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上个月,父亲唤他到跟前,吩咐他往后自个儿买货;至于采买规矩,也跟管理店铺差不多,由父亲立下字据借他本钱,言明一年后开始本利摊还,至于盈亏嘛!那当然都是算在他柳穆清头上……
所以,这趟是他独自出远门买货的头一遭。
「大少爷,您这几日赶路也累了,不如上马车睡一会儿,出发前属下再叫醒您。」五儿侍候他下马,递给他水壶并且轻声问着。
柳穆清环视四周,众人不是正在吃喝就是呼呼大睡;他往更远处张望,只见林深树密不见尽头,他喝了大半壶水,看向五儿,「我去前头看看。」
「我跟六儿也一道去。」连忙朝六儿招手。
柳穆清摇头。「你们守在马车旁,看好那批货,我去去就来。」
「可是……」五儿跟向前一步,紧黏着主子。
「行了,别一直跟着,难不成连我解手你都要跟。」他温煦一笑,露出洁白牙齿,随即摆摆手示意五儿守着马车。
五儿着实不放心,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少爷往树林走去。他和六儿都是柳月家家主夫妇亲自训练的小厮;说是小厮,倒不如说是家主夫妇挑选给少爷的左右手,他们二人一文一武各擅胜场,说是千里挑一都不会太夸张。
五儿自幼饱读诗书且精通算数,六儿天生就是武术好手,精通各式兵器,徜若认真打起来,少爷肯定不敌六儿。当然,五儿的身手也不弱,虽说及不上少爷跟六儿,却也是同辈当中的佼佼者。因此,这趟出门前,家主私下叮嘱过,要他二人不可离开少爷半步,务必保护少爷平安。
「少爷呢?我在马车里挪了个位置可以让他小憩片刻。」六儿走过来问着,却见五儿伸手一指,指向远远树林间的高痩人影。这一看,六儿不禁恼火:「你怎么让少爷自己跑远?!」
「少爷说是去解手,叫咱们顾好货就行了。」五儿说着。这批货确实运得辛苦,少爷沿途盯得牢,下雨了自己不躲雨却只担心车上的货会淋湿,任谁一看都知道他不容许半点失误。
「货有少爷重要吗!这不行,你看他愈走愈远,我跟去看看。」六儿拎了长剑,疾步往树林追去。
「这么不放心?怕少爷被老虎吃了?」刚才请示柳穆清要在此休憩的中年男人坐在树下,吐了一口口水,语带调侃地问着五儿。
五儿看他一眼,内心不悦。
此人姓张名铁,是柳月家一大镖局的头儿,在柳穆清面前必恭必敬,少爷长少爷短地喊,可私底下却时常故意挖苦,五儿这一路早就气在心里。
「少爷剑术高明,就算真有老虎也伤不了他,怕就怕有人埋伏,照我说,人心险恶比老虎可怕多了。」五儿正色回话。张铁在江湖上打滚多年,各色人物看多了,根本没将他的嘲讽放在眼里,听了只是咕的一声笑骂:「小兔崽子。」
五儿更加火大,镖局的人老说他们是小兔崽子,说他和六儿也就算了,可怎么连少爷也取笑进去!偏偏这趟路途遥远,又不能不靠他们押镖,真是气煞人也!幸好,过了这片树林就进入江苏地区,到时沿路都有柳月家的人接应,就不用看这群人脸色了。
「张铁,干嘛跟他闲扯淡,人家身娇肉贵的,跟咱们搭不上边,有啥好说!」
有个满口黑牙的大老粗咧嘴,边枢牙边嚷嚷。
五儿索性装聋作哑不再理会,少爷叮嘱过不许跟镖局的人起冲突,他不想让少爷为难,虽然他心里实在替少爷抱屈,这些押镖的私底下老爱说少爷细皮嫩肉挨了苦,又说他少了家主夫妇那股浑然天成的领袖大器,可是,少爷才十八岁,嘲讽他的人怎不想想自己这个岁数时在干嘛?搞不好成天只想着娶媳妇呢!况且,少爷长年读书练武学习经商,这几年开始打理生意更是日日勤奋不敢懈怠,这份辛苦可不是外人能够体会……
只是,怎么少爷和六儿还不回来?
一阵凉风吹过,树林间,十来个大汉或躺或坐,睡了一大半,就连马儿都悠哉晃着尾巴。
秋日午后,凉爽正好眠……
忽然,彷佛不经意似,几匹马同时轻踏了几下。
张铁以及几个年长壮汉立刻伸手去摸兵器,电光石火之间,四面八方一下子有如爆炸似,冲出一群大汉,有的从地洞陷阱中跳出来,有的从高耸树梢上一跃而下,更有好几个手持弓箭,瞬间只听见咻咻几声,全部马匹立刻举蹄乱蹬、大声嘶鸣!
「有埋伏!大家两两一组背对背!小心中箭!」张铁立刻大吼。
所有镖局大汉迅速抽出兵器,两个两个靠在一起,五儿才刚抽出长剑,却猛地被人一把拎过去,转头一看竟是张铁。
「我来掩护,你快去带少爷离开,他若不肯,你跟六儿将他打昏扛走。」
五儿登时愣住,诧异看着他。「那你们呢?」
张铁呸地骂道:「还有时间管别人!总之你带了少爷就快滚,看这情况大大不妙,他若有半点损伤,我有何颜面去见老爷!」
说话间,双方已是激烈交战,张铁这边的人个个剽悍凶狠,可对方胜在人多,几乎是三个打他们一个,加之树上又躲着弓箭手不断偷袭,情势危急……
五儿在混战中由张铁一路掩护往侧边前进,他迅速匍匐爬行,却忽见眼前有人朝他靠近,他握剑正要跃起狠劈,却发现居然是六儿。
「快,跟我来!」六儿迅捷拉他走。
树林间一张铁等人陷入激战,杀得眼红之际,却听见一响亮特殊的短笛声,那帮埋伏的人全都顿住,表情惊讶。
这不是收兵速走的暗号声吗?众人迟疑之间,却又听见同样的笛声清楚传来。怪了,眼下不是快得手了吗!怎么忽然要他们撤退?
两方交战,稍有停顿立即翻转局面。
张铁的人见机不可失,马上发狠拉下好几个弓箭手,混乱间,对方开始有人喊着撤退——
「喂!你不是说笛声吹响后,至多两次他们就会撤退的吗?现在看来这笛子根本不管用!」
一声响亮的清朗嗓音传来,所有人停了下来,全都看往声音方向,却见一名挺拔青年压制着一中年男人,从林间缓缓走出来。
大少爷!张铁眉目一跳。
「还不撤退?是不是想害同伴身首异处?」柳穆清冷肃着脸,目光灼灼望向众人,手上长剑紧紧抵住那中年男人的脖颈,明显看出已经划破一道血痕。
原来,柳穆清见这片树林十分浓密,心中略感不妥,因此独自前去探看地形,果真瞧见远处停了几匹马,并有一人等在一旁,状似看守,他还没来得及观察清楚,即听见远处传来厮杀声,正想奔回去,就被紧跟在后的六儿拉住,两人于是一起将那等候之人逮住,喝令他吹奏暗号,下令撤退!
「喂,给我听好!」柳穆清提气大喊:「你们的马都被我放走了,就算抢了这批货也走不远——」
「那又如何?」一个被张铁抵住咽喉的人截断柳穆清的话,「这片山林我们闭着眼都能跑出去,把你们几个杀了就地掩埋,再去寻那些马,根本小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