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各自的心魔

第25章 各自的心魔

流月驱完邪后心情有些沉重。虽然他靠着徐蒹肚里的妖物侥幸保住了名声,但那究竟是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少年时,他曾随延陵子华游过这代国上下,妖物、魔物、鬼物他都是见识过的。

但其中独独没有今日所见的这样东西。包括上次闵安南的失常,以及今日闵琨的失常,究其原因到底是什么呢?他不知道……

流月让身后的小童将虫尸收拾起来,自己则跟闵琨在远处叙起了话。

闵幼株一直注意着两人的动静。只见闵琨和流月说话时,流月紧抿着唇心情非常不好,闵琨则是低着头连连解释。

如此做派,两人的地位高低立见。大约说了一会儿工夫,小童们便上前跟流月禀告,流月点头,立马甩袖而走。闵琨还想再说,已然来不及了。

随后裕国公府的下人将徐蒹的尸首抬了起来,徐清淮本想阻止,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最终还是让闵家收敛了尸首。

廖氏假意挽留了下徐家人,但徐清淮和徐葭都不想再待在这儿,便携着昏死过去的闵瑶离开了裕国公府。

至此,原本热热闹闹的喜宴彻底沦为了一片荒凉。

夜深了,国师府寝殿的琉璃宫灯依然明亮如昼,流月放下手中最后一本古籍,接着整个人一起身,一把将桌案上的古籍书册扫到了地上。

没有!没有!全都没有!这巨大的虫是什么,竟然没有古籍中记载过!

温润的表情慢慢褪去,流月的脸一阵扭曲。他下意识地拿手摩挲着自己的脸颊,仿佛要扯去什么东西,又像是焦躁到无以复加。

刺目的指甲印不断地在脸上交替出现,浅红慢慢地变成了深红,直到脸颊上传来一阵刺痛,流月才从迷茫中醒了神。

好想……好想做些什么……流月双目幽暗地站起身出了寝殿。一路小童们争相前来拜见,但流月却仿若未见。直到了碧波湖边,他才停下脚步静静地望向了湖面。

背着身没人看得清他的表情,只觉得那背影仿若深夜中的一副枯骨,一动不动,毫无生气。

须臾,远处传来了一阵“嘻嘻嘻……嘻嘻嘻……”的笑声。流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就见一个头发蓬乱,却眉清目秀的女道童正拿着几棵草由远及近地跑着。

是她……那个疯了的一清。

流月眯起眼睛之际,那一清也见到了他。

原本弯弯的眉眼骤然收紧,一清的双目越张越大,接着一阵尖叫,她抓着头发疯了一般地往远处跑。似被那叫声刺激到了,流月一转身,突然朝一清跑了过去。

只不过十息的功夫,一清就被流月抓到了手上。她拼命地在反抗踢打着他,可是流月的眼中却没有任何怜悯。众道童目送着流月将一清一路拖行着进了寝殿,接着殿门缓缓合上……

须臾,凄厉至极的喊叫声响彻了整个国师府,但众道童的眼里没有害怕,没有慌张,有的只是扭曲的嫉妒和不甘。

话分两头,裕国公府这边收拾整齐了之后,大家便准备回屋歇息了。

绿枝因随着薛嬷嬷去了下人席,如今才知道这事,当即身子打了个冷颤。绿枝下意识地往闵幼株身边靠了靠,闵幼株便回过头说道:“今日发生了很多事,我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

绿枝忙点了点头。

一路上,闵幼株目光沉静,不知在想些什么。绿枝却有些疑神疑鬼。

最近,裕国公府当真是怪事连连。先是孙少爷莫名其妙地没了;再是四少爷当众在赏菊宴上脱光了衣裳;随后二少爷又迷上了一个三等丫鬟荷香;还有国公爷,竟当众轻薄了四少奶奶!结果四少奶奶没了后,被国师大人当众破肚,弄出了个妖胎。这些所有的加起来,仿佛都是……

绿枝抬起头看着前面缓步而行的闵幼株,全身不可抑制地抖了抖。是的,仿佛都是小姐回来后才发生的事。绿枝随着闵幼株穿过月洞门时,头上一片阴影掠过,绿枝竟记起了当初自己带着闵幼株回府的那一幕。

瘦弱苍白的小女孩,唇抿得紧紧的,一双眼睛里却透露出刻骨的仇恨。

仇恨……

绿枝脑中的一根线仿佛被触动了。她反反复复地想着几个主子出事前后,还有小姐今日一反常态地去了洪涛院和中南阁。

随后那两个院子里的主子们果真就出了事。这一切看起来仿佛没有直接关系,可是好巧不巧的是,都有小姐的参与。虽然绿枝觉得闵幼株应该做不到这些事,但是……

绿枝越想下去,心里越觉得不安。手下意识地拽紧了辫子,却不妨闵幼株突然停了下来。黑洞洞的双目猝然回头,绿枝当即被吓了一跳。

“小……小姐!”

“嘘!”闵幼株捂住了绿枝的嘴,用手指指了指假山石的另外一边。绿枝赶忙点了点头表示不会出声。闵幼株便带着绿枝穿过了假山石洞往另一边看去……

只见目光所及之处,两个婆子正压着一个丫鬟疾步走着。丫鬟的嘴被捂住,只能“呜呜呜……”地发出悲鸣。只听其中一名婆子骂道:“卖身契还在国公府,竟想要逃。我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另一个婆子便低下头看着那丫鬟,“我说采莲啊,别不识抬举了。国公爷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等到了洪涛院要好好侍奉国公爷,别跟那死了的秋禾一样,本来多好的前程,硬生生地断了。”

听到“秋禾”这个名字时,闵幼株倒还好,绿枝却是一瞬瞪大了眼睛。

“提那秋禾干什么,没得晦气。”

“晦气什么?如今国公府还有比那四奶奶更晦气的吗?不但跟四少爷有了孩子,怀的还是个妖胎,真是太吓人了!还好不用我去抬那尸首,否则非被吓死不可。”

“呸呸呸,别提‘四奶奶’这三个字了,瘆得慌。”

“四奶奶……”听到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称谓,闵幼株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正打算回身,却不妨绿枝突然冲了出去。

闵幼株没想到会有如此变故,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了。只见绿枝一跃身拦住那三人问道:“秋禾……”绿枝咬了咬唇,拼命忍住泪水问道:“你们知道秋禾是怎么死的吗?”

两个婆子似乎被突然跳出的绿枝吓了一跳,待认清了她,脸上立马露出了心虚的表情。闵幼株叹了一口气,想了想,也跟着现出了身影。

“大……大小姐!”婆子见闵幼株缓步走到绿枝身后,状似慵懒,却隐隐有着撑腰的意思。两个婆子对视了一眼,还没想好说辞,便听闵幼株问道:“我的丫鬟在问你们话,都哑巴了吗?嗯?”

绿枝见闵幼株站到了自己身后,突然像鼓起了什么勇气。“小姐,秋禾就是我那短命的姐姐。她的死因我虽一直追问大母,可是她从来都是在敷衍我。我不笨,天下的事哪有这么凑巧,前四奶奶刚没,我姐姐也跟着没了。爹娘虽一直叫我息事宁人,可是我……”

绿枝流着泪说道:“我想知道真相!她是我的亲姐姐,我总该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秋禾,原来是跟自己同一天死去的那个丫鬟啊……

闵幼株敲了敲手背,转过身直视着那两个婆子问道:“都听到了?妹妹想知道姐姐的死因,这不算过分吧?”

见两个婆子双眼躲闪,似不肯说。闵幼株轻轻笑了一声,走到旁边的小湖边道:“绿枝,等会儿我会从这跳下去。然后你去找太太,就说她们两个把我推了下去!”

“小姐!”

“大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奴才将主子推到湖里,无论是不是奴才的错,廖氏为了脸面必会严惩她们。

这两个婆子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闵幼株会为绿枝做到这种地步。其中一个婆子咬了咬牙,开口道:“只要大小姐和绿枝姑娘保证不说出去,奴婢们便将秋禾的事告诉你们。”

“你疯了!”

“难道还等大小姐跳下去不成?”这婆子也算是阅人无数了。看着闵幼株说这话时满脸漠然,她直觉对方真干的出这种事。

绿枝本想去拉闵幼株,待听到婆子的话后,才松了口气道:“烦请大娘告知。”

“唉,其实这事儿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前四奶奶没了那夜,国公爷憋了股火,想找个丫鬟……这不就碰上了吗……”绿枝看了眼被婆子们架着的采莲,又看了眼漠然的闵幼株,突然便悟了。

脚下一踉跄,绿枝后退了几步问道:“所以是我姐姐不愿意才……才被赐死的吗?”

另一个婆子见已经说成了这样,索性直言说道:“什么赐不赐死,是你姐姐不识抬举。人都抬进国公爷房里了,后来也平安出来了。”

“却自己看不开,投了洪涛院那口井!要我说这女人啊,既然都被坏了身子索性就跟了国公爷吧。还什么闹死闹活的……”

“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贱婢,长了几分姿色,以后说不定就许给了哪里的破落户,还看不上国公爷,以为自己是谁呢……”

“住……住嘴……住嘴!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姐姐!”绿枝看着那婆子的嘴一张一合,说出的却尽是侮辱人的话。她当即便拿起脚边的一块石头朝婆子的嘴砸了下去。

“嘭——”

闵幼株诧异地看着绿枝砸了下去,随后便敛下双眼。

失去至亲的痛她是懂的,所以她不会阻止。这世间并不只有作恶之人才是真的恶,口出恶言者亦有罪责。望着另一个婆子企图逃跑,闵幼株二话不说也拿起一块石头,朝她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闵幼株不是绿枝,她为了怕麻烦,砸得用力,砸得狠毒。只见她婆子倒下之际,后脑勺俨然多了个血窟窿。这情景把边上的人都吓到了。被绿枝砸中嘴的那个婆子手脚并用地就要爬走,却被闵幼株从后踩住了裙摆。

将拨出的簪子抵在了婆子的后颈,闵幼株看着绿枝道:“若让她们跑了,今日之事便不能善了。绿枝,刚刚是你先动的手,如今是要我帮你解决,还是你自己来?”

绿枝仿佛不认识闵幼株般地看着她。

闵幼株歪着头朝她淡淡地笑了,配着她裙摆下的血色彼岸花仿佛是妖魔的邀请。绿枝愣愣地举着石头,满腔的仇恨仿佛得到了一个宣泄口。她奈何不了闵琨,但难道还奈何不了这个婆子吗?

通红的双眼怒睁,绿枝一石头砸了下去!

血……顺着闵幼株的裙摆流到了旁边的杂草堆,然而绿枝却没有停下手。她恨这裕国公府!

夺走了从小爱护她的姐姐,夺走了她的发小,还夺走了许多她认识的人!

甚至连她的祖母……都变得让她不认识了。她从来不是什么有大志向的人,只要有一口温饱饭,一家人和和乐乐,然后到了年纪,找个老实人嫁了,从此以后相夫教子过着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可是老天爷为什么连这点愿望都不能满足她!

“够了……”闵幼株拖住了绿枝沾满鲜血的双手。

绿枝抬起头直直地看着闵幼株,手一松,石块掉到了地上。接着她一把抱住闵幼株的双腿,呜呜地哭了起来。

“小姐……小姐……小姐!”

“我明白……”闵幼株蹲下身揽过绿枝的肩膀,双眼却看向了一边同样泪流满面的采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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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宅驭蛊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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