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钟表小镇
少年都有着小鹿一样清澈明亮的眸子,里面是或喧闹或静谧的清流。十一二岁的少年还没有进入变声期,缺乏磁性的魅力,但有着同样令人脸红心跳的少年音。形容的话,像从温水中打捞出的一块璞玉,浸润着阳光的暖意。
他在成堆的书籍中抬起头,同龄的孩子在干什么他不忍心去想,至少不用和枯燥的礼仪训练或者社交的大部头打交道。
“椋,你为什么做御守啊?”从小他就知道,那是左椋的面瘫,不过左椋精致的面孔和他的表情形成的反差让他感觉意外的可爱。
“一出生就定下的。”
“你喜欢做这个?”
对面替他抱着一摞书的小小少年不假思索地回答:“无所谓,是使命。”
使命这个一本正经的词从他同龄的少年嘴里说出来,他噗嗤一声笑了。
“你自己没有想做的事情吗?就没有不想做御守过?”
没来得及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下去:“唉,为什么我要做这个陛下啊?都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陛下,您应遵从玄素的意愿,不可太过任性。”
他看着少年那种不符合年龄的老成持重,叹了口气。然后他抬起头,冲着少年冷漠的脸露出一种近乎顽皮的笑容。
“真是的,随随便便就被人决定了做什么事情,椋,你应该和我一起抗议,而不是在这一本正经的教训我才对啊!”
“陛下,这是左椋的使命。”
他近乎无奈地叹口气,左椋的脸再怎么稚气清秀,也无法让他冷若冰霜的表情和行为有一丝动摇。
“吶,椋,我错了。”他摇摇少年的手,左椋的表情有些松动,像是宽慰似的,至少他这么认为,别人都说从左椋脸上读出感情是一件十分费力的事情。
“你绝对不能抗议!”
“嗯?”左椋有些困惑,表情依旧如常。
“做我的御守,不允许逃跑哦!”他孩子气的拽着他的手,“你的使命,不喜欢也不让你违抗!”
对于御守的责任,他一直不去思考,思考无用。那时候却彻底的沦陷进去了,从出生就注定生命里只能有一个人的御守,如果可以守护他的话,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左椋默然良久,闭上眼睛深吸口气,试图把徘徊在胸口的燥热驱散,他及时克制那种冲动,自己觉得有些荒谬,却不由把手臂又收紧了些。
一间小楼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年轻女孩探出头,她褐色的长卷发绾在头上,看起来有一些老气,但看脸还稚气尚存,眼睛圆圆的,鼻子和脸颊上长着小小的雀斑,耳朵长得很标致,圆圆的薄耳朵十分可爱。她穿着红色的格子长裙,荷叶袖口用白色套袖罩住,身上也系着一件白色的围裙,上面有黄色的油污痕迹。
“来旅游的吗?”大概是不习惯抛头露面的招呼客人,她说话的时候耳朵尖红红的,对着阳光可以看清细细的血管,“要买只表做纪念吗?”
她的声音本就因为害羞而细细的,越说越底气不足一般,最后有如蚊咛,左椋听不清她后面说的话,转过头看着她,发现对方正用双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围裙。布料在她的掌心处夸张的褶皱起来。
她看见左椋注意到了自己,声音中带着一丝期许:“进来看看?”
显然是看到青年冷漠异常的表情,她甚至有些后悔自己鼓起勇气进行的招呼,尽管对方都没有回答,她觉得自己这个钉子倒是碰定了。她打量起他奇怪的装束,那身残破但不失旧日华美影子的军装和肩上依旧挺翘的肩章。肩章下本应该是金色的流苏纠结在一起,呈现出毫无生机的暗褐色。青年五官精致而温柔,少见的冰蓝色瞳孔具有穿透性一般,给她一种颇有威慑的吸引力。
她看到左椋怀中的人,由此打消了这两个是来旅游的想法,穿着引人注目,身上一件行李都没有的两个人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闲散的游客。
“唉,他好像是昏过去了,没关系吧?”她犹犹豫豫地招呼着他,手掌中紧紧捏着的布料被汗水浸润,散发着温热的潮气,她隐隐约约根据左椋的衣服编出了一段战争中被通缉的军官的故事,“我以前学过医的。。。。。。”
左椋正求之不得有个可以休息的地方,对着女孩点点头,又想到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多谢。”不过冷淡的语气在她的耳朵里没有一丝感谢的意思。
女孩的小楼是标准的店铺与住宅的结合,一楼比起外观来有些狭小,窗户外封着防盗用的黑色铁艺栅栏,上面还残留着牵牛花发黄的枝叶,也不知到花期是否还可以活过来。大厅处摆着一圈玻璃展示柜,里面放着样式的钟表,清一色用黑色的铁质浮雕装饰,表盘为白色。数量庞大的表发出整齐有序的走动声,像是仪仗兵的踏步。角落里有个木色的吧台,一直没有笔帽的水笔随意的丢在上面。通向二楼的楼梯很狭窄,给人一种歪歪扭扭的感觉,楼梯的扶手上也竭尽空间的挂上了几只钟表,不过比起在展示柜里的那些,显然无人打理,表蒙子上落着一层薄灰,其中一只钟上本应在整时弹出的鸟一直顽强的露在外面,毫无生机的羽翼下可以看见坏掉的弹簧。
女孩站在楼梯上招呼他,他看见女孩通红的耳朵,显然她已经做过一番思想斗争了:“哎,上楼吧。”说着一溜烟地跑上楼,楼梯发出危险的吱呀声。
左椋走上来,女孩正手忙脚乱地把摊在床上的乱七八糟的衣服笼成一团塞进衣柜。二楼和一楼的构造完全一致,只是少了那些玻璃柜,显得宽敞许多。
“放在这吧。”女孩指了指那张床,随着又跑下楼把大门锁住,再回来时,大概是因为跑得太急,竟有些气喘,连脸颊都染上了红晕。
她看了看一旁的左椋,又瞅瞅躺在床上的胤熙,左椋感觉她的大脑正在飞速的分析着两人的关系。不过显然她认为昏迷是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她一边有模有样的搭着胤熙的手腕,一边问左椋:“什么时候这样的,多久了?之前有什么病吗?”
左椋当然知道这全是毫无意义的问题,只是答道:“没什么关系的,一会就会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