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草包名士的日常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谢氏一家可以独立解决的了,事情还牵涉到了谙家。
其实现场粗陋的掩饰,以及衷仆漏洞百出的说辞,哪里能瞒得过精明老道的谢青玄。他能皱着眉头耐心的听衷仆从头哭诉到尾,也是看在整个谢家脸面的立场上。
线索虽然零散,可是从小处逐一串联起来,他便已经料了个大概。
不禁深深的看了一眼还在装模作样装死装无辜的谢逸疏身上,总觉得这一次见到他,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也说不太出来-------从进来的那一刻起,总会不由自主想要去探查对方的感觉。
次日,医生已经为两个伤患简单处理了伤口,两家的家主皆肃着脸在正厅等候,谢家主一本正经,脸上的神情有些无奈,因着心里发虚在面对谙家主时,一家之主的威严并不摆的出来。
而谙家主青黑着眼,浑身的笼着着一层低气压,凶相毕露的眼睛里翻腾着汹汹的火焰,薄唇紧紧的抿着,相似强自压抑着什么,等待着时机爆发。
内屋里,逸疏闭着眼装沉睡,谢青玄存在感极强的站在他的床前,等到医生为他包扎完毕,这才小声大的询问结果。医生的回答印证了他心里的猜测。
谢青玄居高临下的望着闭着眼睛的逸疏,一双眼睛幽深莫测。
而此时强装了大半个晚上的逸疏早已紧张的全身发凉,这个时候,感觉到上方凌厉的眼神有越来越冷的架势,小心肝就越发的跳的欢快。
逸疏度日如年,他担心再不睁眼做点什么小动作,医生就会出去如实汇报情况,很是小心翼翼的掀开了一个眼缝,这一掀正对上谢青玄似笑非笑的眼。
吓的他赶紧又闭上!哎呀妈呀,被抓包了,好尴尬!
接着,他再掀开,掀开另一只,撇着嘴,摆出自以为最萌最可怜可爱的饿小表情。
还等什么,刀都快驾到脖子上了,男主的大长腿就摆在眼前,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谢青玄冷哼一声,眼皮子下垂,从眼角里看他,像是在看一只卑贱的蝼蚁。
谢逸疏再接载厉,雾气开始在眼眶里汇聚,温良的小手悄悄的从被子里探出去,勾住谢青玄的衣袖下摆,小小的摇动,被他毫不留情的甩开了。
谢逸疏心里叹息,果然男主和难配就是天生的敌人,反派的剧本不是这么好拿的,他长得这么萌都不管用。正在他睁着眼望床顶,以为无望的时候,耳畔传来谢青玄压低了的嘱咐声:”宋医师,把他的伤口往严重了说......刺客所伤....人酒醉晕厥“。
谢逸疏心中一喜,谢青玄已经引着宋医师出去了。
“怎么说?情况如何?”谢家主问。
“刀入心脉,伤势极重....差一点,人就没命了....需得好生将养几个月,看日后的恢复情况?“
“我儿呢?”这是一道情绪激愤的声音,是谙家主的声音。
“事无转圜,除非华佗在世,否则....哎!恕老夫医术浅薄,望谙公节哀!“
“砰砰砰------“重物被踢倒的声音。
“哼!宋医师老眼昏花,可要看清楚了,伤口确定是刺客所为,怕不是其中有什么猫腻不好说吧!”
宋医师声音突然就愤怒了,“谙公不信,大可另请高明!宋某不才,先告辞了!”
“谙家主,你这是做什么,宋医师秒手仁心,何等高风亮节,怎会做如此不光明磊落的事,你这不是侮辱人嘛?”谢家主规劝道。
”伤的不是你的儿子,你当然不心痛,我的六儿,平白糟了这一劫,伤在那等紧要处,以后...人就废了!”
“节哀吧!”
“哼!我咽不了这一口气,我六儿这些年顺风顺水的,怎的一进你们谢府就倒起霉来,怕不是那惠通大师的批命传言竟是真的吧!”
“暧,我说,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
”有没有刺客都是你们说的,事情究竟如何,还要等我儿清醒了再说“
.......
可紧接着,一阵劈啪啪的脚步身踏着台阶传了过来,寂寂的山谷像是被这脚步声唤醒了似得,一下子变得吵闹起来。
“十七郎?十七郎?”
有人在门外试探的问,声音莫名的有些耳熟。
“得罪了!”
搞不清状况的情况下,谢逸疏干脆闭上眼,将呼吸放平,用竖起的耳朵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又是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很快的,几个人走到他的床前,掀开了帘子,天光就顺势照了进来。
一声急呼,“五郎君,找到十七郎了!”
屋里一下子陷入了某种死一般的寂静,很快的,一道阴影缓缓的覆盖下来,鼻端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兰草清香,接着他就被人裹在丝被里抱了起来。
“收拾好东西,回府”。
声音磁性中犹带着少年人的清朗,犹如泉鸣山涧,十分的悦耳,但逸疏莫名的觉得这个人此时很生气。
五郎,该是原主的...堂哥?
谢青玄高大颀长的身影背光而立,光线被他周身的压抑的气场分割的支离破碎,逸疏躺在谢府诚心堂主卧大床上,神思有些飘忽。
“既然醒了,就莫要在装了!”
谢青玄缓缓的转过身,宽大的白袍微微晃动,冷凝的空气一下子就被搅乱了。
而逸疏也终于看到他的脸。
暖玉一般的肤色,五官精致,桃花眼微微眯起一道半明半寐的弧度,显得多情而莫测,眉目舒阔,有种涤荡山水的毓秀之气,但周身气质凌厉,让人不可小觑。
完全附和逸疏对魏晋名士的所有想象-------简直就是跃、然、纸、上。
“不说话了?呵——既然无话可说,便好好呆在这诚心阁里思过吧!”
三言两语就把他的罪过给定下来!
他这是在责怪他出行在外,行为不当,损了家族的门楣吗?还是在谴责他出门之前没有支会他这位未来的家主。
但他也是没有法子的事,这位未来家主,不仅仅是谢家子弟第一人,更隐隐有着天下士子第一人的架势,为人一贯谦和有礼,却唯独对原身极为冷漠。
在身体的记忆中,这位谢家堂兄平素也不怎么为难他,最多只是可以的冷落,视而不见。
但唯独一点,他极为厌烦他四下走动,走出谢府是绝对要挨罚的,即便出诚心堂,在谢府内院里游荡一番也会招来几个冷眼。
可以说大多时候,谢青玄看他的眼神都带着某种复杂的嫌恶。
嫌恶?没错,放佛他是某种祸害和威胁一般。
谢逸疏,先天体弱,是个随遇而安的淡薄性子,对于追名逐利和勾心斗角兴趣不大,故而也乐的按照他人希望的方式生活。
怎么活都是活,没太多想要的,故而也都无所谓,如果避世宅居能让身边的人放心安心,他何乐而不为。
但是,大父遗愿,他无论如何都要满足。
哪怕是要挨罚,原身也是要亲自去实现老祖宗的遗愿的。
逸疏为对方气势所摄,本能的也觉得自己犯了极大的错,忏愧、畏惧、委屈、羞愤种种情绪潮水般的涌了出来,没等他细细感知便褪去了。
似是早就习以为常了。
谢家当南朝第一世家,千年传承,祖上出差的权臣、大儒,名士数步胜数,至今已有鼎盛之势。
家族综合势力,明里暗里加起来,尤胜皇族,所谓的皇帝也要忌惮三分并不是无的放矢。
谢家前任家族也就是谢逸疏原身的大父(爷爷),在位期间,官拜三公之一的太师,谢家嫡脉和数个旁支支脉家族,或多或少在朝内担任大大小小的官职。
当然散布在野名望积深的大儒、中品级的名士及才能子弟的数量,亦是对其他世家形成碾压之势。
煊赫并非一时。
谢家老祖去岁殁世之后,由长房嫡次子谢冲,也就是谢青玄的叔伯接任家族之位。
经过一番布置经营,谢家将二房最为惊采绝艳的谢凌推上了少师位置,故而权利交接波折并不大。
谢凌,也就是谢青玄的父亲,幼年成名,三岁成诗,五岁读经驳倒佛学大师,七岁以棋、术、乐、入品,十三岁以智谋不费一兵一卒击退胡军,保平城。
...
之后便如珍珠拱出砂砾,流星一般横空出世,压得同一时代士子暗淡无光长达十年。
十年之后,谢凌一反常态收起光芒,行事渐渐低调起来,众人都以为他是江郎才尽偃旗息鼓了。
可还未等众人聊起袖管准备大干之场,谢凌之子谢青玄如同旭日东升照耀世间。
其光芒之盛,优胜其父,世人望其项背,唯一人勉强可以与其“相提并论”。
这个人便是谢氏第十七子,谢逸疏。
如果说谢青玄是德才貌具备的真名士,那么谢逸疏就是靠‘美貌’走歪路子走出来的伪名士。
空有其貌,而才智稀疏。
究竟美到何种程度,没有人能够具体说的出,时人对于谢逸疏的全部认识,也仅仅是靠着从谢府下人手中传出的几副泼墨简笔画而判断的。
兴许是谢青玄光华太盛人们迫切想要找个角色来恶心他,也兴许那画上人的风姿合了这个时代的审美。
总而言之,没有人能说出为什么,这两个发光点完全不在一个领域的人,突然有一天就并驾齐驱了。
曾有过谢府做客的名士有幸得见赞曰:“天下风光有十分,谢家逸疏独占其九!”,足以看出他本人是何等的姿容不凡。
作为倾整个家族悉心培养的最杰出的子弟,内定的下一任家主,名满天下的南朝第一名士,谢青玄对谢逸疏的感官是极其复杂的。
这个空有其貌的大草包凭什么跟他并称“谢家琳琅美玉”呢?他千辛万苦才达到的高度,对方不费吹灰之力,仅凭着一张脸就达到了!
凭什么?若是没有谢家的权势做靠山,谢逸疏顶多算个美人,沦为被权贵圈养的栾宠是必然的下场。
不过有几分好运罢了!
然而,尽管内心有多么的不忿,他却是不得不承认对方真的很吸引人,从小到大,连铁石心肠的自己也会不由自主望着对方的脸痴痴发呆。
世人崇拜美色,按说,谢家儿郎的姿容在当世都是为人津津乐道的,说是触目所望琳琅满目也丝毫不夸张。
可这所有人的美加起来,在些逸疏面前便犹如萤火比之皓月,天差地别。
这个时候,谢青玄心底诡异的生出一种庆幸和危机之感来。
好在是空有其表,倘若是内外兼修....那结果他甚至不愿意去想。
出于某种搞不太明白的心思,谢青玄本能的习惯忽视谢逸疏的存在,而谢逸疏常年跟随谢家老祖生活在诚心堂,自小宅到大,如非必要,他也极少到外面走动。
时间长了,众人习惯性的忘记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直到谢青玄从部曲哪里听到谢逸疏出世的消息,一时只觉晴天霹雳,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炸裂开,紧接着,五味陈杂的滋味如墨汁般晕染开,说不出究竟是喜还是怒。
诚然,谢逸疏是令他轻视的,可再怎么轻视也是谢家人,谢家人怎么容许外人羞辱。
也诚然,他对于谢逸疏是嫉妒多过喜爱,可当一直放在眼皮子底下的明珠,突然有一天被别人染指觊觎了。
那种酸涩和愤怒的心情竟是怎么压抑也压不住....
时光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这么多年过去了,谢逸疏终是用美色冲刷着他的观感,悄无声息在他的心底深处留下一个不容忽视的印记。
那一刻他第一次思考的不是谢家声誉,而是谢逸疏的身体被玷污了,不在洁净,有了瑕疵。
而他在这世上,太多的情人和对手之间的爱恨纠葛,都是从特别对待开始的。
显然,高居云端的谢青玄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再之后,他放下一桌子堆积如山的厚厚竹简,领着部队就前往紫回林,脑海里想的竟然是:“这次之后,他一定要将惹祸的谢逸藏起来!”。
为什么要藏起来,他却是没有思靠。危机?不忿?嫉妒?兴许都有一些...
他只是觉得,倘若谢逸疏一辈子都被关在谢府,所有的优秀只为他用,心里那种窒闷的拥堵感竟然消散一空了。
而那个敢于虎口夺宝的山竹谙生,他便让他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毕竟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今日之后,山竹先生因醉酒服食五石散而殒命的消息一夜之间飞到大江南北,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叫做竹石的下奴被带到了诚心堂里的谢逸疏面前。
不再是意气风华,风流不羁,而是是满眼满身阴骛,戾气森森。
逸疏不免好奇的想,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让这人一夜之间改变的了这么多,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石竹从头到尾一言不发,那双阴婺失去光彩的眼睛看向他时时毫不掩饰的仇恨。这个昨日与他把酒言欢被对方唤作知己的人,竟然是真的在仇恨他。
逸疏自然没有问出答案,他自己也十分的委屈。
明明他才是那个悲催的受害者好吗?易名为石竹的人,好比一颗不可把握的zadan,但他自是不惧就是了。
对方可怜,可自有其因,与他无关。逸疏对他的遭遇心感怜惜,但只是怜惜罢了。
石竹是谢青玄专门放在他眼皮子底下监视他的,逸疏如芒在背,私下从一个沉醉他美色的侍女最后问出了事情的始末。
然后他整个人都懵了。
谢青玄当着一种下人的面,对谙生实施了腐刑,也就是后世所谓的“宫刑”。
更让人悚然听闻的是,行刑完后,谢青玄竟然强硬的逼对方吞下自己的下体。
那天早上他听到的惨呼声并非是错觉。
谢青玄看起来那么风光霁月的人,他的整人的手段怎么能这样阴狠,简直就是个变态啊!
何至于此!
难怪...
但士人有傲骨,让名声尊严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那么问题来了,谙生经此变故,没有选择一死全节,反而以如此卑微羞耻的身份苟延残喘的活下来,不用想都是抱着目的的。
谢逸疏淡定的抽丝拨茧,怎么想也保证不了对方不会因为迁怒而放过他。
那么谢青玄弄这一一个人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就为了恶心他?以他的变态程度,似乎还真有可能。
对于谢青玄能够反手决定一位有名望的名士的命运这一点,逸疏一点也不奇怪,实力决定一切,谙生所在的家族乃是攀附谢家的附属家族,丛林法则,强者压弱者,古往今来一向如此。
但,从事情发生到事情结束,左右不过一日光景,逸疏还是低估了谢青玄的手段和狠辣,他在乎的是,谢青玄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谢家子弟的他出一口恶气?
也许吧。
傍晚时分,谢青玄去而复返。
当他广袖飘飘朝他大步走来的时候,逸疏正拢着小毯,缩在院里的林荫角落里睡大觉。
神魂不稳,昨个一夜也没个消停,这会子,他的身体虚弱疲惫到了极致。
古代的天、和空气都是纯净物污染的,绿化做的好,景色也怡忍,如果没有石竹在不远处的长廊下阴森鬼厉的盯着他,他怕是早已入眠会周公了。
逸疏点着下巴试探了几次,确定对方心有顾忌轻易不会对他怎么样后,就全然抛到脑后了。
谢青玄乃是族中的二把手,行使的是少主之责,出入自是奴仆成簇,排场极大。一群人始一踏足诚心堂,迷梦中的逸疏受惊般的抖了抖耳朵,清醒了。
冥冥中那神奇的感应告诉他,男主前来要搞事。
果不其然,随着一阵清新兰草清香传来,逸疏被人毫不怜惜的猛烈摇了两下,这下想要继续酣睡是不行了。
摇他的人时谢青玄,当然这府里有胆子个资格对他上爪子的没有几个,逸疏撑着惺忪的睡眼,遥遥看向不远处负手而立的人影,艰难的咬了咬腮帮子。
那人衣袂翩然,傲不可攀,微微垂下的眼神却是冷漠中透着熟悉的不耐烦。
“起不来了?”
上扬的语调清晰的表面说话的人对他软骨头一般的样子十分的不满。
可此时逸疏酣梦之后中正处于灵魂融合的关键时刻,被人冷不丁的打断,精神与躯壳都出于一种‘分身乏术’的状态,还真是半点也动不得。
谢青玄面无表情的俊脸更加黑沉了几分,二话不说直接伸手一捞,将他像个破麻袋一般扛了起来。
他....真的是被人扛起来了!
男人的尊严都被跌光了!
谢逸疏整个人只被他用一只手稳着,即便如此,他走路的之态依然是那般的洒脱韵致,真不愧魏晋第一名士啊,每时每刻都要保持仪态风度。
逸疏如是想。
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跟在谢青玄身后有三五粗壮仆妇正抬着宽大的木桶并衣巾鲜花等物什,木桶里云蒸起袅袅的白色热气,心里更觉诡异了。
逸疏猜想的没错,谢青玄剥洋葱一般将他剥了个精光,眼神瞟到他身上那青红交错的痕迹时,眼里的暗光一闪而逝。
谢青玄像是甩病毒一般将他甩到了木桶了,他一个疏忽,头别不小心磕到了木桶边缘,当下疼的神经都抽搐了好几下。
就知道这个家伙成心要跟他过不去。
逸疏受不住疼,也没了忍耐装逼难为自己的刚性,觉得难受就蚊子般的哼哼几声。
谢青玄眼神嘲讽,说的话也十分的不中听,“不装哑巴了?”
逸疏翻了他一个白眼,接触到白眼的谢青玄继续接口说道:“还是闭紧你的嘴巴吧,真是难听死了!”
逸疏冷哼几声,他会相信这人的话吗?这声音空灵清越,此时此刻还带着一股子靡沙之调,正式上辈子乐迷口中赞叹的‘令人耳朵怀孕’的好声音。
谢青玄标准的实在嫉妒他。
一连好几个小时,诚心堂里传来阵阵鬼哭惨嚎声,吼得全院子的下人奴仆都双腿发软,脸红心跳。
“啊...轻点!”
“头...别拽我的头发!”
“谢青玄!你丫有病呀!死强迫症!烂洁癖儿!我自个的身子...脏了我自己受,干你什么事...有种你把我逐出家门呀!”
“啪啪啪!”
“谢青玄,你敢打我...换个地儿!”
“疼..啊!我自己来!..不..我错了!我...五哥!”
屋里的水换了一桶又一桶,谢青玄手持一把大刷子,像是刷碗刷盘子一般将他搓了又搓,半点也不带停歇。
这身体皮子细腻,大力压一下都会红肿的那种,被谢青玄如此一番折腾,白皙的皮肤变得殷红渗血,古代版的刮痧不外如是。
两辈子加起来,逸疏都不曾这般狼狈过,也真是体会了一把谢青玄内心扭曲变态的程度。
没下限!可为什么只对他变态,外人眼中的谢青玄是个什么样?品行高雅的名士,多智尽妖的名臣,翩然而来气度若仙的世家公子...
端的是表里不一!
嫉妒...真是令人扭曲。
但谢青玄表里如何,都与他无关。
他的身份不输谢青玄,这又是个人命的高贵程度与出身门第直接相关的时代,为公为私,对方都不能把他怎么样,杀不得,驱逐不得,能玩的花样不过是如禁足、苛待、排挤。
而这些,他全然不在意。
道不同,所谋者不同,各自挣扎,各自自在。
谢青玄铁定了主意要囚禁他,不放他出去展露光芒祸害人间,而他的行动范围也只限与谢家势力范围,所见所接触的人都是谢家人,逸疏的一切便都被谢青玄掌控。
但这一世,逸疏并不打算外出闯荡,开玩笑,时处乱世,战火纷飞。
建康之外的诚实流民遍地,饿死人,易子而食,易妻而食的情况时刻都在发生,走到哪里,这世间没有一处是安全的净土,他很确定走出去的结果,并不会比呆在谢家这个锦绣堆起来的笼子里好。
一个名士追求的名利富贵和官位美人,他通通都不需要不在乎,有谢青玄举着剑在周围给他守着,将大小麻烦都挡在身外,他一动不动就得安宁何乐而不为。
但退一步说,他又为什么要出笼子呢?
谢家作为事件的发生地,是男主活动的主要场所,若是走开了,还怎么看戏!
夜色浓浓,空气都散发着催人好眠的泥土清香,月色清凉,透过屏风洒遍整个西照间,也将八宝雕凤床上的人儿照的更显朦胧飘渺。
冷风袭来,一道黑影如鬼魅一般的飘到床前,猛地朝床上之人伸出了利爪,半明半暗的脸上恐怖狰狞。
逸疏正在睡梦中摊着肚子晒肚皮,冷不丁的脖子被人掐住,呼吸滞涩,犹如陷深水,心里憋闷的想要骂娘。
他挣扎着一番,手上蓄力,选个角度点中了来人几个穴位,致使对方手臂神经麻痹,不可使里,这才逃脱桎梏,捂着脖子呼哧呼哧的喘气起来。
黑影果是信任家奴无疑,这厮性不羁,能忍一日不声不坑已是极限,憋着坏水,像对他使坏。
逸疏朝他呸了一声,“呸,谙山竹呀谙山竹,建康极受士族推崇的名士,本以为你行止潇洒,胸襟磊落,不想也是个披着华丽的外衣,败絮其中之辈,你心中有恨,若能将恨在藏得长久一些,我还真是高看你一眼,如今看来,谢青玄的安排并没打错,你之行径也只堪为奴仆罢了!”
他这话显然是狠狠的戳中了石竹的痛点。
“你懂什么!你完好无损,在这里居华屋,着锦衣,高高的贵公子身份过着,你怎么会知晓我的恨,我的心情!”,石竹如同厉鬼一般朝他咆哮,那种阴森戾气,震得空气冷凉了几分。
“心情?恨?我懂,我为什么懂?”。
“你设计了我,伤害你的是谢青玄,你对付不了拳头大的,就想要找我这个拳头小的对付,发泄你的心情和仇恨,说一万道八千,你也不过是个不堪承受,心胸狭窄的可怜懦夫罢了!”
什么不羁名士,放浪形骸与山林酒池之间,表面潇洒,可换一种说话就是粗蛮,不能很好的约束自己的行为。时人追求本***,崇拜那些不拘行径的行为,这在他看来,不过是标新立异,另类的博人眼球罢了。
且不说此人肚中有点子文墨,知识是教人开明通透的,这人揣了这么多墨水在肚子里,竟然连恩怨分明都做不到,得势时为个人私欲耍阴私伎俩,失势了就尖厉扭曲恨不得拉全天下的人一起下地狱,
吃相不要太难看。
“凭什么!你好好的!我..却平白受这一番侮辱!”他咬牙切齿,又恨恨骂道:“哼!谢家!势大凌人,但世间万事万物都是无常性的,盛极必衰,物极必反,谢家也会有跌入泥潭众人踩的时候!”
“你说的不错,很不错,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谢家是否有跌入泥潭的时候我不知道,我却是知道纵你一生都看不到那一天了!”
“你!”夜色中,石竹一张脸扭曲狰狞。
逸疏咧了咧嘴,继续补刀,”而你,石竹先生,却是完蛋无疑了!“
石竹怒极反笑道:“谢青玄是谢家人,你也是谢家人!当然要为谢家造的孽还债!”
逸疏再一次伸脚蹿在对方关键的穴位上,精准的将其蹿倒。
对方闷哼数声,直到对方烂泥一般躺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他这才拍了拍手,示意躲在暗角里的影子出来收拾局面。
临了还交代一句,“拖下去,留一条命,给他个安身之地,勿要再着了我的眼了!”
吩咐完,也不管影子是否真的能造他的意思行事,但是话他说了,对有关谙生一番把酒畅饮而结下的因果便算了却,即便是影卫背后那人绝意杀了对方也全然与他再无相关。
此后,逸疏继续抱着被子睡的昏天暗地。
次日醒来,下奴石竹已经不再,前来伺候他洗漱的是两个头上梳着包包头的小美人,一嫩黄名换黄萤,一浅紫名唤紫鱼,均是十一二岁年纪,水灵灵的蜜桃一般。
从她们那里知道,这两个都是家生子,新调教出来的,虽出身不高,又不若其他奴婢有才华,却胜在乖巧安静,家人的生命都在谢青玄手里攥着,不会一时色厉内荏为他的美色所迷惑,干出私放他出逃,或者钻床上榻的举动。
逸疏任由他们伺候,入乡随俗,他一贯懒散,故而适应的十分快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