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朱铄才进来,就挨了杨淑妃一通斥责,心里甚不痛快,于是只坐在那里不再搭言。
杨淑妃自己发了一通脾气,也觉得没什么意思,闷闷地坐着,不过好在也没再继续吵闹。
“母妃可消气了吗?”宫女送进热茶来,朱铄端盏饮茶,勉强笑着问自己的母妃。
杨淑妃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这气消不了....我娘家的侄女儿,嫁给了你那四皇弟,你觉得这一口气,我能咽得下去?”她扭头看着自己的儿子,“你能无所谓?”
“我为何要有所谓,”朱铄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我方才都说了,舅舅如今只不过是个闲人罢了,四皇弟就算娶了杨家表妹,又有什么用?半点助力都没有,就凭这一点,我也无所谓了,更何况杨家表妹本就对我无意,强扭的瓜不甜,如今她求仁得仁,嫁给了四皇弟,不是挺好吗?母妃是做姑母的,如今表妹出嫁,母妃该做出个大度的样子来让旁人瞧瞧才好,多送些贺礼去,舅舅家喜欢,也可以表明咱们的态度,一举两得,多好。”
杨淑妃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冷笑道:“你倒是心宽,我知道你不喜欢你表妹,不愿意娶她,你心里还记挂着那个名唤红拂的伎子吧?你都已经把她送给安贵了,她早就不是你的了,你还记挂她做什么?不是我这个做母妃的说你,你身边有那么多莺莺燕燕,哪个不好么?你非得死心眼儿的要喜欢一个伎子....你向来眼高于顶,怎么,不嫌弃她身份低贱了?还有,你也二十多岁了,你四皇弟比你还小几岁,正妃侧妃都有了,你呢?你的正妃没了也有好几年了罢,你就不打算再继娶了么?到如今连个....不说是嫡子了,连个庶子都没有,我可是听说你五皇弟的正妃已经有孕了,且多半是个男胎,瞧着他平时懦弱无能,与世无争的样子,这皇上的嫡长孙的名份,倒眼看就要让他的儿子给占去了,后来者居上,你和你四皇弟两个成日里叱咤朝堂,争权夺利的,原来还争不过一个斯文无用的五皇子朱铭!要那么多权势在手里,又有何用?”
说到子嗣,也是朱铄的一块心病。
他虽然没了正妃,但是还是有一位侧妃的,王府后宅里也有许多姬妾,平时在男女之事上也没怎么刻意约束,但是就是很奇怪,这么好几年过去了,侧妃也只是给他生了个女儿,那些姬妾更是连个女儿都不曾替他生过....这样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呢?
如果正妃还活着,并没有因为难产而逝,如果那个孩子也还活着....那是个男孩儿,那就是他的嫡长子,皇上的嫡长孙....
杨淑妃说了这么一番话,不觉勾起了朱铄心里难得的几许温情,他想了想,想记起他的元配正妃当年是什么模样,可是记忆里那张温柔的面孔,却甚是模糊不清了。
当年大婚时,他不过年及弱冠,正妃也才过及笄之龄,成婚之后,他身边并没有旁的女子,夫妻二人也曾恩爱过一二年,也曾有羡煞旁人的时刻....大约就是在她因难产故去之后,他就开始变了,变得风流不羁,玩世不恭,变成了旁人眼里的纨绔王爷,可是谁又曾真的懂他,薄幸名狂的假相之下,不过是为了寻找曾经午夜梦回时曾有过的那几许温柔情意。
往事如流水,思之,不可追。
朱铄静了一会儿,笑了笑,对杨淑妃道:“眼看这也是年关了,母妃若是嫌过年不热闹,我把瑶儿送进来陪母妃过年,如何?那丫头虽只有六岁,却被她母亲教得很是乖巧伶俐,而且她也有些日子没有见过母妃了,时常与她母亲说,想要进宫陪一陪祖母呢。”
瑶儿就是朱铄的侧妃所生的庶女,也是朱铄眼下唯一的孩子,虽只是个女儿,又是庶出,到底也是朱铄的血脉,杨淑妃向来也是有些喜欢这个小孙女的,此时正生着气,不高兴,朱铄提起孩子,杨淑妃的气才消了些,叹了一声,道:“也罢,我也是有好些日子没有见瑶儿了,你明日就让人送她进宫来,陪我过个年....我这里也不知道勤政殿那边的消息,皇上的病可曾好了些,待瑶儿来了,我就让人去打听一下,若是你父皇的病好些了,我便带瑶儿去给他问个安,瑶儿只是个女孩子,到底也是独一份的皇孙女,是不是?好过你四皇弟连个庶子庶女都没有,其他的皇子就更不用说了,和你四皇弟也是一样....说起来也真是,当年太祖皇帝子嗣颇丰,儿子孙子也多,怎么到了你们这一辈,就子嗣如此凋零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皇家就是要子嗣充旺才好,才有江山万代的好意兆,那前朝的殇帝,就是元贵妃的父皇,后宫里的妃嫔多得住不下,却也没几个皇子公主....”
说着说着,杨淑妃又将话题扯远了。
朱铄也乐见于此,只要母妃不发脾气,说什么,他都无所谓,安安静静地听着就好。
杨淑妃又自说自话地念叨了一大堆话,朱铄都只是听着,并未搭话。
半晌,杨淑妃又道:“听说昭阳宫那边也在着手准备贺礼,哼....她倒是会做出大方的样子,摆足了嫡母的姿态,庶子要娶侧妃,她要添侧室儿媳,可是只怕她都忘了,她的侄女可做着定王妃呢,她倒是添了个儿媳,自己的侄女却添了个堵,这可真是报应不爽,只要想一想她那脸色能有多难看,我心里就觉得痛快。”
朱铄听不得这些后宫女子争风吃醋似的风凉话,闻言无奈地笑道:“四皇弟也是够可以的了,到了如今这个年纪,身边却只有一位正妃,如今不过是添一位侧妃罢了,有什么要紧?不过那嘉阳郡主倒确实是个善妒的,脾气性子都太霸道,待杨家表妹嫁进了定王府,只怕四皇弟就过不得几天清静日子了。”
朱铄说着,也想了一想,他那四皇弟一副翩翩风雅君子的模样,今后就要为儿女之情牵绊,会是如何头痛,难以应对,他就忍不住想发笑。
杨淑妃静了会儿,又道:“昭阳宫那边要做足了姿态,准备贺礼,倒也不稀奇,只是不知道长秋宫那边怎么样了,我也没让人去打听....长秋宫的那位不喜欢她的儿媳妇,这是众所周知的,但是你表妹嫁了过去的话,不知道她会是个什么态度。”
“母妃这个姑母做得也太累了,”朱铄皱着眉笑了笑,“表妹既然已经嫁给了四皇弟,元贵妃又能将她怎样?表妹在定王府里住着,不过是逢年过节的时候来给元贵妃问个安罢了,母妃何必为她着这些无关痛痒的急?而且我也听说了,这桩赐婚,也是元贵妃去勤政殿向父皇求的....既然是她求的,难道她还能苛待表妹吗?母妃你有这闲心,不如自己多歇歇,保养身体吧。”
“养什么养....”杨淑妃抚了抚自己圆润的胳膊,不无怅然地道,“我最近又胖了些,再养下去,可就真的要变成杨贵妃了....”
*
长秋宫里正在拟贺礼清单。
元贵妃亲自过目,苏嬷嬷在一旁帮着把关。
因为瞧着单子上的贺礼甚是精细,苏嬷嬷心里倒觉得有些奇怪,便道:“娘娘,这些贺礼是否太隆重了些?杨映彤毕竟只是要嫁给王爷做侧妃....”
侧妃而已,这单子上的贺礼却比当初王爷娶嘉阳郡主为侧妃的时候还要贵重几分。
元贵妃知道苏嬷嬷是何意,抬头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道:“侧妃又如何?不就是妾室吗?我自己不也是个做妾的?”
苏嬷嬷听着元贵妃语气不善,说的话更是直白,便不敢再接话了。
元贵妃将贺礼单子看过了,又再仔细添减了几样,便命人拿下去预备。
苏嬷嬷在一旁伺候着,元贵妃懒倚在软榻上,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抬举杨映彤了?”
苏嬷嬷笑了笑,道:“王爷身边如今只有一位正妃,好容易再添一位侧妃,为着王爷的子嗣着想,娘娘抬举些杨映彤,也算不得怎样,只要是为王爷好,就行了。”
元贵妃道:“我知道你心里替顾明茵觉得不平,见不惯我抬举杨映彤,但是谁让顾明茵是顾氏之女呢?我可不想有一个孙子或是孙女,身上流着顾氏一族的血....那样我一看见那孩子,心里就会不痛快,所以钰儿他要独宠顾明茵,那就让他独宠好了,孩子嘛....我倒是乐意让杨映彤来替他生,杨骥如今手中无兵权,身又无官职,杨家也只有尊荣而无权势了,身后没有什么靠山,杨映彤也翻不起什么浪来,好拿捏,也不至于压到顾明茵头上去,这就是我这个做母妃的,能为钰儿做出的最大退步了。”
元贵妃将话说得通透,苏嬷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笑了笑,道:“好罢,娘娘拿主意就好,我只是怕王爷为难....王爷并不想娶侧妃,可是皇上的赐婚圣旨压下来,王爷....哎,只怕这会儿府上还不知道怎么闹腾呢。”
“顾明茵她敢闹腾?”元贵妃冷冷一笑,“她好歹也是出身世家,又有郡主之尊,怎能如此心量窄小呢?她若是真的敢闹腾,便让她到我这里来,我与她说道一二,或是让她去她姑母的昭阳宫,让她的姑母教一教她,如何做一个在众人眼中都端庄贤惠的正室....她的姑母不是最擅长做正室吗?该有些经验可以传授给她。”
苏嬷嬷在心底里叹了一声,不说话了。
嘉阳郡主顾明茵,容貌生得漂亮,性子也好,与王爷正是佳缘良偶,情投意合,原本多好的两个人儿,为何娘娘偏要往中间横入一个杨映彤呢?苏嬷嬷心里默默地想着,娘娘自己当年也是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最终求而不得,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该成全自己的儿子才是...怎么偏还要让自己的儿子也重蹈覆辙呢?
可见仇恨这个东西,实在是可怕啊....损人心,乱心性。
内殿里很安静,元贵妃喝了半盏茶,歇了一会儿,又对苏嬷嬷道:“昭阳宫和杨淑妃那边有什么动静不曾?”
苏嬷嬷道:“都在命人准备贺礼呢,杨淑妃不必说了,杨映彤是她的嫡亲侄女,虽然没能如她所愿嫁给咱们王爷,到底也是血浓于水,她也是心疼杨映彤的,贺礼也是经过几番的斟酌....至于昭阳宫么,为着顾全她那一国之母,后宫之主,又是诸皇子嫡母的颜面,自然也是要送一份贺礼的。”
“本宫弄了个杨映彤去分顾明茵的宠,只怕她心里不大乐意罢?”元贵妃笑意冷淡,“当初她把侄女嫁给钰儿,就该想到会有今天,本宫怎么会允许钰儿身边只有一个顾明茵呢?她自己做了大半辈子的正室也就罢了,她的侄女儿也做正室,还想得钰儿的独宠,也太痴心妄想了些,本宫岂能让她如愿?”
“是,娘娘说得对。”苏嬷嬷已经无力反驳了,索性顺着元贵妃的话往下说便是了。
*
杨映彤虽然只是嫁给定王做侧妃,但是她身份敏感,一人出嫁,却牵扯了几个家族进来,所以宫里几位娘娘都在忙着准备贺礼。
定王府里也没闲着,却不是为预备婚礼而忙,而是在为寻找唐越儿。
朱钰今日有事出门,回来之后,侍从忙禀话,说是王妃回来了。
朱钰连衣服都来不及更,径直往曦园去,进来卧房,就见唐越儿穿着海棠红的绣花夹袄儿,葱绿绫子裙,盘膝坐在软榻上,怀里还抱着一只花斑黄毛小猫崽儿,正在逗着玩。
“你去哪里了?”朱钰微皱着眉,眼中却满是惊喜,走上前去也在软榻边坐下了,“怎么在外头过了两晚,也不知道找个人回来递个信儿与我?我让人出去寻你,怎么都寻不到,只说是你回了顾府,待了一晚,就又没有消息了?你到底去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