了闵琨。闵琨自幼练武,又在沙场上拼杀过,闵安元三兄弟的花拳绣腿又如何能耐得了闵琨。
只见前一刻他们还抱住了闵琨的腰和手臂,后一刻便被闵琨掀翻在地;就连抱着闵琨双腿的闵幼株和徐葭都被他一踏步给震开了双手。
摸了摸有些发麻的手臂,闵幼株不打算再继续上前了。而一边的徐葭因害怕闵琨,也愣在原地没有动。只有徐清淮咬紧牙关,一面拉着女儿,一面去推闵琨。
周围的宾客见着如此情景,既震惊又愤慨。原先他们碍于闵琨的身份并不想沾染此事,但如今眼看着闵琨要去扯徐蒹的裹裤,这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宾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几个武将并两个满脸愤慨之色的言官站了出来。几人对视了一眼,几乎同时伸手去拦闵琨。
闵琨虽受了闵幼株的命令当众去凌辱徐蒹,但一人难敌多手,即便有着傀儡蛊的控制,亦显出了一种疲态。
闵幼株眼见着闵琨的身子一抖,傀儡蛊的时效似乎要到了,便上前将荷包里最后一只傀儡蛊取出……
然后她的手还没触碰到闵琨,便听得府门外响起了一句嘹亮的童声:
“国师流月大人到府一贺——”
流月!
闵幼株死死咬住下唇,眼里带着不甘,手却缩了回来。闵琨的身子在那句童声响起时,便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傀儡蛊的尸身应着他的颤抖猝然落地。闵幼株见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府门口,赶忙蹲下身拾起了刚落到地面上的虫尸。
流月今日仍是穿着那身浅灰色绣月纹道服,他踏着大步进入外院时,正看到几人联手制住了闵琨。流月的眸子闪了闪,上前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回国师大人的话,这裕国公刚刚当众要凌辱其四儿媳,我们看不过去便上前抓住了他。”那人虽回着流月的话,但双手并没有放松对闵琨的辖制。
流月听到这话,一探手抓住了闵琨的肩膀。“你们暂且放开,让我来看看。”
闵幼株隐在阴影处,暗道自己已经收回了傀儡蛊,想必那流月也探不出什么花样。
然而闵幼株终究是低估了流月。只见他抓着闵琨肩膀的手一用力,双目无神的闵琨刹那间就恢复了意识。
闵琨乍然睁眼,正欲说什么,流月却朝他摇了摇头。闵琨赶忙闭紧嘴巴,同时心里却在诧异自己刚刚不是要去净房吗?怎么又回了外院?
流月瞥了眼晃着头的闵琨,悠然转身朗声说道:“国公爷平日的为人大家都是清楚的,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凌辱他的儿媳,况且那儿媳还是他的亲外甥女。”闵琨听到流月的话,猛然抬起了头。
双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闵琨匆匆扫过周围站着的宾客,才将视线停留在了几欲疯狂的徐蒹身上。
望着徐蒹投来的仇恨目光,闵琨摸了摸裤腰带,接着整张脸都白了起来。“不,这不可能!我就算是喝醉了也不可能去碰自己的亲外甥女!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闵琨一抬手,重重拍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因力道过大,只听“咔擦”一声,桌面竟从掌心处往旁边裂了开来。
之前辖制住闵琨的几位武将脸色一变,纷纷往后退去;而另外两名言官则挺了挺背,站出来说道:“国公爷说的滑天下之大稽,凑巧刚刚就出现在我们面前。”
“我们这么多双眼睛,可看得真真的!您罔顾人伦,私德败坏,竟公然在宾客面前欺辱自己的儿媳,当真是让人不齿!”
“国公爷平日里的为人我们不知道,但今日算是彻底见识到了!”
“当真是丧了人伦,丧了人伦啊!”
闵瑶此时已经从徐清淮手中接过徐蒹,用披风将她整个裹了起来。
望着在闵瑶怀中瑟瑟发抖的徐蒹,又想到自己出嫁当日就暴毙的三女儿,徐清淮闭了闭双目,接着突然睁开眼,一拳砸向了闵琨。
闵琨武艺超群,又如何会给徐清淮一个文人打到。他一抬手,接住了徐清淮挥出的拳头。却不想徐清淮在此时问道:“闵琨!你可记得你我相识几载!”
闵琨抓紧徐清淮的拳头,冷冷应道:“自我妹妹嫁给你后,我俩便好似亲兄弟般,如今也有二十多个年头了吧?”
“好,二十多年,那你摸着良心说,我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不曾。”
徐清淮颤抖着伸出另一只手,指着徐蒹道:“那你怎么有脸面做出这种事情!那是你的亲外甥女!还有姝儿,姝儿怎么会暴毙的,你说,你给我说!!!”徐清淮似怒急了,也顾不得两家的脸面,直接便问出了口。
闵琨双目一闪,看了眼低着头的闵瑶正欲说话,流月却在此时走到闵琨和徐清淮中间。“徐大人稍安勿躁。当日三小姐暴毙,是请了太医来看过的。”
“太医院每次出诊都有脉案,你若有疑问,或可去查。至于今日,贫道方才观国公爷面相,应是中了邪。所以之前的行为实非他所愿。”
流月一语激起了千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