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溯
公元二〇二一年五月二十一日,祁溯死了,还是惨死,若是有人看见他是怎么死的,他就绝对能被评价为地球上有史以来死的最惨的人了,这称号非他莫属!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能死这么惨?这等会儿会讲。其实,他这人不仅仅是死得惨,连活着的时候都不太好过。
祁溯从还没出生开始命就不太好了,就是打从娘胎里还在发育的时候就不好的那种,在他妈的肚子里翻身给脐带绕颈三周,医生说再绕绕可不太乐观了,换句话说,祁溯险些被什么都不知道的自己给勒死腹中,人间还没走一遭就直接得重新回阎王那儿签字报到了,不过,好在老医生看过不少绕颈的胎儿,说问题还不算大,生的出来,于是便提前为祁溯的生产工作做好了准备。
那是一九九二年,立春的前一天,祁溯他老妈过了待产的三日,肚子一痛,哎呀一声,就被推进了手术室里,那时候剖腹产尚未普及,他老妈就只能玩了他的命的生他!一进去就是十二个小时,他老爸在外面急得不知道踱步转了几千个圈子,直到赶上第二天,零点刚好立春的时候,才把祁溯给生了下来,出来就赶紧解了他脖子上的脐带,咔嚓一声剪断,医生再提溜起来一看,他脏的跟个灰泥鳅似的,还不会哭,一看,原来是鼻孔中呛了不少的羊水,于是又赶紧的,拿了针筒就给他往外抽,抽完了啪啪再往那屁股上一打,才“哇——”的一声哭出来,保住了一条小命。他老爸看最后母子平安,喜极而泣,抱着脏不拉几的他就亲,毫不嫌弃。见着他命硬,又坚强,后来便给他取名取了《尔雅》里头的溯字,逆流而上曰溯洄,祁溯此名便就此而来。
祁溯出生,家里边的生活条件紧跟着就不好了,那时候他老爸做买卖赔了很多钱,他家里穷到揭不开锅,连奶粉都喝不上,又没人能照料,所以他的老妈只能辞了工作在家里边照顾他,靠一些余钱勉强度日,可惜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收入没了不够,后来,连他老爸也紧跟着没了。因为当时家住的偏僻,夜里路灯又少,碰到了劫匪,这劫匪也他妈的简直是没有人性了!他爸出门儿,兜儿里就揣着两毛钱了,还不放过!他老爸本来是个既有礼貌又慷慨大度的男人,但到底还是生活把他这样的人也给逼急了,好脾气也在劫匪蹦出来的瞬间臭到了不行,心想,我他妈都穷的都叮当响了,还有劫匪来劫我!?这老天爷可真够丧心病狂!
于是,他老爸的气愤将恐惧感全部压制了下去,把袖子也给挽起来了,几步往前就准备跟那劫匪大干一场,“你抢,我让你抢!你抢你奶奶个腿儿吧!”又一句脏话骂出口,扑过去就对着劫匪拳打脚踢,曲起膝盖来就往那劫匪肚子上招呼,两人打起来跟发了疯似的,又是挥拳头又是揪头发,两人边打还边骂,最后祁溯老爸一拳下去发力极猛,打的那劫匪转了两圈滚倒在地,一口血啐在地上还带着颗后槽牙,劫匪一看,这可真火了,而祁溯的老爸丝毫不知劫匪已经是怎样的情绪,就看那劫匪瞪着他的眼睛都泛了红,正想往后边退几步转身要跑,因为家里边老婆孩子还在等着他回去,自己可不能出什么事儿。正想着,一块半头砖就拍到他后脑勺上了,祁溯老爸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那劫匪一看,那被自己拿半头砖砸的流了满地血的人,也开始慌了,丢了手里的半头砖就趁夜黑逃跑了,丢下祁溯的老爸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无人问津,最后流血流死了。
第二天祁溯老妈接到警察来电,便彻底崩溃了,一个女人,刚生了孩子情绪根本就不是很稳定的,自己为了带孩子没了工作时就已经略有产后抑郁症了,而糟心事依旧重重不断,丈夫也没了工作,家里没了收入来源,本就苦不堪言,而今丈夫被劫匪杀害这种事竟然也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她还怎么可能不崩溃?
她最后蹲在地上抱头痛哭时,而还不满两月祁溯因为肚子饿开始张嘴放声哭泣,试图引起他老妈的注意,然后过来给他喂奶喝,不过,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现在的这种行为被称之为,作!死!于是,果然他那崩溃的老妈听到他的哭声以后,直接扯着他的衣服赤着脚,风驰电掣,狂奔着就上了四层楼的楼顶,一脚将门踹开向楼顶的边缘走去,然后像电影儿《狮子王》里的那只狒狒举着辛巴一样,也将屁大点儿的祁溯高高举过了头顶,而与电影儿里边不同的是台下欢呼声一片,而她们母子二人脚下的虽然也有呼声,但绝逼不是欢呼,而是惊呼!看样子祁溯这崩溃的老妈似乎觉得单把他摔下去不够狠,还得来个高抛才能过瘾。
“都怪你,全都怪你,你就是个丧门星,丧门星——”祁溯的老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吼的那叫个撕心裂肺声嘶力竭!“你害我没了工作,害家里生意赔本,还害我没了丈夫,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我们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来惩罚我们!?”
而祁溯虽然听不懂他妈在吧啦吧啦的吼个什么劲,但他应该从不满两月起就已经是个缺心眼儿了,就这样见自己老妈哭的稀里哗啦,都快把他当铅球抛出去了,脚底下除了是将近十五米高的空气就是光秃秃的水泥地,自己竟然还笑得出来!
看的他老妈直发愣,后来看着看着竟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将他举到了自己的面前,凑近了问道:“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啊,你是魔鬼吗?”
然后缺心眼儿祁溯的笑意便更浓了。他老妈一看,也不闹了,抱着他瘫软在了地上,低头看着怀里边的祁溯,也笑了起来,可,要是有人站在她的身边就会发现,她这笑简直比哭都难看。
下边的人一看楼上似乎有人要扔小孩儿,也聚集了老多,都在呐喊着劝她,“女士,您孩子还小,您千万冷静啊!”
“对啊,有什么事儿都会过去的。”
“你这怀胎十月不易,生孩子肯定也不容易,可不论有什么事儿,孩子都只是个孩子,你不能那样对孩子,你可是个母亲啊!”
“这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她男人呢?”
……
楼下嘈杂声不断,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不一样,惊讶与惧怕,有带着孩子的家长因为怕她一时冲动真给把孩子丢下来,就赶紧带着孩子走了,怕孩子会留下心理阴影,也有人抱臂在前,把这当成一场闹剧,当成热闹来看,至于瘫坐在楼顶的人,她在为什么而哭泣,又在为什么而悲伤,漠不关心。
祁溯的老妈在楼顶上坐了足足一个小时后,将祁溯最后安放于一边,而他的老妈,抬头看着的,只是头顶上的那一轮甚是刺眼的骄阳,然后,在长舒一口气后,也释然一笑,“笑吧,但愿你能继续笑着,不论往后余生碰到多少艰难困苦,都如你爸爸为你择选的那句古话一样,逆流而上曰溯洄……”她看着祁溯看了很久,随后,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往回走去。
站在楼下的人一看她起身回去了,便也就都开始散了,该干嘛干嘛去,老太太继续去买菜,想想中午该给自己家里的老头儿吃些什么才好,开出租的人也开始发动他的平顶轿车,准备去等他的下一位乘客,下象棋的老头收了棋盘准备回家,带着孩子逛街的女士去给她家小孩儿买了他最爱的玩具,一切继续在继续。
“也是,真正敢跳楼的能有几个,都是冲动,可是等冲动劲儿一过啊,她就知道往后的生活,还他妈的得过。”靠在电线杆上面的男人跟他旁边的朋友望着离自己很近的那栋四层高的楼顶,嘴里叼着燃了一半的香烟,然后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准备离去,“走吧走吧,有什么好看的?”
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人,却一把拉住了他的牛仔外衣,“你等等,你仔细听。”
男子不耐烦的吐了一口烟,问道:“听什么啊?”
另一人道:“那小不点儿,好像还在楼顶,哭的还挺凶的……”
男子一听,就笑了,“你是耳朵出问题了?”
“不是。”他抬起了头来,看着祁溯母亲待过的位置,“她们真的没走!”
“……”
然后,抽烟的那个男子,本来以为他这位朋友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的,但很快,他就被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惊叫声四起的同时,他那身浅蓝色的牛仔衣上就被溅的星星点点,在自己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指间夹着的香烟早已不知在什么时候落地,火星被地上蜿蜒流淌的猩红给熄灭了。
原来,有些人的生活,是真的没法儿继续过的,承受能力不好,无法面对接下来的残酷生活,只能靠这样的方式来逃避,逆流而上曰溯洄,许多话劝的了别人,却劝不得自己。
……
一九九二年三月十八日到十九日,祁溯在短短十几个小时内,他的家庭从双亲健在家庭变成单亲家庭,然后他自己再变成一个双亲皆亡的孤儿,这过程实在是要多惨有多惨!
祁溯没有什么爷爷奶奶或者姥姥姥爷的,只有个小叔,一看他家成了这样,也不顾什么血浓于水的狗屁亲情,直接拒收他。不过,好在当时,还有孤儿院这种机构,对于祁溯来说,也算有了个容身之处。
不过,在孤儿院里,他的日子也一样,一点都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