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兰芝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轻笑一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你搀着扶着!」
翡翠也笑了——她的确有些太紧张了!
蜀芳和储秀在一边服侍,见状相视一看,又都低下头去。
正用着饭,秦二嫂听到西隔壁闹闹嚷嚷的,便吩咐储秀去看看。
储秀很快就回来了:「娘子,西邻赵家的家主赵大郎回来了,带着几个跟随的人,搬了不少行李,因此热闹!」
秦二嫂还没说话,兰芝便开口道:「娘,我记得陆妈妈说,她外甥叫赵穆,一直在外做行商,应该是他回来了吧!」
又道:「我如今跟着陆妈妈学医,须得让爹爹明日带着礼物去拜望拜望他家。」
秦二嫂见女儿考虑得周全,笑着道:「还是你周全,待你爹爹回来我再和他说吧!」
用罢晚饭,兰芝见爹爹还没回来,便留在楼下陪母亲说话。
娘俩正说着话,外面有人敲门,储秀应门去了。
兰芝想着是爹爹回来了,便没有离开,谁知过了一会儿储秀就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娘子,姑娘,隔壁的陆妈妈带着她外甥赵大郎来了,说是赵大郎要亲自感谢娘子和姑娘看顾陆妈妈!」
兰芝本来是想要回避的,可是听储秀说赵大郎过来,是要感谢她和她娘看顾陆妈妈,就有些迟疑。
秦二嫂忙道:「既然人家都这样说了,彼此邻居,也不用过于见外!」
兰芝听了,便随着母亲一起去迎接客人。
陆妈妈正与一个高个子年轻人在说话,听到脚步声,便看了过去,笑着道:「秦太太,秦大姐儿,我外甥刚从西北经商回来,得知你家都对我老婆子的看顾,便要带着礼物来拜望拜望!」
秦二嫂忙谦让了几句,看向眼前这年轻人,见他约莫二十一二岁年纪,生得甚好,不由心生好感。
兰芝也打量这赵穆,发现他年纪很轻,身材高挑,身穿青色直身,显得宽肩细腰长腿,生得也好,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就是肌肤黑黑的,竟是个黑里俏。
那赵穆向秦二嫂行了礼,又看向兰芝,眼神温润,略带着些腼腆,也行了个礼。
陆妈妈在一边笑着道:「这是秦家大姐儿,如今正跟着我学医呢,都是自家人,你叫她‘妹妹’就可以了!」
那赵穆的脸本来就黑,听了陆妈妈的话,黑里又透出红来,眼睛亮晶晶看着兰芝,却说不出话来。
兰芝不禁笑了,道:「我是家中独女,叫我大姐儿就行!」
那赵穆还是红着脸叫了声「秦家妹妹」。
一时厮见毕,秦二嫂和兰芝引着客人进了堂屋,分宾主坐下。
赵家的小厮抬了礼盒进来,打开来看,原来是几匣子干果,有松子,有核桃,有杏仁,有榛子,有五香葵花子,还有椒盐南瓜子,个个俱全。
陆妈妈笑着道:「我家大郎是在西北经商,这是他从西北带回来的干果,拿来请你们娘们尝尝!」
秦二嫂忙道:「哎呀,让你家大郎费心了!」
兰芝得知这个赵穆是在西北经商,便看了过去,温声道:「赵大哥,张掖武威那边如今还打仗么?」
赵穆似有些紧张:「打……打着呢!」
兰芝见他紧张,便笑了笑,继续和陆妈妈说话。
陆妈妈说起赵穆,便道:「他今年二十一岁了,他爹娘都不在了,家里长辈也就我一个,我寻思着该给他娶房妻室了,正打算明日叫了媒人来家呢!」
秦二嫂忙道:「现在常来我家走动的媒人叫张嫂,明日要来我家,到时候我和她说一声,让她去你家吧!」
陆妈妈闻言大喜,笑着起身谢了秦二嫂:「我初来乍到,竟不知从哪里开始抓挠呢,多谢你指引!」
兰芝总觉得赵穆在看自己,抬眼看了过去,却见到赵穆在低头发呆,想着他大概是觉得女人间的话题无聊,便给秦二嫂使了个眼色。
秦二嫂会意,笑着又说了几句客气话,然后送客人离开。
陆妈妈和秦二嫂走在前面,两人说说笑笑,亲热得很。
赵穆陪着兰芝走在后面,两人都不说话,有些冷场。
兰芝看着前方,想着心事。
赵穆趁机瞄了兰芝的腰腹一眼,蓦地闪开,又悄悄看了兰芝的脸,然后低下头去。
出了秦家大门,彼此告辞,陆妈妈与赵穆一起去了。
母女两个回到堂屋,坐下说话。
秦二嫂从礼盒里拈了一个松子,发现是炒过的,轻轻一捏,松子壳就碎了,松子仁就露了出来。
她尝了尝,发现味道很香,便剥了一个,喂兰芝吃了,然后道:「这赵大郎长得倒是不错!」
兰芝笑吟吟道:「就是黑了些!」
赵郁生得一点都不黑,颇有点肌肤如玉的感觉……
秦二嫂瞅了兰芝一眼,道:「大男人,还是黑一点好看!黑一点显得更有男子气概!」
兰芝笑着瞅了她娘一眼,知道她娘是在提醒她,如今要说亲了,不要老想着端懿郡王了,便道:「娘,我心里都明白,您就放心吧!」
一直快到子时,秦仲安这才从外面赶了回来。
他接过兰芝递上的茶盏,把里面的温开水一饮而尽,这才道:「哎呀,这张嫂可真是不好找,不过总算是找到了!」
秦二嫂忙问:「张嫂怎么说?」
秦仲安笑了:「她答应了,说明日上午就过来!」
此时福王府内宅,韩侧妃正在发怒,屋子里被她砸成了稀巴烂,精致的锦绣靠枕也扔在了地上,张妈妈带着几个大小丫鬟都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韩侧妃顺手抓起一个摆放水果的水晶盘,对着一个小丫鬟就砸了过去,口中恨恨道:「郡王到底去哪儿了?一个个眼睛瞎了耳朵聋了嘴巴缝住了,那么大一个人就是找不到?」
小丫鬟被砸得头破血流,捂着脑袋不敢出声,血早流了满手。
韩侧妃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张妈妈身上,穿着高底绣鞋的脚踢开挡在面前的锦缎靠枕,「哒哒哒哒」走到了张妈妈面前。
她的声音很好听,却似重锤一般,敲在了张妈妈心上:「你家的知书呢?他不是郡王的亲随么?他也找不到郡王?」
张妈妈不敢抬头,趴伏在软绵绵的大红地毡上,摁在地上的手又青又白,筋脉暴起,声音微颤:「启禀侧妃,如今郡王不大理会知书,只让知书看铺子做生意,这次进京,就只带着知礼和知义去了。」
韩侧妃最恨人或者事超出她的控制,心中恨极,声音却冷了下来:「我给知书十日时间,务必给我找出郡王的踪迹,若是不行,我就阉了他,送到宫里去服役!」
张妈妈声音颤抖,答了声「是」。
韩侧妃转身,粘了真红毡底的木质鞋底踩在了张妈妈的手指上,张妈妈疼得直吸冷气,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硬生生挨着。
她自小跟在韩侧妃身边侍候,少女时期的韩侧妃在外美丽清纯,如晨雾中含苞待放的白莲,可是没人时候,却会变成一个女暴君,偏偏男人都吃她这一套……
张妈妈自己是无所谓的,反正一直被虐,虐着虐着也就习惯了,可是她儿子不行,儿子知书是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