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书僮秋塘
刘家萍驻足听了一段,然后又瞧见船上的姑娘放浪形骸,没个人样儿,顿时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场所了。
“公主,怎么了?”芙萝见刘家萍打住不走了,不由得好奇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呀?”
“刚才不是你在带路么!”
“我们走过文轩大道之后,就是公主你一直走在前面的啊……”
两人相逢一视,顿时就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迷路了。
此时天公不作美,月亮也突然阴了下去,街角猛然间变成了黑魆魆的一片,不见五指。
“咚、咚咚、”
这个声音,芙萝记得。
这是人定时分的最后一通宵鼓,敲完就彻底关坊门了,意思是说——
自己和公主如果不表明身份求助打更胥吏,那么很有可能就要在这儿过夜了;
但是一表露身份,回到王府铁定会挨责罚的!
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主要是宿夜未归,坊间传闻肯定千奇百怪。
那不是害了江都王府和公主的名声吗?!
遥想当年霸陵醉尉,飞将军李广都不能夜行,何况江都王府的小女?
这一会儿,要是碰到个铁头娃当打更人,非要打公主的板子可怎么办啊?
思及于此,芙萝终于想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了,吓得脸色苍白。
此时,花船恰好靠了岸,从上面走下来一盏提灯,径直就往刘家萍处来了。
“公主,要不我去问问路,让城坊禁卫护送我们回去吧?”
刘家萍心里此时也没了主意,正要搭话之际,黑暗中不知从哪儿,突然冒了一个人影出来。
“不、妥!”
那黑影闷闷道。
……
……
玉绳低转,月明星稀。
除了明渠上那只花船还在喧哗吵闹,街上已然没有半个人影,完全看不出来这是,南国江都最繁华的街道。
刘家萍牵着芙萝,跟在黑影身后,走到了街边一颗桂树下。
“秋塘,你跟了我们多久?还有,为什么不早些出来?”
原来那黑影是书僮秋塘,只是换了一身黑袍,刚才他的突然出现,把刘家萍和芙萝吓得跳脚。
然而,面对刘家萍的质问,秋塘却并不理会。
他径直走到桂树跟前,然后在一根不起眼的枝条上,解下了一段麻绳,然后又用力地扯了扯。
做完这些,秋塘转身对着远处的房顶,双手交叉扣住拇指,做了一个类似于燕子扑翅的手势。
秋塘才罢手,刘家萍身前的坊门就自动敞开了。
啊?
这坊门平时不是只有胥吏,用钥匙才能打开么?
他一介书僮,怎么还会这个?
“公主,请。”
秋塘见刘家萍愣神,只好虚引带路,一路上擎着火把也不做声。
看得出来,这条路藏在坊墙之中。
两旁逼仄不说,到处都还挂满了刀枪剑戟,有时甚至还能看到,长安皇城禁卫军才能用上的蹶张弩。
大概是路上的兵器杀气太重,芙萝有些紧张,她没话找话道:
“公主,方才花船唱歌哪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啊?”
刘家萍刚才听过歌词,大意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但是这不好解释啊,再说身边还有个男人呢!
“章台,淫窝、魔窟。”
秋塘头也不回道。
“……”
喂,你要不要这么轻描淡写!
芙萝,她还只是个十三岁的未成年人啊!
虽然自己好像也没有成年、、
刘家萍暗自腹诽:秋塘这家伙今天怎么这么多话?
还口无遮拦,说辞也不看对象。
不过刘家萍想起明渠上的花船,就感觉哪里不对劲。
首先是宵鼓敲了好几通,也不见那花船有安静下来的意思;其次就是明渠勾连珠湖,乃是下游三百余里饮水灌溉的主要来源——
那两艘花船仅穹顶就有五六丈,船身怕不是有十来丈长啊?
明渠是人工凿河,若是要浮起这两艘大花船,下游某个地方肯定被堵住截流了,这样才能有足够的水深托住船体。
现在正值仲夏,稻谷还在抽节,这样断流肯定会影响农时吧?
思及于此,刘家萍就十分讨厌花船上那些纨绔子弟。
“公主,你咬牙切齿的,恨谁呢?”
只见前方豁然洞开,已经到了江都王府的后院偏门,而芙萝则在刘家萍眼前挥了挥手,不由好奇道:
“莫不是,还在为墨方生气吧?”
刘家萍摇了摇头,折腾了大半夜,又饿又乏的,哪还有力气去生闲气……
门伯见路口冒出来三个熟悉的人影,如蒙大赦,喜上眉梢。
他侧身护着灯,一路小跑过来,凑到刘家萍跟前欢喜道:
“公主,你可算回来了,没出什么事儿吧?”
刘家萍打从来到这个世界,就非常喜欢这个门伯。
虽然这门伯有点儿耳背,但他为人憨厚不做作,显得特别可爱。
所以,刘家萍一边替门伯掌着灯,一边俯身回答道:“没有、没有,好着呢。”
一行人就着橘黄色闪烁的灯火,絮絮叨叨地走到了内院楼前,老门伯突然拉住刘家萍,附耳低声道:
“最近王府,多事之秋,万望公主小心呐~”
刘家萍闻言,心中突然一咯噔,还没来得及细问,门伯却已和秋塘走远了。
她抬眼苍茫望去,只见满天星河,彩灯依旧。
……
门伯走到院门拐角处,见刘家萍房内上了灯,这才接过秋塘手里的简牍看了起来。
半晌,门伯转身悠悠道:
“学堂里的军棍,还没痛到身上?”
秋塘闻言于此,缓缓地跪了下去,低头生硬道:
“秋塘,不敢。”
“那你们怎么从密道出来?”
门伯,本名不详,也无家眷。
他跟着第一代江都王,已有二十五载春秋,麾下从来不缺奇人异士。
但秋塘,对于前代江都王来说——
却是个例外。
门伯虽然并不清楚其中缘由,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坚信江都王的眼光。
所以,此番秋塘将重要密道暴露给小公主,多少让门伯有点失望。
“回执事,王上在野,游于章台!”
就是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久战沙场的门伯,好像突然被掏空了心,他颤颤巍巍地提着绾灯,苍白无力又十分唾弃地骂了一句:
“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