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补给
娘子关失守,何应瑞第一时间剁了丢关逃回的守备将军,亲领标营七百人驰往井陉县,并移书给真定民营都司谢昌绪,严令此人从各县摊派、筹集乡勇千人入驻井陉协防。
真定知府徐腾芳也被何应瑞支派,勒令徐腾芳召集府中大户募捐钱粮。
巡按胡继升不在,又无新的兵备副使就任,何应瑞才是真定、三关地区的军政负责人,他的上司是保定巡抚郭尚友。
郭巡抚目前被红巾军堵在武城、临清之间的运河上进退不得,哪有时间管理辖区内的事务?
何应瑞也火速将山西青巾贼破娘子关及相关请罪奏疏上报朝廷,朝廷如何应对非他所知,他这个一地兵备正使第一时间带兵去堵枪口,已无从指责什么。
只是何应瑞领着七百标营入驻井陉时,井陉道已从两端封锁,这时候白秀才正组织信众往娘子关运输火炮。
三千斤的红夷大炮固定在炮车上,需要十五六头犍牛才能在井陉古道中缓缓持续前进。
何应瑞驻马城门前,望着往西去的运输队久久无语,其中还有许多本地乡民前往推车,或推着独轮车自发前来帮助运输。
隐约还能看到远处山脚下有士绅设立粥棚,熬煮绿豆汤为往来信众解暑充饥。
井陉县城也没闲着,城中士绅、生员秀才带头,已分段负责城墙加固、增高,不知是要防备谁。
本地八品教谕阔步而来,绿色官服在身,头上却不是乌纱帽,而是一顶混元硬巾。
混元硬巾不同于龙门道的混元巾,原本混元巾本就是马尾编织的紧绷绷圆形漏顶冠帽,与汉巾类似。混元教扩充,哪有那么多马尾精工编织的混元巾?只能折中,采用竹篾定型,裱裹乌纱的办法的制作硬巾。
不同于漏顶的混元巾,新的混元硬巾是封顶的。
漏顶的混元巾能让发冠露出来,透气性强,不积汗水。可周七研究混元硬巾时还是一头两三寸长的头发,没有考虑发冠、透气的问题,固采用简单的封顶造型。
一体封顶的混元硬巾制造工艺更简单,一些不方便也是可以忽视的,反正他们兄弟日常又不戴混元硬巾。
井陉教谕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举人,原本心中还有些不安、挣扎,可看到何应瑞身边的亲兵一个个绑着刺绣白字的黑纱护额,顿时心中忧虑尽去,引着十几个县里干吏上前拱手:“何正使,张知县促闻青巾贼破娘子关汹汹而来,一时受惊发了脑卒。”
何应瑞扫一眼这教谕身后十几个本县干吏,多是青壮年面有昂扬朝气,俱在额间扎一条刺绣白字的黑纱护额,户科的刺绣一个户字,兵科的刺绣一个兵字,仿佛身份标签易于辨认。
他抬头打量城头上修葺增筑城墙的工匠,见许多新砌青砖都是旧砖:“好啊,好!本县军民舍家增固城防,皆是尔等教化有功,本官自会上禀朝廷好叫朝野知道。”
老教谕脸色有些讪讪,官府哪有这个动员力?
哪怕现在都进了混元教,也没法如心使臂这样驱使信众。
何应瑞也不提不知是主动脑卒还是被动脑卒的知县,骑马入城,见南门大街两侧的屋舍、院墙已被拆除,还在往更里头拆,城中老人集中在一起煮饭、刺绣旗幡或缝制号衣战袍,半大的孩子能抱砖的就跟着父兄、家人抱砖头。
男男女女一切劳动力没有空闲的,皆被城中生员、秀才或童生率领,这帮读书人仿佛一个个领着民工的包工头。
这才半天时间,井陉县城就在混元教动员下完成转型。
皇明要完。
何应瑞心中越发确认,家乡曹州目前被红巾军控制,还好被红巾军控制着。
他驻马望着城中这一切,久久回神:“所谓万众一心,当如是也。”
以现在的官军想要攻破这样的城池,除了围困饿杀城中百姓外,恐怕不会有更好的办法。
东门径山书院,周良佐穿童生青衫,如今也头扎一条白字黑纱护额,正奋笔疾书誊抄名册,突然一愣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见写着‘元戎士周良佐升授不更,调平度州静阳镇从祭’。
至天黑时,周良佐这批抽调的童生集中在城隍庙前。
白秀才手持五节杖,嘱咐说道:“平度、乐平新定,山野乡村多有士绅聚集乡勇以自守,此去传教不可意气用事,当使符水、药材兼用。这二处鬼神已悉数拔除,待平复余波后,自会配发乌鸦力士于尔等。”
不止是他们,平山县、获鹿县也有一批外调的,将分别前往五台地区及寿阳一带。
夜中,井陉古道上运输物资的车辆返回时又载着百余伤员,他们会接受更为彻底的治愈,然后重返战场。
更有鹰力士往返于娘子关、威州镇,将一堆堆完成注灵的神射、清洁、治愈这三种消耗最大的神符运往娘子关,娘子关这里配备的飞骑领了神符,就一路疾驰传递送往前线军中。
等灵脉地网蔓延到太原,那时候自有鹰力士往来输送神符补给,前线的周奉武也能玩出许多新奇战术。
急着打下太原没什么好处,又不是真缺晋王那颗脑袋,也不缺城中金银。
三县境内的混元教信众不分昼夜为战争忙碌,三个县民众的动员效率之高,效果远胜皇明三个府。
待天亮,新的神符已散发到军中各处,补给线打通,更多的军士靠向太原城。
他们在城外百步的地方构筑简单的遮挡工事,持硬弓特制长箭进行狙杀。
百步距离只能射压制效果的轻箭,轻箭不破甲,杀伤民众尚可,对重甲守军只能挠痒痒。
可轻箭射中面门,可不管你是民壮还是重甲,都得付出惨重代价。
轻箭又容易受风干扰,还不能用强弓发射,不然箭杆会炸裂。
在轻箭、重箭基础上,就生产出了三尺五寸长的长箭,只要保证杀伤效率,造箭的成本几乎可以忽略。
“城中士气已泄。”
赵奎勇就近观察了守军状态,见一些地方树立穿戴盔甲的稻草人充当疑兵:“娘子关又已打通,不妨派三哨步军轮番攻城,以演练战法。唯有持续施压,刘策才会死命督促吴重阳引兵来援。否则坐视此人纠集晋北兵马,到时候难免要打一场苦仗。”
只要是不是当场阵亡,轻重伤员送往娘子关都能得到妥善救治,这伤亡自然是可以忽略的。
守军又是火器为主,铅弹丸虽毒,可架不住混元教能做外科手术。
太原城头,巡抚刘策绯红官袍外罩一领精工锻造的半身胸甲,头上戴着乌纱帽就蹲在城墙垛口处观察。
垛口周围还有守军树立的门板,刘策盯着‘天公将军’旌旗下的白马将军,这白马将军走到哪里,哪里的青巾贼军就跪拜迎接,齐整而有序仿佛演练了许多遍,场面隆重以至于城外被裹挟的无知民夫也跟着下跪。
再看青巾贼军的衣甲、器械、军制、战法,俨然官军做派,比之官军更像官军。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心底涌现,他不敢去面对。
当今世上只有一支军队有这样的组织力,有这样的军纪,那是一支本该死绝的军队,难道就这样死灰复燃了?
不敢想象这支军队攻破太原后,南下晋南会掀起怎样的血腥屠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