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四章
前院里,单婆子骂个没完没了,把自己累得嘴巴都乾了,刚要喊人倒碗凉茶的时候,嫁在同村的闺女单阿萍就从门外窜了进来。
她扫了院里一眼,就凑到老娘跟前,问道:「娘,您这大早晨的,又跟谁生气了?」
「能有谁?还不是刘桂香那个傻子,我骂她废物,她居然说也以后不干活儿了,气死我了。」说罢,她突然瞪着闺女骂道:「你怎么大早晨跑来?是不是又来要粮食?」
单阿香被老娘戳穿心思也不见脸红,笑嘻嘻道:「娘真是厉害,一猜一个准。您也不是不知道,我婆婆那个抠门儿的,我家晨哥儿年纪小,他爹又要下地干活,不吃饱怎么成?我就回来拿几个馒头,以后我家粮食下来,我也多孝顺娘。」
不等单婆子应声,西厢房的门却是应声而开,身形富态的张氏一手扶着脑后的发髻,一边忙着固定发簪,一边开口就嚷道:「大妹妹这话说了几年了?陈家去年种了六亩小麦,娘可是没吃到一个你送来的馒头。再说了,谁家过日子都有难处,咱们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一次两次就算了,可禁不住大妹妹整日上门来打秋风啊。」
单阿萍被嫂子数落得面子过不去,她嫁去陈家的时候,单家嫁妆也没少送,但陈家日子一般,吃穿用度都不如单家,心里就渐渐生了不满,好似爹娘兄弟都在享福,偏把她踢出去受苦,特别是生了儿子之后,更是恨不得把娘家东西都挤出来用在自己儿子身上。
这般听大嫂挤对,她也恼了,斜眼冷笑道:「大嫂这话说的,我是娘的亲闺女,我不孝顺,难道娘还指望外人不成?再说,这家里是娘说了算,我又没找你要馒头,你急什么?」
张氏恨得咬牙,在她看来,单家的一切都该是她家栓柱的,被小姑讨要走一分就少一分,如何能不气恼?至于后院住的单守信两口子,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单婆子眼见儿媳和闺女吵成一团也是头疼,想要寻个事把话头儿岔开,又一时想不到,不过她脑子难得灵光一次,惊叫一声,嚷道:「哎呀,我说哪里不对劲呢,刘桂香那傻子怎么会说话了?她不傻了?」
张氏和单阿萍本来还跟斗鸡一般,恨不得扑膀子打一架,听着这话都是惊讶,「娘说什么?」
「我说刘桂香,刚才跟我吵嘴来着!」单婆子也不多解释,直接杀去了后院。
见状,张氏和单阿萍自然紧紧跟了上去,她们也是好奇不已。
【第二章这是一家人吗?】
刘桂香洗了脸,也不管单守信是不是洗过了,投了破旧的布巾,也给他擦抹了手脸,动作熟练至极,又力度适中,没有让单守信有半点儿不舒坦。
她前世就是孤儿,读书的时候,就是打工再忙也要挤出时间去孤儿院做义工,这些活计都是做顺手了。
单守信眯着眼,享受这样细致的照顾,听着刘桂香肚子咕噜噜的响动,正要开口说话,单婆子却带着儿媳和闺女在这个时候杀到了。
两扇破旧的木门被大力推开,差点即刻寿终正寝。
然而单婆子也不在意,进屋就盯着刘桂香看了又看。
刘桂香也不理会她,洗布巾、倒水,自然至极。
单婆子迟疑着问道:「刘桂香,你不傻了?」
单阿萍有些不相信,插话道:「娘肯定听错了,她都傻了多少年了,怎么可能突然好了?听说早起还在赵家猪圈前逗猪呢,难道吃猪粪治傻病?」她说完,好似觉得自己这话够风趣,就哈哈笑了起来。
不料,刘桂香瞪了她一眼,骂道:「你才吃猪粪了呢,所以嘴巴这么臭!」
屋子里死一样寂静,别说单婆子和张氏,就是被骂的单阿萍都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不敢相信眼见、耳听的一切。
毕竟傻了十几年的人突然就变好了,还能骂人,这实在太惊悚了。
单守信眼神闪了闪,一把扯了刘桂香到自己身后,说道:「娘,香香昨日摔了头,又烧了一宿,早起就明白事了。许是山神保佑,这是好事,以后她心思清明了,做事也就不用惦记了。」
单婆子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心里下意识算计起来,是一个傻子儿媳妇,怎么支使怎么听话好呢,还是一个心思清明的儿媳妇,能做更多活儿来得好呢?
不等她想明白,单阿萍已经反应过来刚才被骂了,她跳着脚就要上前打刘桂香,口中骂道:「你这个傻子居然敢骂我?」
结果,刘桂香轻轻一抬手,推了她一下,顺手抄起炕沿边上支窗扇的木棍,轻松掰成两半,白森森的木头芯子,明晃晃地向众人展示着她的战斗力。
她是不傻了,但力气还在,谁不怕挨揍就尽管上啊。
单阿萍果断退后两步,藏到了老娘身后。
刘桂香冷冷一笑,扔了手里的木棍,目光在单家几人的脸上扫过,惊得她们又退了几步这才满意。
「什么时候吃早饭,我饿了!」
「饿,你还敢说饿,一早晨起来到处乱晃,再有、再有下次,看我不打折你腿!」单婆子极力忍着腿抖,撂下几句狠话,带着儿媳和闺女赶紧就走掉了。
想想前几年她真是福大命大,认为刘桂香人傻好欺负,力气大能干活,怎么就忘了傻子和疯子几乎没分别,万一刘桂香什么时候忽然发疯,她被打死都没处说理去。
「娘,娘,就这么算了?」
单阿萍自觉刚才吃了亏,还想撺掇老娘,张氏却是另有打算,开口就撵人,「妹子赶紧回家去吧,眼看太阳都爬山顶了,家里没活儿吗?一会儿你婆婆找来,还要骂娘留你在家里偷懒呢。」
单阿萍的婆婆也是个泼辣不讲理的,单婆子虽自信吵架不是她的对手,也是赶紧催闺女回去,「你快回去吧,家里昨晚也没蒸馒头,明早你再来。」
单阿萍没占到便宜,还被吓得够呛,很是懊恼,但到底还是翻着白眼,气哼哼的走了。
张氏瞧着身边没人,就拉了婆婆低声说道:「娘,原本说老二身子不好,桂香也是个傻子,咱们一家不好抛下他们两口子不管。但如今桂香不傻了,老二瞧着也不错,您说是不是该让他们……」
她话没说完,瞧着单婆子脸色有些犹疑,又改了口,「我知道老二也是娘生的,娘平日虽然常骂他,那也是心疼他啊,但谁家孩子成家立业都得分出去,这也是为了他们好。」
单婆子不知道被哪个字扎了心,手臂一哆嗦,下意识甩开了大儿媳的搀扶,神色古怪地骂道:「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帮忙做饭,整日里就知道搬弄口舌,你闲着无事就多干活儿,跟我废话几句没什么,敢影响老大读书,看我不收拾你。」
张氏被骂得暗自咬牙,还要辩解几句的时候,却见哑叔从墙根走过,偶尔扫过来的眼神很幽深,不知为何,她心头一跳,转身就走了。
单婆子也看见哑叔了,不禁皱起眉头,想着,这哑巴老头儿在老二两岁的时候就到了村里,四处乞讨,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看中了老二,常背着半瘫的老二转悠,慢慢地就留在了自家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