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哀家此次叫你前来,是为了你和顾相千金顾绾的婚事,哀家让四季去礼部选了几个好日子,让你来过过目。”太后说。
太后身旁的四季闻言,捧着手里的檀木红盘,慢慢的走到扶离身边,弯下身子,将手里的红木盘送到扶离身前。
扶离目光从木盘上扫过,木盘上摆着三张红纸,红纸上分别写着不同的日子时辰。
顾绾趴在房梁上,细细的观察着扶扶离的反应,不过扶离戴着面具,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还是放心不下这人,所以一路尾随至永乐宫。
“太后,我并不想成亲。”扶离不再看向木盘,他抬头,看着太后,冷冽的说。
太后闻言拧眉。
“为何?可是不喜那位顾家小姐?”太后不解的问,随即,又好似恍然大悟,“离王,那顾家小姐确实是声名狼藉,可你命太硬,许多世家小姐一听你要选妃,都吓得不成样子,甚至有人宁愿落发也不愿做你的离王妃,现如今,只有那顾绾愿意嫁给你,你若是不娶,怎对得起宸妃在天之灵?”太后身子朝前倾,定定的看着扶离,好似完全是在为扶离着想。
“正是因为母妃,所以我才更不能成亲。”扶离说,“未能替我母妃平反,未能报杀母之仇,我又怎能成亲?”
“皇上到!”
扶离话音刚落,太后还来不及为扶离的话作出反应,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便大步走进了永乐宫中。
“儿臣见过母后。”扶峄朝着太后微微颔首,他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扶离,撩起衣摆随意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皇上万岁。”四季端着木盘,直挺挺的跪了下去,她低着头,看着光滑的地面,脑门上不住的冒着冷汗,不知为何,今天的皇上身上的气息极为不对,就像是一直压抑的什么要破土而出了一般。
扶峄并未看向跪在地上的四季,他定定的看着上方的太后,想起那日扶离传来的密函,心里翻起了滔天巨浪。
顾绾摸着下巴,皇帝正好坐在她的下方,从她的角度看下去,只能看到这个皇帝黑黑的头顶和一身明黄。
“儿臣听闻,今日永乐宫有一出好戏,特地前来听戏。”扶峄面色平常,他淡淡的说。
太后拧眉,心底涌起几分不安。
“皇帝这说的什么话,哀家的永乐宫从不养戏子。”太后道。
“永乐宫是没有戏子,不过皇上,臣弟这儿有一出好戏,不知您听还是不听?”扶离转动轮椅,面朝扶峄,淡淡的说。
“朕.....洗耳恭听!”扶峄看着上方的太后,回答道。
太后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发的浓烈,她紧紧的抓住手里的佛珠,怒视扶离。
“荒唐!离王,你当哀家的永乐宫是什么?”太后呵斥,她用力将手里的佛珠狠狠的往扶离身上砸去,无奈扶离隔得太远,佛珠在半途掉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一颗颗佛珠四分五散。
大殿之中因太后的举动而寂静无声,整个大殿只有佛珠在地面上滚动的清脆声音。
顾绾收回灵力,心中撇嘴,这老太婆的脾气也忒大了些,幸好她出手快,没砸到扶离,不然,她要这老太婆好看。
四季端着木盘的手不住颤抖,她跪在那儿,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里。
“母后,你这是做什么?”扶峄眼神一变,他冷冷的看着地上这些四分五散的翡翠佛珠,问着太后。
太后压下心里的情绪,她面色不善。
“峄儿,你长大了,成为皇帝独当一面,就忘了我们娘俩以前的委屈了么?”太后伸出手,指着扶离,面带恨意的问着扶峄。
“委屈?”扶峄冷笑,“太后是觉得自己委屈,还是觉得朕委屈,亦或者是觉得雪妃委屈啊?”他“唰”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目光死死的落在太后身上,他的眼里,盛着慢慢的恨意和愤怒。
“雪妃?”太后喃喃自语,随即,她抬头看向扶峄,满脸不可置信。
“你......你都知道了?”她问。
扶峄捏紧拳头,一步一步的走向太后。
“从我有记忆开始,你就一遍一遍的告诉我,我是你亲生的儿子,你看起来对我也很好,至少在父皇眼前是对我好的。”扶峄陷入了回忆,“那年,我高烧,是她偷偷跑到东宫来照顾我,她与我说,不要把看到她的事情说给任何人,就连你也不要说,当时我还不明白,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他嘴角掀起一抹嘲笑,“自那以后,她每次都会偷偷摸摸的看我,送我好些她自己制作的点心,鞋袜,可最终还是被你发现了,你告诉我,那人心怀不轨,所以你设计杀了她,就连她的家族,你都不曾放过。”
扶峄面上涌动着哀伤,心里的恨意随着回忆愈发的强烈。
“你......亲手杀死了我的生母,太后娘娘!”他站在下方直视着太后,眼神哀恸。
“是谁跟你说的?是不是他?是不是这个贱种告诉你的?”太后不敢去直视扶峄的眼睛,她从凤椅上站起来,指着扶离,朝扶峄问道。
“太后,您真是什么事都敢往我身上推啊!”扶离嘲讽道。
他在太后惊异的目光中,慢慢从轮椅上站了起来,抬起手,取下那张束缚他多年的铁面具。
那张无瑕的面容就这样暴露在太后的眼中。
扶峄眼神震动,即使是扶离早就与他说明,可当他亲眼看到扶离双腿完好,容貌恢复时,还是大为震惊。
扶离府上的那位大夫,医术果然了得。
他在心底暗自说道。
“你.....你.......哈哈!”太后突然笑了起来,“峄儿你看,他的腿是好的,脸也是好的,他撒谎,他在欺骗你,你不要信他!”她指着扶离,大声喊道。
“皇上,您见到你想见的人了吗?”扶离不去理会太后的言语,他问扶峄。
扶峄点头。
“四季姑姑,太后老人家,不愿意配合我们演完这出戏,那就由你来吧。”扶离目光转向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的四季,冷冷的说。
顾绾支着下巴,看着下方,这果然是一出好戏啊!
“四季.....你!你个贱婢!”太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趴在地上的四季,心生恼怒,她上前,一脚踹向四季的后背,怒骂道。
四季被太后踹的扑倒在地,她抖着身子,慢慢的爬起来,依旧是跪在地上,面朝皇帝。
“皇上,您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件事埋在我心里多年,今天,我.....对不起太后娘娘了。”四季朝着太后和扶峄重重的磕头,额头接触地面,发出闷闷的碰撞声。
“你再敢胡说,小心我诛你九族!”太后死死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四季,开口威胁。
四季抬头,额间已是红肿一片,她眼底闪过丝自嘲。
“娘娘,您大概是忘了,我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
说罢,四季再次看向扶峄,缓缓开口。
她自小被遗弃,被雪妃父母收养,在她成年之际,告别雪妃一家前往京都寻亲,寻亲未果,反被人牙子盯上,卖给了齐王府做丫鬟,伺候那时还是郡主的太后,她陪着太后入宫,后来在宫中见到了雪妃,但因太后猜忌心重,两人便没有相认,太后那时贵为皇后,被诊断出不孕之症,先皇顾忌着老齐王爷权势太盛,便一直没有废后,后来,雪妃有了身孕,生下了一个皇子,太后见那皇子模样白净,生的乖巧,便让老齐王爷同先皇提,让新生的皇子过到太后的名下,先皇同意了,可雪妃抵死不从,太后就用雪妃一家的身家性命作为要挟,逼迫雪妃让出皇子,雪妃无奈之下,同意将皇子过在皇后名下,让皇后抚养皇子长大成人。
可后来,雪妃按捺不住思念之情,经常偷偷摸摸的来看皇子,她都是睁只眼闭只眼,可后来,次数一多,也就被太后发现了,按照太后的性格,怎么会允许自己的东西被其他人惦记呢,于是她就设计陷害雪妃,说她意图谋害宸妃,以及刚出生的离王殿下,那个时候宸妃正是得宠,天子一怒,横尸遍野,在宸妃昏迷期间,先皇下令赐死雪妃,满门抄斩。
太后带着雪妃所生的皇子前去冷宫,当着那位皇子的面,为雪妃灌下毒酒,其心可诛!
四季抖着身子,含泪说出多年前的往事,她每说一句,太后的面色便沉下一分。
“峄儿,你怎能听这贱婢胡言乱语,要说害死雪妃的罪魁祸首,那也是宸妃,若不是宸妃昏迷,先皇也不会下旨赐死雪妃!”太后看着扶峄,狡辩道。
扶离听完四季的话,深吸气,努力压下心里的怒火,不再去理会太后的话。
倒是四季听了太后的话,面露嘲讽。
“真是可惜了宸妃那样美好的人儿!”四季突然冒出这句话,“当年,我见雪妃喝下毒酒,还留有一丝余气,我想起宸妃出自岐山慕容家,心想她一定有法子保住雪妃的命,于是我就去求她,我是不抱希望的,可我还是要去试一试,那时宸妃刚刚苏醒,见我开口,二话不说,就赐了我一颗丹药。”说着,四季抬头看向太后,“太后至今都想不到,雪妃还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