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庆和帝想了想道:「我陪阿犬在白佳宁的庄子上住几日吧。」
既然阿郁不打算让阿犬随他进宫,那他就在这里陪着阿犬好了。
赵郁算了算时间,发现即使在这里住上十日,庆和帝也能赶上元旦大朝会,便道:「皇伯父,您既然来了,就放松几日吧,我陪着您玩。」
这时候阿犬醒了过来,挣扎着要起来。
赵郁自是知道阿犬的习惯,忙道:「皇伯父,阿犬睡醒得先喝水,然後吃奶,我先送他回去,把他交给他娘,再陪您去破冰钓鱼,晚上我给您烤鱼吃,好不好?」
庆和帝一听,眼睛亮了起来。「那朕在这里等着你。」
赵郁走过去,在阿犬白里透红的小脸上亲了一下,柔声道:「阿犬,爹爹带你去找你娘。」
阿犬原本含着泪扁着嘴,就要哭出声来,一听爹爹这麽说,立即破涕为笑,直往赵郁怀里扑。
庆和帝看得心里酸溜溜的,道:「看来小孩子还是和娘亲啊!」
说着话,他悄悄观察着赵郁,看他会不会趁机询问韩莲被幽禁之事,谁知赵郁似是没听到一般,拿了斗篷把阿犬严严实实裹着,辞别了庆和帝,抱着裹成绒球的阿犬离开了。
翡翠和孙秋在外面的门房里候着,见端懿郡王抱了小公子出来,忙起身跟上。
赵郁走出外书房院子,恰好看到储秀和知礼在墙下说话,便看了一眼。
知礼会意,忙拉了储秀一下,一起走过来道:「郡王,主母让储秀来看看。」
赵郁看向储秀。
储秀打量了一下四周,见都是郡王的人,便轻轻道:「启禀郡王,主母让奴婢过来,吩咐奴婢,若是得空,就和您说一声,说她舍不得阿犬。」
赵郁一听,不禁笑了。「我知道了。」他又含笑看向知礼,吩咐道:「储秀很好,拿十两银子赏她。」
秦兰芝是他的妻子,他得在奴婢面前给秦兰芝脸面,让他手下的人知道,他和秦兰芝夫妻一体,不分彼此,秦兰芝的吩咐和他的命令一样有效。
知礼答了声「是」。
储秀忙屈膝道:「谢主子。」
秦兰芝虽然身子疲惫,却没有丝毫睡意。
小楼内烧着地龙,屋子里暖和得很,她有些燥热,便只穿着家常白绫袄裤歪在床上想心事。
对於大周的皇宫,这个经历了六朝兴衰的华美宫殿,她只有厌恶和恐惧,自然不想让她的阿犬住进皇宫。
她前世在大周的皇宫待过的,大周的皇宫巍峨壮丽,阳光下,琉璃瓦闪闪发光,到底是经历了六朝的宫城,颇有历史的厚重感。
可是到了夜里,就会陷入死一般的静寂,似乎笼罩着沉重的阴寒之气,明明是夏季,却感受不到该有的炎热。
那时候她随着赵郁初搬进宫,夜里根本没法独宿,否则便成夜成夜的失眠,所以赵郁无论多忙,总是会回来陪她,要麽搂着她睡,要麽让她在榻上睡,而他挨着她就着小炕桌批改奏章,处理政务。
有时夜里她醒来,发现赵郁左手握着她的手,右手却握着毛笔正在批阅奏章。
重活一世,秦兰芝这才意识到,赵郁虽然什麽都不说,却一直默默陪伴着她……
正在这时,秦兰芝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一起传来的,是阿犬「咿咿呀呀」的说话声,她当即大喜,一下子跳下床,小跑着迎了出去。
赵郁抱着阿犬一边走进来,一边鸡同鸭讲说着话。
一见秦兰芝,赵郁就笑了,道:「兰芝,阿犬饿了。」
阿犬埋进秦兰芝怀里吃奶的时候,赵郁不肯离开,坐在一边大大方方地看着。
秦兰芝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瞅了他一眼道:「看什麽看?你不去陪陛下吗?」
赵郁笑着起身要走,想了想,又凑到秦兰芝耳畔,轻轻道:「别担心了,我不会让人带走阿犬的,即使陛下也不行。」
秦兰芝的耳朵被他温热的气息弄得痒痒的,身子也有些酥软。「阿郁,多谢你。」
多谢你没让皇上带走阿犬,多谢你前世陪伴我度过皇宫内的漫漫寒夜……
赵郁被秦兰芝这一眼看得有些酥麻,恋恋不舍地在秦兰芝脸颊上吻了一下,又要去吻秦兰芝的唇,谁知阿犬吃着奶依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状抬手啪的一下打了过去,正好拍在了赵郁的脸上。
赵郁没好气地瞪了阿犬一眼,这小崽子打得老子的脸还挺疼的。
秦兰芝不禁笑了起来。
赵郁想要亲近秦兰芝,又碍於阿犬这个小醋缸子在,只得悻悻道:「兰芝,看我晚上回来怎麽摆布你。」说罢,他这才真的起身出去了。
秦兰芝抱紧阿犬,唇角翘起,眉眼全是笑意,心里也暖洋洋的。
赵郁和白佳宁商议之後,把庆和帝安置在先前给赵郁准备的院子里。
林文怀等随侍人等也都住了进去,青衣卫的暗卫散在四周,把这个院子护得铁桶一般。
这院子赵郁常来住,到处都是赵郁生活的痕迹。
庆和帝住进去之後,先是发现书房内的书案上放着几本书,随手拿起来看,发现上面的批注是赵郁的笔迹,忙开口问赵郁。
赵郁笑道:「皇伯父,您不知道吗?这是佳宁给我的院子啊。」
庆和帝一听,当即就开始搜寻探险,居然还找到了一抽屉赵郁先前穿过的衣服,都明显有些小,不由笑了起来。赵郁长个子比较晚,大概十四、五岁才开始抽高,这些衣服分明是他在那之前的衣服。
他含笑问赵郁,「朕记得你是十四岁开始长个子的,怎麽这里没有你长高之後的衣服?」
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小书房内点着赤金枝型灯,满室光明。
赵郁抿着嘴笑,却不肯说话。
庆和帝狐疑地打量赵郁,发现他白皙的耳朵先是变得粉红,很快就红透了,不禁更加疑惑,便盯着赵郁,又问了一遍,「阿郁,到底是怎麽回事?」
赵郁一言不发,脸热耳热,眼睛也浮起了一层水雾,瞧着分明是害羞到极点的样子。
「皇舅舅,您不知道,阿郁十六岁时悄悄喜欢上了阿犬的娘亲,天天跑到阿犬娘亲家後门外的河上泛舟,或者在秦家所在的梧桐巷附近转来转去,一心想着制造与阿犬娘亲的偶遇,哪里还有空出城来住?」白佳宁也在一边,忍住笑意说道,「後来阿郁终於把秦氏给迎进王府了,两个人天天好得蜜里调油一般,哪里还在我这庄子上留宿?自然就没有衣服留下了。」
庆和帝呆呆看着赵郁。赵郁还有这样幼稚痴情的时候?
想到这里,庆和帝有些不开心,酸溜溜道:「原来我们的阿郁竟是这样的痴情人。」
赵郁心想,秦兰芝是他前生今世唯一的执念,他才不怕被皇伯父知道呢!
白佳宁从来都聪明灵透,他笑嘻嘻道:「皇舅舅,您不知道,阿郁初见阿犬的娘时,我也在场,简直是前世冤家一朝相见,阿郁当时正在船上,阿犬的娘站在她家後门外,两人四目相对,阿郁痴了一般,人家阿犬的娘转身回去了,他还痴痴立在那里看着,恨不得胁下生出双翅,好飞过去与阿犬的娘搭讪。」
赵郁被白佳宁说得俊脸红透,抬手在白佳宁背上拍了一下。「胡说什麽!」
庆和帝一直以为赵郁不过是宠爱秦氏罢了,这是第一次得知赵郁对秦氏如此痴情,想起自己的那些盘算,不由得有些踌躇,看来不但不能动秦氏,还得好好保护她,谁知道她出了事,赵郁会做出什麽举动来。
想到赵氏皇族居然出了一个痴情人,庆和帝简直啼笑皆非,阿郁这孩子到底随了谁?
他是帝王心肠,从来无心情爱;韩莲更是与痴情绝缘,与其说她会痴情,不如说海会枯石会烂……
想到韩莲,庆和帝心里有些毛毛的,总觉得即使幽禁了韩莲,她还会暗中蓄势,不定何时就探出爪子扑杀过来。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赐死韩莲,可韩莲毕竟是阿郁的生母,阿郁素来重情,万一阿郁因此对他有了心结,那可不行。
待赵郁和白佳宁行礼後退下,庆和帝思索片刻,命人宣了林文怀进来,问道:「文怀,韩莲如今……怎麽样了?」
林文怀想了想,道:「启禀陛下,臣上次去金明池行宫是在十一月十六,韩氏十分安静,从不吵闹。」
庆和帝心里一动。韩莲就像一头凶狠狡诈的母豹,一向喜动不喜静,她若「十分安静,从不吵闹」,往往意味着接下来她会做出一件更大、更骇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