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试探
第十八章试探
李萌一行人被安排到食堂的大包间里去吃自助式工作餐。台上的嘉宾和台下前排的领导都先后地聚集到了这里。这些人或是同行,或是同学,或是旧部,工作餐简直成了业内老友会,那个热闹!李萌很希望能被安排到角落里吃口饭,结果却被和艾默生教授安排到唐老那一桌,不断有人上来和唐老打招呼,顺带着再跟她导师聊两句听讲座的感想。一顿饭下来,李萌只喝了口汤。最惊悚的是,唐老还主动跟她聊闲天,问她在哪儿念的书啊,多大了,成家了没有啊,有男朋友没有啊等等等等。亲切和蔼地像夏天小区道边上下象棋的老爷子。李萌只能毕恭毕敬地有一说一。唐老听说她有男朋友了,还表示了遗憾,说,如果没有就好了,可以在他们系统里找一个。她这样的人才即使不能直接招进来,变成家属也好。李萌听得汗都下来了。翻译最尴尬的时刻之一就是双方都开始夸翻译的时候,,身为翻译的李萌纠结不已,这是译呢还是译呢还是译呢?走出食堂的李萌虽然一口饭也没捞着吃却一点儿饥饿都没有,弦绷得太紧了。唐老下午就要飞回北京,从食堂出来就直接去机场了。他此行的目的之一就是来见见艾默生教授他的这个老朋友。走之前唐老把D市市局的局长温如海和肖龙叫到艾默生教授跟前,正式介绍他们认识,并嘱咐他们要办理好刚刚交给他们的那个涉外案件。
送走了唐老,温如海局长和肖大队长就带着李萌他们三人回到了市局办公楼的小会议室。会议室里面已经有了几个人在了。李萌看着是没有午休或者独处的机会了,就偷偷地塞了一块巧克力到嘴里,她怕自己一直高强度工作却不进食会低血糖。不巧这一幕却被肖队给看到了,李萌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在作案现场被捉住的笨蛋,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又没空去解释,嗯,即使有机会恐怕也懒得说。
温局先介绍了一下与会人员,里面除了有市局的刑警以外还有国安局的人。这个案件的特殊性主要有两个方面:首先,它虽然发生在国内,但目前认定的犯罪嫌疑人却是外籍;其次,它可能涉及宗教或者异端。因此这个案件就变得十分地特殊,在国内类似的案件还是首例。艾默生教授之所以被邀请参与进来除了因为唐老力荐之外,还因为他在美国的时候曾经接触过类似的案件。就概率而言,这种案件在美国也不常见。
主讲案件的是肖龙。他一边示意手下播放幻灯,一边用激光笔指着白幕上的照片开始讲解案情。“两周前,在D市郊外的水库里发现了一具男尸。接到报警以后,我局迅速展开了调查。由于季节的原因,这具男尸的腐烂程度不高,经过法医检验,他应该是在被发现前两天左右才遇害身亡的。死亡原因是脖颈上的大静脉被割断,流血过多而死…”李萌看着白幕上显示的尸体,是行话里叫做“巨人观”的,已经膨胀变形的浮尸。现场照片显示,该尸体被发现时未着寸缕,尸体是直接被装到一个大袋子里丢弃的。
“...指纹比对找不到相应的记录,死者身份难以确定。我们组织人手对水库进行了三天的打捞,却始终无法找到任何被害者的遗物。与此同时,我们也开始查找D市所有失踪人口,迄今为止仍一无所获。我们暂时推断死者是外来务工人员,工作流动性大,没有稳定的社会关系,所以他的失踪没有人发现,或者即使发现了,也没有人报案。根据法医的推断,死者年纪大约在二十岁左右,生前曾经被囚禁、虐待…”照片显示了尸体的局部细节。
“但这个案件最特殊的地方是这些..”照片上出现了男子生殖器的特写,上面有一个很深的烙印。“这上面是大卫之星的烙印。据我们了解,信奉大卫之星的人多半是信奉传统犹太教的人,但如此给人烙印的却未曾有过。”肖龙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扫过艾默生教授他们三个,好像是希望他们予以确认。李萌在会议刚开始的时候就偷偷问过老师,是否需要她翻译给他听,老师告诉她,案件的内容他在来中国之前就已经拿到了,她只需要时不时地总结一下给他听就够了。
此刻肖龙看了过来,李萌就问了老师一嘴,老师向她点了点头,李萌也随即向肖龙点了点头,确认了对方的猜测。于是肖大队长继续讲解案情,“这一发现引起了我们的高度重视。于是我们开始从这个角度排查嫌疑人。结果发现在一年前,D市出现了一个星辰酒吧,就在酒吧一条街上,是一个高端有雅痞特色的酒吧,出现后不久就成了高级白领阶层朋友聚会或商务聚集的场所,很多商务人士或者有钱有闲的富二代都愿意到那里去一边谈事情一边听现场的乐队演奏,偶尔还有乐手献唱。这个酒吧对每个进店的客人都会在其手背上印上一个隐形的大卫之星,这个图案只有在紫外线灯下才能显现出来。找到了这家酒吧以后,我们就展开了秘密的调查和排查,锁定了犯罪嫌疑人,这家酒吧的老板,一个美国人,叫山姆,今年二十三岁,来中国一年半了,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在国内四处旅游,后来才在D市开了这家酒吧。他如今住在D市临江别墅区的独门别墅,昼伏夜出,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在酒吧里。我们锁定他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曾经有个男服务生在他们酒吧工作过,但一个月前这个人却没了音信。大家只知道那个人叫张奇,山东潍坊来的,其他的就都不清楚了。我们联系了山东警方,调查这个人的背景,核实了他所说的内容。山东警方告知我们张奇并没有回家,而他的家人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也联系不到他。后来我们用他家人提供的DNA与打捞上来的男尸进行了比对,证实了死者的身份的确是张奇。张奇在酒吧工作期间和酒吧老板走得比较近,在他失踪前,曾被酒吧的员工看到与酒吧老板在下班后一起离开。这是我们唯一能将受害者和犯罪嫌疑人联系在一起的证据。过于间接,不足以对犯罪嫌疑人进行逮捕,只够请对方进行协助调查的。不过我们不想打草惊蛇,所以一直都在外围调查,没有直接接触犯罪嫌疑人。
就连关于张奇的调查结果也是我手下私下里查到的,并没有惊动不相关的人。而关于犯罪嫌疑人Sam,我们能获得的信息就只有他入境时候所填写的信息和他在注册酒吧的时候所提供的一些相关信息。不过,感谢艾默生教授,他帮我们在美国查到了山姆的背景信息。艾默生教授,请。”肖龙做了个请上台的手势给教授。李萌楞了,她没想到导师居然已经这么深入地介入了这个案子。教授起来的时候拍了一下李萌的肩膀,偏了一下头,李萌会意,起身跟着导师走到了白幕前。
教授示意接着放幻灯。随着照片的出现,艾默生开始介绍,“SamuelDonKips,出生于一个非常传统的天主教家庭。他的祖上是法国移民,有贵族血统。他一共有六个姐姐,而他则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儿。因为是早期的贵族移民,所以Sam的家族一直都很有钱。不过他的父亲却是出了名的吝啬,生前一直把持着家里所有的财富,自己也生活地非常地节俭。Sam的父亲三年前去世,留下遗嘱将半数的财产给了他唯一的儿子,其他的六个女儿平分了剩下的另一半财产。Sam当时在念大二,工商管理专业。拿到父亲留给他的钱以后就辍了学。不久后就开始周游世界,直到他来到了国内。据悉他父亲怕他挥霍,留给他的财产大多数并不允许他动弹,每年只有可以动用的一笔基金收益。不过即使如此,他也可以过着非常富有舒适的生活。我的朋友帮忙查了一下Sam的犯罪记录,他在青少年的时候曾因为殴打他人而获罪,后来案子的影响被家人摆平了,包括他的入狱记录。成年后,也有过一次报警记录,是和他交往的女友报的警,指控他家暴,不过最后案件仍是不了了之了。通过这些我们基本上可以判定,Sam有暴力倾向。”
说到这里教授把激光笔递给了肖队,自己退到了一边。肖龙接着往下说,“目前我们中美双方所暂时圈定的犯罪嫌疑人都是Sam,但是我们缺乏物质证据来申请逮捕令和搜查令,也担心打草惊蛇后,他会潜逃或者直接跑到美国驻华大使馆申请政治避难。而且我们也猜测,这应该不是他第一次作案,正联系他去过的那些国家看是否有过类似的案件,同时也在查他在国内的时候去过的那些地方是否也有过类似的案件。大卫之星的烙印是典型的犯罪签名,如果以前他有过类似的犯罪,应该可以比较容易联系起来。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时间。我们都担心如果他就是凶手的话,会再次作案。因为除了目前发现的这具尸体以外,我们在查找失踪人口时,发现了另一位和此受害者年龄相仿,相貌相似,背景相同的人。因此我们都怀疑这很可能是一起连环杀人案。但那个人的尸体却仍未被找到,所以我们暂时无法判断作案人的犯罪周期。不仅如此,我们也担心他会加速犯罪。所以中国警方邀请教授一行人加入,直接接触犯罪嫌疑人,不是调查案件,而是对犯罪嫌疑人进行心理测试,判断他是否真的就是凶手。”
听肖龙说到这里,李萌惊讶地看向教授,教授似乎猜到了肖龙所说的,朝着她眨了眨眼睛。看到老头露出惯有的调皮神情,还站在前边的李萌努力压着着自己的笑意,台下的刘一帆却咧嘴笑开了花。这种事情他们以前都没做过,虽然有危险,但几个人却仍然觉得兴奋,尤其是老头,鬼主意总是一个接一个。现在就是不知道中国的警方能不能接受的了他们的办事风格。
会议过了一会儿就结束了。国安局的人先走了,他们还要继续和国际刑警联系,争取尽快获得反馈。温局长也撤了,毕竟各地的局级干部还有不少仍滞留在D市,他还得继续接待,尽好地主之谊。留下来的除了李萌他们三个人之外,就只有肖队和另外两名刑警了,其中一名是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警,李萌不由得多看了一眼。留下来的人是为了要商量接近犯罪嫌疑人的计划。
讨论的结果是:今晚,教授会带着刘一帆和李萌一起去星辰酒吧,找机会和Sam聊几句。肖龙会带着人在外面的车里支援,那两个李萌初见的刑警将扮成情侣先于教授他们几个进入酒吧,寻找一个方便进行观察和保护的地方就坐。酒吧在八点之后,也就是常人用完晚餐之后才开始热闹,几个人现在都需要抓紧时间去休息、吃饭或自由活动。七点准时出发。现在的时间尚早,教授他们三个商量了一下决定就在市局附近找个酒店租几间小时房休息一下,六点钟在大堂会合吃晚饭,七点之前回警局集合。
进了酒店房间之后,李萌把包一丢,脱了大衣和皮靴,呈大字栽倒到了床上。她是真的累坏了,一直神经紧绷地做着口译,做协调,了解新案情。她试着把头脑放空,什么都不想地躺了一会儿。结果发现却怎么都无法入睡,就起身给王吉利发短信,问他有没有时间聊一会儿。李萌的学习和工作强度一直都很大,所以她经常用换一件事情去做的方式来休息。如今他们要忙的是浮尸案,她就想去了解一下一直牵挂着的洪梅案件的进展来换换脑子。王吉利秒回,有时间,李姐。李萌看了一乐,这是王吉利第一次叫她姐,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李萌笑着拨通了王吉利的电话,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对方倒是噼里啪啦地说开了。“李姐,你可真厉害!我知道你留过学,可我的同学中也有不少留过学的,英语也就那样,但是姐,你做口译那个专业劲儿,就像开新闻发布会跟在国家领导人身边的翻译似的。还有就是你那个教授也真厉害,大家都听得入了迷,结束的时候都觉得不过瘾,你能跟着你们导师念书可真幸运!散会后我们去食堂吃饭,大家都在聊你们的那个讲座,也有不少人打听你的,那个,姐,我把你们工作室的事儿跟他们说了,没事儿吧?他们还有人旁敲侧击地问你有没有对象呢!我上哪儿知道啊?姐,你到底有没有对象啊?没有的话,考虑一下我们系统里的人呗?”李萌听着王吉利嘹亮高亢的声调,觉得这孩子有点儿兴奋过了头,大有一口气说下去的意思。
“打住,打住,王警官,我这边马上还要出去,咱们改天找个时间再好好聊天,现在先谈点儿正事,你看成不?”李萌温和缓慢却坚决地拦住了王吉利的滔滔不绝。
“啊?哦,成,当然成。李姐,你说,什么事儿?”王吉利的声调终于恢复了正常。
“洪梅的那个案子有没有新的进展?找到周睿的父亲了吗?”
“找到了!我们彻查了洪梅的财务状况和经济来源,发现她所有的钱都是一个叫周明达人给的。经查证,周明达是恒实集团的董事长,今年六十七岁,妻子是D市名媛楚婉仪,楚老爷子你听说过吧?就是那个参加过抗战的楚老。楚婉仪是家中独女,从小就在万般宠爱中长大。而周明达是文革之后刚恢复高考的那一代大学生,毕业以后进了D市的三国企之一,华北动力集团当技术人员,业务能力强,又恰逢当时国家急需人才,结果二十七岁的时候就破格被提拔为副厂长,被楚老爷子看上招了做上门女婿。婚后,两人的生活还算美满,但他们结婚多年却只有一个女儿。周明达在国家对国企进行体制改革的时候脱颖而出,将华北动力集团改组为股份制,并开始涉猎房地产、金融业、餐饮业等快钱行业,一时间风头无两。再后来集团上市,周明达的身价再次暴涨,高达数十个亿。
他的私生活一向比较检点,在圈子里也是出了名的,逢场作戏也许有,不过确实从未有人听说过他包养女人。但圈子里比较了解周明达的人的确说过,他曾透漏出没有男孩子继承家业的遗憾。他的那个女儿在美国学医,后来干脆就移民留在美国佛罗里达做了医生。如果洪梅的事情没有冒出来的话,没人会想到他不仅在外面有了女人,还生了孩子。
周明达从三年前就开始着手整顿自己的公司,清理自己的产业,如今他已经和他妻子移民去了加拿大。我们在出入境记录中找到了他们夫妻和他们随行人员的出境记录,其中就有周睿。看起来周明达已经和自己的妻子摊了牌,带着孩子一起走的,就在周睿失踪,洪梅报警的那段时间。我们辗转联系到了周明达,他虽说是涉案人员,却并没有直接参与作案,所以我们只能请求他的协助,无法强迫他为我们作证,他也只同意我们在电话中和他进行交流。我们跟他讲了洪梅犯下的案子,他听了非常震惊,难以相信一直乖巧温顺的小女人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可能是因为愧疚把,他总算是同意让周睿和她的母亲进行一次视频通话,具体的时间还有待商定。”李萌听到了这样的一个结果,总算松了一口气。无论对周睿还是对红梅来说,这都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随后她想到的是:传宗接代,绵延子嗣,流传姓氏,这些观念竟牢牢地禁锢着一个念过大学,做过高层,又一手成就了商业帝国的人,而如今却因为他的一己之私导致夫妻之间生出嫌隙,又因为他自私地夺走孩子,使得洪梅触动心结,情绪崩塌,最终铤而走险,害人害己。而周睿,在国外即使锦衣玉食,却身份尴尬,况且周明达的年纪也不小了,是否能护着这个孩子平安长大还是个未知数。孩子长大后又如何与周明达的妻子女儿争夺名分和财产也都是问题。不过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洪梅在这件事情上也并非全然无辜,而且自己只是一个过客,她在这件事情上的责任现在终于可以完全放下了。李萌想到了这里,才一边对王吉利表示感谢,一边嘱咐他在安排洪梅和孩子视频的时候最好提前通知她一声,只要她有时间,就一定会到场。如果实在走不开的话,就请王吉利注意一定不要让孩子看出来洪梅的现状。王吉利自然满口答应。
通完了电话,李萌到洗手间里洗了把脸,开始查大卫之星烙印的含义。大卫之星是犹太教常见的一种标志,是上帝选民的一种象征,至今仍是以色列国的国旗图案。可犹太教义中却没有用这个标记做烙印的要求或记录,至于其他的说法都更像是戏说而不是正统的教义。不过美国曾经有过一些崇拜魔鬼撒旦的异端,喜欢用大卫之星做自己教义的标志。
李萌决定暂时先把这个问题放到一边,从背包里翻出笔和纸,开始在脑子里预想今天晚上可能遇见的种种情形,并预想应当做出的相应对策。这个时候她的电话响了,师兄叫她下楼吃饭。几个人在前台会合,结账,到离酒店不远的一家饭店去吃东西。要了一个包间,点完餐,几个人开始讨论晚上的行动。李萌先开了口,“教授,Sam很可能会认出你来!”老头点点头,“这一点,我也想到了。那我们就实话实说好了!”说到这里老头调皮地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我们无需隐藏身份,做我们自己就好,只要不暴露行动的目的就行,对吧?”“Jo还是总能一下子就猜透我的心思!”两个人一来一往,刘一帆在旁边含笑看着,完全没有插嘴的打算。
“小伙子,你有什么想法?”老头把刘一帆拉进讨论圈。
“我们此行的目的是对Sam进行人格分析,并不是对案情进行侦破,对吧?”刘一帆确认。
“没错。”
“那我们三个就争取不露声色地吸引他的注意力,判断他对各种关系的态度。比如说教授你,代表他对父亲的态度,Jo则是对年轻女性的态度,而我则是对年轻男性的态度。”
“好主意!咱们几个也应该多一点儿互动,比如说我和Jo,我和你,你和Jo。这样就可以更清楚地观测出他对各种关系的反应。”
“没错,父与女,父与子还有情侣。”刘一帆说完了这话,屋子里静了一秒。
李萌举了一下手,“那个,有扮演情侣的必要吗?”
老头表情严肃地回答,“有。这样可以最快地测出Sam的反应。”李萌泄气,看来自己只能配合,不过万一师兄有什么亲密的举动,自己本能的排斥会不会露馅啊?她忧心忡忡却又无人可诉。
李萌不放心地问,“需要喝酒吗?我不会啊!”
“没关系,你点干姜水就好,一般的酒吧都有。”这次回答她的是师兄。
李萌觉得这次行动好像比她预想的要难。算了,顺其自然吧。几个人又讨论了一些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就匆匆地吃了饭,回了市局。到了市局,刘一帆把商量好的计划跟肖队汇报了一下。听到刘一帆说要和李萌要扮成情侣的时候,肖龙迅速地扫了她一眼,却看见李萌面无表情地半垂着眼睑,无法让人看出她的心思。不过这个表情也算是一种态度了吧?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继续听刘一帆的汇报,听完之后,想了想,又补充了两点,最后强调了安全第一的宗旨。
警局的假情侣先出发,李萌他们故意延后了一刻钟。李萌他们到了酒吧一条街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真的很热闹,可以称得上是车水马龙了。星辰酒吧并不在最显眼的地方,却因为装修特别并不容易被人忽略。在蓝白霓虹闪烁的大牌子上赫然是一颗耀眼的大卫之星。不懂行的人只会以为那表示星辰,酒吧的名字而已。门口有身材高大像保镖的门童,他们三个进去之前都在手背上被人卡上了个肉眼不可见的印记,他们知道这个标记在酒吧里面一排装饰性紫外灯的照射下,就会呈现出大卫之星的图案来。这个噱头是酒吧老板用来吸引顾客的手段。
酒吧的门脸不大,里面却别有乾坤。大门正对着舞台,上面一个乐队正在演出。这个酒吧没设吧台,大厅的两侧是需要上一个台阶的卡座,像老式的铁皮火车座位,让人无端地生出怀旧的感觉来,同时也保证了一定的私密性。中间宽敞的地方散落着很多的小圆桌和吧台椅,每个桌上都点着一个香薰蜡烛,摇曳生辉。酒吧的灯光时蓝时紫,不明亮也不特别阴暗,李萌见状松了口气,这样就好,如果太暗了就不方便观察Sam的微表情了。
服务生将他们领到了座位上,几个人就坐,点了饮品。两位男士都要了黑麦啤酒,李萌叫了一听干姜水,服务生退下,几个人开始打量周围环境,一副首次光临的好奇模样。他们都先后发现了警局的那对“情侣”,那两只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卡座里,而他们则主动选择坐在了所有人都无法忽略的地方,大厅的正中央,正对着舞台的圆桌上。他们三个挤在圆桌的一侧,李萌坐在正中,左手是教授,右手是师兄,两个人也转了椅子朝向舞台,乐队由四个人组成,三男一女,看上去像中国人,但打扮得却像外国人,也许是艺术家风格?这个时候正好一曲终了,乐队的贝斯手起身上前,站到了立式的麦克风旁边,开始介绍他们接下来要演奏的曲目,他说的是英语,而且口音不纯正。
“不是马来的就是印尼的。”刘一帆俯身朝着身边蹙眉思索的李萌耳语。温热的气息冲进耳廓,李萌打了个哆嗦,硬逼着自己点了点头,却没敢扭头看刘一帆。耳边似乎传来了师兄低沉的笑声。李萌耳朵一下子变得通红。她没想到自己的担心这么快就变成了现实,她的这种“过激”的反应,怎么也瞒不住花丛老手师兄的眼睛。实在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任务失败,李萌咬了咬牙,扭过头去,拉着刘一帆的袖子,示意他低头,她在师兄的耳朵了说了一句话,现在轮到刘一帆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发起呆来。李萌说的是,“我不喜欢与人亲近。”这句话是用英语说的,“Idon’tlikephysicalcontact.”直译过来就是,“我不喜欢身体接触。”过了好半天,刘一帆才僵硬地直起上身,扭转过去继续看表演。这种互动在外人看来就像一对亲密的恋人在窃窃私语。
旁边的老头一边听歌,一边啜啤酒,心里却在叹气,自己的这两个弟子今天可别出什么状况才好。
李萌开始一边喝饮料,一边和老头闲聊,打听学校的老师和同学的状况。酒吧的客人越来越多,周围的桌子已经快要坐满了。酒吧下午六点开门,凌晨两点关门。手上的饮料喝完了,李萌起身打算去一趟洗手间,顺便跟服务生打听一下他们老板的下落,再给他们三个叫点儿喝的。结果刚站起来,胳膊就被拉住,刘一帆仰头问她,“你去哪儿?”“洗手间。”“我和你一起去。”说着没等李萌反驳,就站了起来,凭借着身高优势,揽着李萌的肩,就往舞台一侧黑暗的通道走去。“你怎么知道洗手间在哪儿的?”“我查过网上对他们的评论,上面有很多的照片。”刘一帆俯身告诉李萌,舞台的两侧是通道,他们走的这边通向洗手间,另外那一侧应该通往后厨,是准备酒水和小食的地方,至于工作人员的休息室或者老板的办公室,应该在楼上,不过至今为止没有任何的照片流出来。
说着话,两人就到了女洗手间的门口。李萌真的非常无奈,她从来没有过被男生送到洗手间门口的经历,只能红着脸,一声不吭地走了进去,身后似乎又传来了刘一帆的笑声。这注定是一个丢人的夜晚,李萌磨牙。洗完手出来的时候,李萌却没见到刘一帆。她猜对方可能也去了洗手间,就在原地等。可过了好一会儿还不见师兄出来,李萌开始发慌,她担心他们的意图暴露,刘一帆遇到了危险,就一边拿出手机拨号,一边匆忙地原路返回。结果发现师兄好端端地坐在位子上,身边还多了一个人。李萌顿了一下脚步,把手机放回了兜里,慢慢地往回走。
那个占了她座位的人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人物------Sam,他比照片上显得要成熟一些,打扮休闲,正在和身边的两个老乡谈笑风生,姿态自信从容,完全看不出只有二十刚出头的样子。李萌走近三位男士,朝着Sam点了一下头表示问候。Sam自来熟地说,“我偷了你的男朋友,你不介意吧?”说完,还朝着她挤了下眼睛。李萌笑着摇了摇头。她心里飞快地转着,推测刚才她在洗手间里的那两分钟,外面走廊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无论怎样,师兄安全就好。
李萌在教授身边坐下,侧耳听他们聊天。很显然,Sam已经认出教授是谁,现在正在和他们聊在中国的奇葩经历。比如,饭店集中的街道上凌晨会有驴车拉剩饭;比如总有到酒吧来的男女向他示好,只因为他是美国人来的有钱人;再比如他去买东西的时候常会遇到对方坐地起价的事;还有中国怎么那么多的乞丐啊。李萌觉得心里被人扔了一把沙子。她无法否认这些事情确实是自己的同胞做出来的,但那毕竟是少数。又何况对方既然选择了在中国居住,就不应该一边赚着中国人的钱,一边鄙视中国人!李萌发现Sam说这些话的时候,完全没有顾忌她的在场,这种明显的忽视是一种挑衅而不是鄙夷。而Sam非要当着她的面羞辱她的同胞,很明显是要激怒她。很好,心理学中有一个理论,想要在最短的时间里认识一个人,找出他的边界,最好的方式就是想方设法地激怒他,这样你就可以成功地找到他最在意的东西。Sam无疑歪打正着地踩到了她的底线,李萌想了一瞬就决定以牙还牙。
“Sam,对吧?请问如果除去你的国籍、财富甚至外貌,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希望你的优越感来自于你是一个更纯洁、更高贵的灵魂。”李萌发誓,她从来没有笑得如此温柔过。
Sam的目光一下子射到了她的脸上,来不及收起的笑容仍僵硬地停在嘴角,双眼中却早已燃起了熊熊的怒火,让他的表情变得诡异了起来。刘一帆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李萌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她继续火上浇油,“Sam,我刚才说的你怎么看?爱家协会的杜伯生博士曾说过,一个人赖以生存的事物越少,他就越富有,我对此深信不疑。你怎么看?你是一个富有的人吗?”
Sam的表情越来越冷,眼中的怒火却越来越盛,而李萌的笑容却越来越甜。“Sam,你认识自己吗?你知道你是谁吗?你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你为什么而生?又愿意为什么而死?你都为这个世界做了什么?又留下了什么?你如果现在就去见上帝的话,你可后悔,可有遗憾?”李萌知道自己问这些问题其实不大公平,因为这些问题是全人类共同的诘问,每个人都必须苦苦寻求自己的答案,一时之间Sam根本无法回答,他的下场只有张口结舌。
李萌一瞬不瞬地盯着Sam的眼睛,捕捉到了怒火中一闪而过的迷茫。李萌决定见好就收,“原谅我的直接,Sam。”说完这话,李萌转向教授,问他喝好了没有?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语,意思是分析明白了吗?教授说,喝好了!于是,他们三个招手叫服务生过来结账。教授和师兄在等着李萌买单的过程中向Sam道别,刘一帆甚至婉转地代表李萌向他表达了歉意,请他原谅李萌的尖锐,刘一帆无奈却又宠溺地说,“她一直都是这样,只要涉及到她的国人,她就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而且她的口才一向好得很,很少有人能说得过她。”Sam再次盯了李萌一眼,然后朝着刘一帆笑着调侃道,“你很爱你的女朋友?”刘一帆双目含情地点了点头。Sam最后说了一句,“你的女孩儿真的是独一无二啊!”就离开了,朝着后厨的那条通道走了过去。
三人出了酒吧,上了车。李萌发动了汽车,一边倒车一边问,“肖队怎么说的?在哪里汇合?”刘一帆答道,“去第五郡夜总会的KTV包房。”这一天可真够长的啊!李萌心里泪流满面,却明白,他们不能在车里谈,因为这附近可能有监控,也不能回警局,以防暴露身份。李萌只能嘟囔着,“希望不用唱歌!我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
话音未落,坐在后排座位上的教授就敲了一下她的头,“嗓子都哑了,话还那么多!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做的事情有多危险?你把他的注意力都引到自己的身上了!而且你还激怒了他!”
“我刚才那是将计就计!你们两个都读出什么来了?”李萌一边开车一边问。
先开口的是师兄,“他充满了矛盾。自大又自卑。言谈中总在强调自己一无所缺,但给人的印象却是他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他和父亲的关系恐怕是爱恨交织的。他一直试图让教授高看他,却又不断表示自己并不需要教授的认可。还有,他的性取向也令人感到疑惑。在走廊里洗手间外面的时候,他主动上前让我引荐教授给他,我还没来得及答应,他就拉着我的手往回走。说真的,我当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个男人不会在初次见面的时候就去拉另一个男人的手的,除非他对对方有性趣。但Jo你激怒他的时候,他虽然生气,却也表现出了无法隐藏的征服欲,所以他可能或者尚未确定自己的性取向,或者是个双性恋者。目前我就看到这些。”
教授接过了话茬,声音严峻地说,“除此以外,他还有愤怒管理问题。他有极大的愤怒,却竭力地隐藏。但是愤怒必须得到排解,按照警方调查出来的他的日常,似乎他目前没有什么可以排解愤怒的健康渠道,暴力和杀戮可能就是他选择的发泄渠道,所以他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Alex说的不错,Jo你今天的做法虽然非常有效,但确实引起了不必要的关注,将自己置于了危险的境地,我们必须讨论一下应该采取哪些安全措施来保护你。”
李萌接下去,“Sam确实充满矛盾。他是迷惘的,几乎在所有的事情上:性取向,自我价值和认可,财富与贫穷等等,他都没有定论。他更像一个青少年而不是成年人。但发现了的尸首和另一个失踪的人却显示出智商、谋略与隐忍,如果这是Sam的另一面,那他就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难对付。至于我可能遇到的危险,也许有,不过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种危险也是在所难免的,因为即使我不开口,作为Alex的女朋友,以Sam对他表现出的兴趣来看,我就是他的眼中钉。所以,我没得选,只能顺水推舟将计就计地激怒他。”
“这倒也是。这样吧,一会儿我们看看能不能申请警方对你进行24小时的保护。”教授还是不放心。
“不用了,我又不是污点证人,自己小心一些就是了。咱们三个今天一起见的他,我说的话又深深地刺激了他,也够他消化一阵的啦。”李萌话虽这样说,但心里却也明白,危险可能真的存在。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刘一帆的声音突然响起,“这样吧,你到我公寓来住几天。”
李萌正在往停车位上倒车,听见这话,手上的方向盘差点儿没打滑,“不用了,真的不用!”
“那我到你那里去住几天,总可以了吧?”刘一帆的声音非常严肃,含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坚决。
“这有什么区别?”李萌无奈地拉开车门,下车。
刘一帆也下了车,关上门,回答道,“你家是你的舒适区,你可以感觉更安全和自在。”嗯,这就是区别。可她问的分明不是这个。
教授这个时候也下了车,李萌锁车门的声音刚刚落下,一直安静地听两人讨价还价的他,突然开口说,“Jo,你就听Alex的吧!你的确需要人保护。Alex是空手道黑带,有他在,你应该很安全。”
李萌现在无比后悔刚才在酒吧里多事,却也无法不接纳老师和师兄的好意,因为她确实需要保护。不过即使时光倒流,重新来过,她恐怕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从心理勘测的角度上来讲,激怒Sam确实是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获得最多信息的途径。而刚才的情况下,无论是她的导师还是师兄都不适合做这件事,因为他们是老乡,而且Sam对他们还算客气,只有她,是中国人,又是女人,在同胞和女性同时被攻击的时候做出反击才不会显得突兀。所以,导师和师兄除了对她的安全忧虑之外,并没有责怪她所采取的对应手段。
但现在的结果是她没有想到的。说好的假扮情侣,怎么任务结束了却要领一个人回家?小辉哥那边怎么办?要不要告诉他?自己刚要求完对方要彻底地坦诚,一转身就开始有所隐瞒,这样做真的不合适。但这是一个尚在调查需要保密的案子,而且还相当地危险,如果她要跟小辉哥坦白,究竟要怎么说才能让对方既觉得自己受到了同等的尊重,又不会因为担忧扰乱案情的调查,这些还真伤脑筋!难怪老外常说,“Singlesimple,doubletrouble.(单身时简单,有伴了麻烦。)”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还是先和肖队他们把事情交代清楚,商量好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再说。
李萌跟前台那里要了一个在走廊尽头的包房,预定了两个小时的时间,还点了一堆软饮和果盘让服务员尽快送过去,几个人被带到了他们的包房,进屋,开灯,开音响设备,各种安置,走完了和平常来这里唱歌的人一样的套路。李萌在前面叫师兄,让他上台去点歌唱,刘一帆也很进入角色,果真上去点了几首英文歌曲,又叫老头上去。因此,等到肖龙几个换了便装按照李萌留给前台的提示摸到他们包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场景:教授在台上唱乡村音乐歌曲《CountryRoadTakesMeHe》,李萌和刘一帆在下面一个用塑料巴掌打拍子兼鼓掌,另一个拿了个小鼓伴奏,一副嗨翻天的景象。
几个警员进了屋,也没叫停他们,而那三个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却没停下来,因为在酒吧里假扮情侣的那两个刑警按预定要比他们晚离开一刻钟,还没到,所以现在开会还早。李萌抬了抬下巴,示意看着她的肖队,肖龙明白,这是让他们吃喝自便,于是他们几个也没客气,各自找了舒服的地方坐下,拿起饮料就喝,又从桌上的果盘里挑了喜欢的水果和坚果来吃。看到他们如此自在,李萌也就放了心。教授一曲终了,大家鼓掌吹口哨,李萌和刘一帆在下面更是叫安可,(Encore,原本是法语,后来被英语作为外来词吸收使用,原意是“more更多”。此处可以理解为再来一个的意思。)叫得起劲。老头得意洋洋地笑了一会儿,却还是把麦克风丢给了刘一帆,听到了新歌曲前奏的刘一帆连滚带爬地跑上台去,调匀了气息,开嗓歌唱。李萌惊讶了一下,因为师兄唱的歌竟然是晚上在酒吧里乐队演奏过的一首《WhenAManLovesAWan》。美国没什么卡拉OK,喜欢唱歌的人很多,唱得好的也不少,但大多数人都是自娱自乐,或者组团,组乐队演出,或者参加各种歌唱比赛。没想到她的导师和师兄这么快就适应了这种娱乐方式,就因为刚才在路上听她解释的那一嘴?打死她也不信,他们以前肯定玩儿过。还真别说,无论是她的导师还是师兄,歌都唱得不错。
在下面当听众的几个警员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在感叹这几个人的多面性。早上他们都在大礼堂听了这位知名心理学教授的演讲,当时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心潮澎湃,恨不得让那个教授一直不停地讲下去。还有那个女生,翻译得也很到位,可谓是信达雅一无所缺。听说连唐老都惦记着帮她做媒,想把她这个人才划拉到他们系统里面来。外地来的那些警员也有不少私下里打听她的。结果到了下午,这几个人参与新案子的讨论,几个人又是从学者转变为了侦探,换了一副面孔。到了晚上,他们又摇身一变,在酒吧里和犯罪嫌疑人正面交锋。他们几个当时虽然并不在场,可他们在酒吧里面的那两个同事却一直带着便携式监听监视设备,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传了出来,他们在外面车里看了一场现场直播,眼前唱歌自嗨的三只当时的角色表演入木三分,就连他们都信了。而半个小时以后的现在,这些人却在这里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唱歌玩闹,就算变色龙也不能有如此多的颜色和变换,真不知道说他们什么才好。
难得可以忙里偷个闲,两个刑警吃吃喝喝,十分惬意,却没留意到他们的肖大队长,沉凝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李萌的侧颜。肖队脑海中浮现出的是中午吃饭的时候,几个从北京来的老熟人也不管他是否有接待任务,硬是拉着他出去撸串。他被他们闹的实在是没办法,只得跟局长请了假。局长知道他的背景,也没为难他,嘱咐了几句就放了行。结果那几个小子,撸着串、喝着啤酒,问了他几句近况之后,话风一转,就开始打听李萌。他们问他那个女生到底是什么来历,平常是否和他还有交集。这几个哥们儿的心思他明白,无非是不想看着他继续单着,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更多关于李萌的事情。春秋笔法,避重就轻地答了几句,那几只也就熄灭了热情。只是其中一个还犹不死心,“我说龙哥,来之前你家老爷子特地嘱咐我们几个,让我们关心一下你的终身大事。他老人家的意思是只要你喜欢的,他就什么都不计较。我看今天台上的那个就很不错,文文静静的,长得很耐看,学历也不低,配你也算凑合。虽然她家的背景我们不知道,可看她举止大方得体,完全不见小家子气,出身应该也说得过去。那个蓝影结婚已经五年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就别苦着自己了。你要是看不上那个女生,就回来,四九城里谁不知道龙哥的威名啊!咱们大院里,别的不多,崇拜你的妞儿可不少。你只要肯回来,什么样的人才找不着。”肖龙没说话,他在想,蓝影是谁?是那个从小就跟在他身后的小尾巴?还是那个快要和他谈婚论嫁了,却在他负伤后翩然离去,到美国不到半年就嫁了个老外的女人?他已经记不清她的脸了。就在他努力地回想蓝影长相的时候,李萌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把他给吓了一跳。
他什么时候对这个女孩儿动了心思?是第一次见面时,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表达出来的各种应对让他震撼?还是她机敏地抓住了洪梅一案的漏洞并迅速采取行动的果断?亦或是今天她在那么多人面前做口译时的镇定从容?她以为自己躲在黑暗里就可以不被注意,殊不知,她的光彩根本就无法隐藏。这不,这几个发小虽然嘴上说李萌配他勉强,其实谁又不真的对那些不靠着家里人就可以活得惊才绝艳的人高看一眼呢?他肖龙之所以离开大院和北京这么多年还有人念叨着,难道不就是因为他一直靠的都是自己吗?他如今的成是他的血汗拼出来的。
至于说李萌那个姑娘,比他小五六岁就先不说了,显然对他心怀惧怕。只要他在跟前,对方的话就会变少,而且即使万不得已和他说话的时候,也总是不太敢看他的眼睛。他知道很多人都对他打怵,可能是因为这么多年带兵也好,缉毒也罢,都沾着血,所以生性敏感的人会本能地远离他,他能理解,也一直真心地觉得无所谓。但她的芥蒂却让他感到不舒服。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可今天晚上,这个小丫头有意激怒了一个可能是杀人狂的人,如此的胆大妄为、不顾后果让他心里如同着了火。她知不知道她把自己陷入险境?不过他早已学会了如何隐藏情绪,他一直压抑着的怒气没人能够察觉。他在心里迅速计划着该如何对这个不知死活的小丫头实施保护,还应该再采取哪些措施加快对Sam的调查和取证。
这时,门开了,最后的两名警员归队。李萌上台去把音响声音调低,又点了几首美国乡村音乐作为背景音乐循环播放,免得他们这一屋子的人在KTV的包厢里坐着,却没有音乐和喧闹,万一有人进来,那就显得太突兀了。忙完这些回到沙发的时候,才发现沙发上别的位子都已经被人占了,只剩下肖龙身边的位置还空着。李萌犹豫了一下,走到了刘一帆的身边,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又抬了抬下巴,刘一帆楞了一下,又扫了一眼李萌下巴所指的方位,领会了李萌的意思,起身挪到了肖队的身边,李萌松了口气,坐到了师兄的老位置上。
屋里其他人见状都忍着笑,只有肖龙的脸似乎黑了一下,不过屋子里的灯光比较暗,看不太清,大家也不敢肯定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肖龙开口问教授他们几个人的观察和判断,李萌在一旁做口译,把他们在车上的讨论结果都汇报给了肖队和他的组员们。肖队听到李萌故意激怒Sam,就是为了找出对方的心理界限时,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肖龙看到他们三个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的时候,就直接做出了决定,“我们会想办法看看酒吧的内部结构到底是什么样的,是否有隐藏的密室。同时,再弄清楚Sam现在居住的别墅的内部结构,看一下他是否有可以用来囚禁和折磨受害者却不被打扰的地方。”说到这里,肖龙的目光扫过李萌落到了女刑警的身上,“小杜,从今天开始,你要负责保护李萌,她上班之前和下班之后的时间都归你负责,你回头就去收拾东西住到李萌那里去。”所有的人都愣了,还是那个叫小杜的女警先反应过来,答了一声,“是!”。李萌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她想说不用,却发现其实自己确实有点儿害怕,而肖龙无形中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她就不用再面对师兄搬到她家去住的尴尬了。肖龙又转向另一个刑警,“你负责保护刘一帆。”然后,对教授说,“我负责保护您。”李萌赶忙把刚才肖龙说的话翻译给教授听,老头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并用汉语说了声,“谢谢!”
大家很快散去。李萌和警花小杜商量了一下,因为李萌跟她说家里什么都有,明天再回家取自己的用品也不迟,现在太晚了,还是赶紧回去休息的好,小杜就决定直接跟她回家,。教授和师兄坐着肖龙的车直接回公寓,车上还有另一个刑警,就是那个被安排负责保护师兄的。估计他们想的和李萌一样,不折腾回家取东西了,况且师兄他们住的地方更方便,楼下就有24小时经营的便利店,缺什么下楼买就行。
李萌觉得这几乎是她有生以来最长的一天,好在第二天是周末,不过李萌把日子都给忘了,在回家的路上才想起来。她只能在车上打电话给师兄,问他和教授周末的打算,要不要一起去逛逛街,再吃点儿好的,总不能为了一个潜在的犯罪嫌疑人就毁了自己的生活吧?李萌听见电话那边师兄和教授商量,结果,教授直接把电话抢了过去,“我想见见你的男朋友。你把他带出来,咱们一起逛街也行,吃饭也行。”“要不要带上咱们的保镖?”“我得问问肖队。稍等。”电话那边又传来了一阵说话声,汉语英语相互交替,很明显师兄在做翻译。“Jo,我们商量好了,只要是白天群体活动,在公开场合就没什么危险。肖队那边会派人远远地跟着,只是确保咱们安全,不会打扰到咱们的。”李萌确认,“咱们几点见?十点我去接你?你们有没有什么特别想看的,还是一切都由着我来安排?”“十点可以,行程你看着安排吧。”“那好,明天十点见,晚安!”“晚安!”
李萌挂了电话,朝着坐在她身旁的美女刑警笑了笑,又拨通了杨辉的电话,“小辉哥。”
“李子,你在开车?怎么又这么晚?”李萌估计杨辉现在已经能毫无困难地根据她电话的背景音准确判断出她最常给他打电话的所在地了。不过这也难怪,毕竟她打电话给杨辉的时候,不是在车上就是在家里,偶尔会在单位,其他的几乎没有。
“一言难尽啊!”李萌感叹,“那个,你明天有时间吗?”
“是要和你导师见面吗?有时间,我已经把整个周末都空出来了。”
李萌听了心里非常地妥帖。一个人重视你看重的人,这是对你的极大的赞美,“我已经和老头说好十点钟去接他,对了,师兄也会跟着。”
“嗯,那我早上去接你,明天就用我的车吧。”李萌听明白了小辉哥的画外音,她的车太矮了,不适合老外。嗯,小辉哥也不矮,她应不应该考虑换辆车,其实她一直都挺喜欢SUV的,倒是老爸总是觉得一个女孩儿应该开秀气一点儿的车。
“行。那就这样,有什么事咱们明天见面聊。”
“好,你开车注意安全啊。”
“我会的,晚安,小辉哥。”
“晚安,小李子。”在李萌冒火之前,杨辉大笑着挂了电话。李萌咬牙嘟囔,“都说了多少遍了,别叫我‘小李子’,我又不是太监!”
旁边的美女刑警听了噗嗤一声笑了,李萌难得一见的孩子气太可爱了。于是闺蜜模式自动开启。
“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啊?”
“嗯。”
“你们处了多久了?”八卦是女人的天性,警察也不例外。
“两个礼拜?”李萌叫不准。
“才交的男朋友啊?”
“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青梅竹马?”
“那倒谈不上,我们是大学同学,当时并没有谈朋友,后来我出国留学,半年前回的国。两周前才决定要在一起的。”李萌觉得自己像是在跟亲朋好友交代恋爱史一样,可旁边的那位是警察,还是刚认识的,这些话说起来更像是在招供。怎么感觉这么诡异呢?
“那个,你呢?杜警官?你谈朋友了吗?”
“没有。以前处过一个男朋友,后来黄了,就没再找。”非常无所谓的口气。
“为什么分的手?”
“他劈腿。”
“不会吧?你这么漂亮,他还不知足?他是瞎了吗?”李萌真心觉得不可思议,“而且跟刑警耍心眼,劈腿?他智商也离家出走了?”
“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可爱啊,李萌!”杜警官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交个朋友吧,我叫杜若,朋友都管我叫淼淼,因为我五行缺水,所以家里人后来给我求了这个小名。我叫你萌萌,好不好?”
“好,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叫我萌萌,只有我男朋友搞特殊,管我叫李子。”
“那是你男朋友希望他在你生命中是独一无二的。”
李萌揉了一下鼻子,“是吗?我没想过。你那么漂亮一定有很多人追你吧?”
“嗯,是不少。可我都不喜欢。”杜若顿了一下,“而我喜欢的人看不上我。”
“啊?不会吧?”
“是真的。我喜欢肖队,他却连一眼都不多看我。”杜若的声音落了下去。
那座冰山?你不怕冷?“那个什么,我听说肖队刚调到D市不久?”你怎么这么快就陷进去了?
“肖队原来是Y省缉毒大队的大队长。在那之前在军队里当兵,应该是特种兵,不过具体是干什么的,是保密的,我打听不出来。”
“那他怎么会跑到D市来当刑警?”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局里当时出了事,原来的大队长殉职了,就把他空降了过来。据说他家很有背景,在四九城军政界里都挂的上号。但他一直和家人不和,从上大学就出来了,一直在外面漂着,怎么也不肯回去。”
“难怪他说话的时候有京腔。”
“嗯。他虽然来得不久,但雷厉风行,智商又上线,局里的人就没有不服他的。”与荣有焉的口气。
李萌暗自一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先查查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看看你是不是他的菜,这样既不为难他,也不勉强你自己。”
“嗯。”杜若答的有点儿心不在焉,思绪也不知道飘到了哪儿去了。
叹了口气,李萌把车停到了自己的车位上,提醒杜若下车。
两个女生回家,又咕嘟了一会儿,不过都挺累的,也就没聊太晚,收拾了一下就去各自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