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吴家村
徐彪之所以力劝林泽尽快赶回江州,也是为了他着想,毕竟是公事调动,江州知府即使是林县丞的族亲,可误了时辰,江州知府那里虽然可能面上看不出,心里指定有点想法。要知道大族倾轧可不是说说而已,向来都是私底下小动作不断,林县丞做官还是时日尚短啊!
不过徐彪只以为吴家村来闹事,不过是些鸡鸣狗盗之类的小事,却是不想,竟然发生了两起命案!
死的人正是里正的父亲和二儿子,而里正许是受不住打击,昏了过去,到现在还卧在床上,所以出面的人是里正的大儿子吴友奎。
待一行人来到吴友奎家,大门前已经挂起了白布,扯起了白幡,可奇怪的是,来吊唁的人一个也没有,灵堂里除了一个仆妇正在往纸盆里烧纸,就没有别的人了。
更奇怪的是,跟吴友奎一起闹事的人也很快走光了。
莫不是这里正平时鱼肉乡里,所以人缘极差?
林泽把疑问放在心底。
徐彪带人上去询问做笔录,交谈声起,林泽却注意到那灵堂里正背对着他们的仆妇却是对他们的出现丝毫不感兴趣,连转身都不曾。
难道是悲伤过度?
林泽进了灵堂,拿起三根香在旁边燃着的香烛上借了火,拜了两拜,插到香案里。
侧身回头的时候,林泽惊了下。
这妇人虽然面色憔悴,穿的也是普通的粗布麻裙,头上除了根木钗什么首饰都没有,却也难掩其容色。林泽断定,这夫人绝不是什么仆妇,大约是某个吴家人的妻子。
林泽上前道:“夫人不必太过悲伤,人死如灯灭,逝者如斯夫,本是生死簿上写好的,需想开些才好。”
妇人闻言不动,眼里古井无波,死气沉沉,只手里的纸钱机械地往火盆里撒去。
吴友奎不知何时来到了林泽身前,用身子挡住了那妇人,弯腰赔笑道:“大人,实在对不住,小的婆娘这里——’吴友奎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有点问题,您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小的,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吴友奎对他妻子的紧张,林泽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他是为了防止外人觊觎自己妻子的容貌。
吴友奎将他妻子带进了旁边的耳房。
林泽又感到了古怪。
这第一怪便是这吴家灵堂无人吊唁。第二怪便是那吴友奎语气里分明对自己妻子万分紧张,可拉他妻子回房的时候,手上力度却不巧,那妇人倒也未曾挣扎,连丝儿声音都未出。
徐彪可没心思去想什么弯弯绕绕,他进了灵堂,便直奔停在房间里的两口棺材,搓了搓手,将棺材盖子掀了开来,徐彪本是手里举着棺材盖子,顺势看了眼棺材里的尸体,不想,就这一眼,徐彪倒吸口凉气,脸上的肉狠狠颤动了下,手里的棺材盖儿也脱了手。
棺材盖子掉在地上,发出了‘嘭’的一声巨响!
林泽觉得徐彪面色有异,正要上前亲自查看,徐彪却直直后退了一大步,正好把林泽撞了个趔趄。
徐彪顾不得道歉,忙向林泽道:“大人,您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尸体样子不完整,像是——”
林泽更是诧异,这徐彪是县里的老捕头了,看过各类尸体的次数不知凡几,还有什么尸体能够把他吓得这样?
棺材敞开,林泽向前移了一小步,并没有搁棺材很近,位置恰好,正好可以看到棺材里的具体样子。
里面的东西已经没办法看到完整的尸身了,尸体并没有穿寿衣,当然,也可以说无法穿上,因为这具尸体肉眼可见,缺了不少部分。分尸案林泽也见过,但也没有这般慑人的!
尸体上面的皮肉宛如被什么东西啃食过,留下坑坑洼洼的痕迹,尸体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人样,只余一颗眼珠子,往外凸出得厉害,仿佛要从眼眶里掉落下来。原来鼻梁的位置已经空了,左脸颊跟右脸颊只剩下沾满血的碎肉,露出了里面的颅骨。
往下一看,棺材边有一团暗红色的血肉,像是被什么东西嚼烂又被吐了出来。四肢啃得很干净,即使如此,仍然有些筋膜连在上面,上腹却很完整,皮肉还是原来的模样,下腹的肠子混合着秽物留了一棺材,看来这食人的东西只是咬开这人的腹部以折磨,而并没有进食。
饶是林泽提前听了徐彪的话,心里有点底,可也被骇得很,往后退了步,让棺材里的东西出了他的视线。
林泽注意到林木虽然眼含担忧,可人却立在这正堂的门槛前,未曾想过迈进一步。
心想我这主子都在前面首当其冲,你这小厮倒还躲在后头!
“林木,你上前看看,看得仔细些,回头来我跟前禀报。”
林木苦了脸,知道少爷不怀好意,可却不敢违抗,只得把心一横,大步踏了进去。
两具棺材,看了一具,不可能不看另一具,徐彪歇了会儿,胆子提了起来,倒也没有刚才那般害怕。
“回大人,两具棺材的尸体都差不多,除了尸体本身,并没有发现其他的东西。”徐彪镇定地仔仔细细探查了遍,确定没有遗漏了才回林泽。
林泽回想了翻自己曾经研读过的州府案列,对比了下,确实没有找到与此案列相关的,又问徐彪:“你可知这是什么东西所为?”
徐彪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会儿,道:“小的当了这么多年的捕快,还从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儿,连听都没有听过——”
“各位大人辛苦了,小的刚才准备了饭食,已在院子里摆好了饭桌,请各位大人过来享用。”吴友奎过来打断了徐彪的话,林泽才惊觉天色已暗,此时肚里空空,午时用的干粮早就消化了。
饭桌摆在院子中间,上面菜色丰富,香气氤氲,好几个属下肚子都唱起了空城计,可桌上的食物却都是些肉菜,林泽沉吟着没动,属下们纵使嘴里涎水泛滥,不禁林泽允许,自然不敢动。
吴友奎看着众人不上桌,劝道:“各位大人还等什么?快吃吧!”
“丧礼其间,应是茹素,岂可食荤腥?”
吴友奎笑道:“大人不必多虑,你们是我吴友奎请来帮忙的,毋需讲礼,吃素的话,我跟我婆娘就可以了,各位大人不用客气!”
林泽本是想让下属们开动,可不止怎么的,脑子里突然就响起了临走前陈婆的话,遂狠心道:“我等乃朝廷命官,岂可不尊律例,享民脂膏?既然带了干粮,便用了吧。”
众下属虽然心里有点想法,嘴里馋得紧,却也不敢不尊大人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