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恩断义绝

一 恩断义绝

听风阁的后院里,翠竹密林间两条身影刀光剑影,拳脚相向。鲲廷双眉爆怒,眼眶血红,三万六千年相敬如宾的婚姻仿若眼前纷乱的竹叶从刀尖碎零而落,而三万六千年相濡以沫的爱人更像是今天才逮到的生杀仇人。

绿樱腾空跃出竹林,挥斩一片竹枝,齐齐朝鲲廷射去。鲲廷刀光一闪,瞬间将竹枝截断落地。正想追上绿樱,绿樱却已指剑朝他俯冲而来。

鲲廷仰头举刀,迎上他爱极了的那张风华绝茂的脸。一瞬,只一瞬,手里一颤,是刀尖扎进胸膛的灼痛。

日光从竹叶间透下,照在白晃晃的刀背上,刺得人睁不开眼,可这么耀眼的白瞬间被汩汩而来的殷红洇染成了另外一副狰狞模样。

“为什么?”鲲廷失了魂地大叫一声,丢下手里的刀,抱住坠下地的绿樱。

绿樱微微扇了下羽睫,秀丽的眉目从来都没有今天这般舒展过。她在看见鲲廷举刀的时候就已经丢弃了自己的剑,她是张开双臂等着那一刀,等着了断自己的纤尘情丝,了结自己残留躯体的生命。

鲲廷微颤着手掌,运气抚平绿樱的伤口,拭尽血迹。可撕裂开的真相,袒露过的心扉又该如何隐藏粉饰?

鲲廷将绿樱抱回屋去。摇篮里的婴孩呜呜咽咽地啼哭着,灰白的小脸蛋涕泪横流。

绿樱紧闭双眼,假装听不见。任由鲲廷把自己丢在榻上,抱了婴孩朝外奔去。

门外,黄莺正踏空而来,迎面撞上鲲廷,急问:“姐夫,去哪?”

“照顾好你姐姐。”鲲廷黑着脸,紧了紧怀里的儿子奕煊,倏忽一声便飞远了。

黄莺从未见鲲廷如此粗气,心下一点不快,转身走进屋去。见绿樱躺在榻上,急忙走到近旁,摇她手臂:“姐姐,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绿樱原本白皙如瓷的脸此时失了血色,犹如淬冰般冷凝。她微微睁开眼看了一眼黄莺,什么都不想说,可奈何不了黄莺急切的追问,只得淡淡道:“小奕煊病了,你姐夫去灵芪园了。”

鲲廷并未说过他去哪里,可绿樱知道,奕煊现在只能用灵芪草才能挽回一命。这个刚满半岁的儿子,她怀了三年生下的儿子,却教她的私心差点丧命。可为了心里那点执念,她却生不出一丝悔恨。稍有一点点自责,也只是怪自己第一次吸食的太多,被鲲廷发现了端倪。

“好好的怎么病了?”黄莺不明就里,仍是关切道,“姐姐你也病了?”说着,一只手按上绿樱的额头,摸了摸,又比较了自己的体温,却得不出个所有然。

绿樱没有回答。她撑着坐起身,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那表面完好的肌肤里,是刀尖刺在心口的深痛。

若是那一刀让自己死了该多好。

绿樱扫视一圈屋里的家具器物,每一件都是鲲廷对自己的情意。

她知道鲲廷对自己的好,她也爱那三个孩子。琴瑟和鸣,膝下承欢。她曾向往的美好生活这三万六千年鲲廷都给了她,可是为何心里还是空落落的,怎么也填不满?

“我要离开这儿。”绿樱心里清楚,那是因为和她在一起的人不是烈焰。

“这是要做什么?”黄莺急道。见绿樱一脸的漠然,像是打定了主意,她急忙把绿樱推着躺倒:“生病了就好好歇着,别胡思乱想。姐夫一会就回来了。”

绿樱却又爬起来:“我没办法再面对他,他也不可能再原谅我。”

黄莺听这一句没头没脑的一时不知所措。自打认识这对恩爱夫妻以来,她就没见他俩红过脸,鲲廷对绿樱更是无微不至,百依百顺。千千万万次让她萌生了嫁人的念头,只可惜她想嫁的人太遥不可及。

“姐姐别说赌气的话。夫妻做到你们这样的,三界恐怕都没有。姐夫对你那么好,偶尔一次耍点性子也不能有?”黄莺嬉笑着安慰道,可见绿樱仍是沉着脸,只好又道,“我去替姐姐教育教育姐夫。”说着,便飞蹿了出去。她心想着今天这和事佬做定了,两人为着什么事怄气,只怕绿樱气短不肯说,那就得问问鲲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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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莺御风直飞,快到南天门时,隐下身形,幻成一只小飞虫,避开守门的天将,从门沿边上飞了进去。想当初这天宫她第一次尾随心上人来时,被生生拦在门外是有多尴尬。

她只是个三万岁的小散仙,没有任何师派,也没有父母呵护,甚至连仙籍都不曾去造册。她当时只得痴痴望着那心仪的身影渐渐淡在云雾里,却发现有人变成飞虫偷溜进了南天门。于是她也如法炮制,将天宫玩了个转,才知道她的心上人住在九霄之上,是当今天君第九子少谦。

后来黄莺偷来过很多次,一进门便装成做杂事的小仙娥,倒也没让人抓住过。只是她从来不敢接近少谦。在她心里,有个美好得犹如传说的故事,但不可攀附的身份,只能让故事终究是故事。她知道自己没有倾世的容颜让九皇子为她折腰,而她自己也不愿放弃散仙的自由去博个功名。一切不可能逾越的篱绊倒是在故事里随心所欲,那就让故事来得更美好一些吧。

黄莺在故事里吃吃笑着,翅膀已经扇动进了灵芪园。

鲲廷一手抱着小奕煊,一手抓着一棵草,正从园主逸霞上神的内院里大跨步地走出来。两位守园的仙童嘴里一边嚷着“不能拿这棵”,一边挥舞长剑阻拦着鲲廷。

鲲廷看了看手里的灵芪草,叶肥根壮,满园子里只有这一棵最是上品,也难怪逸霞把它种在自己内院。若是逸霞在,不肯割爱倒也罢了。可今日正巧她出门论道去了,此时不得手更待何时?

天宫里的人一向闲括,缛礼繁多。两位仙童周全了礼数,却从来没见过如此不讲理的人,这才不得不拔剑相向。

可鲲廷救子心切。大孩二孩已夭折,如今他也想明白了缘由。眼见三孩奕煊也有此症,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承受一次丧子之痛。

鲲廷腾不开手,也不想和两小孩纠缠,只变动身影躲着他们的剑招,与他们劝道:“我和你们师父认识了二十万年,就算挖了她的心头爱,想必她也不会与我计较的。”说话间,已经转身到了大门口,又丢一句,“待我小儿病好了,我带他来与你们玩耍。”便急急飞走了。

“快去报告师父吧。”一仙童对另一仙童如是说。另一位应着便跑了。可留下来的这位刚回到内院,却眼见一身黄莹莹的女子掌风一推,起出了剩下的一棵。

“今日是怎么了?你们都来做贼?”仙童大喊一声,将剑化成利箭朝黄莺飞去。

黄莺抓起脚下的草一个闪身,直接从墙头跃了出去。她刚刚听见院子里的对话,也看见鲲廷手里只有一棵灵芪草,想来鲲廷是真的生了绿樱的气。她这就替鲲廷再偷一棵,回去好好哄骗一下绿樱,两人就该没事了。

本来还想去看看九皇子,不过做贼心虚,还是溜之快为上策。黄莺匆忙收好到手的宝贝,向听风阁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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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诀成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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