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第六章
眼见她回来,他虚弱一笑,抬手扯了她的袖子坐在炕沿上,「别害怕,我没事。」
「什么叫没事,刚才你差点冻死了!」刘桂香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单守信的额头,确定没那么冰手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想起方才的事,还是替他寒心,说道:「你那爹娘是怎么回事?你病成这样,他们一点儿都不心急,还……」
说到一半,她突然想起,这话说完,单守信怕是更难过,于是赶紧改口,「你是不是饿了?等我给你找点儿吃的去。」说完,她抬腿就出了门。
哑叔上前投了布巾,帮忙擦去单守信身上的水珠子。
单守信沉默半晌,最后却是低声笑了,「哑叔,她真是变得好多了,心也好。」
哑叔也是嘴角扯了一扯,却没有应声。
窗外,月亮不知道藏到了哪里去,只留了漫天的繁星,其中某颗闪烁的尤其显眼,映在哑叔眼里,惹得他笑意又真心了三分。
刘桂香摸黑在灶间里转悠了好几圈,可惜什么都没找到。
别看单婆子和张氏穿金戴银,但吝啬已经刻进骨头里了,平日担心两个粗使婆子偷吃,当然也包括单守信三口,粮食都藏在正房的大柜里,又藉口夏日天热,怕剩饭坏掉,几乎每顿饭都是吃光光。
刘桂香没办法,出了灶间,脑子里却灵光一闪,摸去了鸡窝,许是家里的几只母鸡也心疼单守信这个病号,居然睡梦里下了两颗蛋。
刘桂香大喜,小心握着鸡蛋,生怕一不留心就捏破了。
灶间大锅里烧了两瓢水,添上一把柴,水煮蛋就成了。
她趁着热,小跑回了后院,剥开一个,一边吹凉一边往单守信嘴里塞,「赶紧趁热吃了,鸡蛋最补人。我偷摸了鸡窝,你快吃,我还要回去打扫战场。」
单守信听她说的逗趣,嘴里嚼着热呼呼的水煮蛋,方才病发留下的虚弱好似也慢慢褪去。
鸡蛋只有两个,他吃了一个就不肯再吃,推让道:「你也吃一个吧,我还有些不舒坦,吃不下那么多。」
刘桂香忙了这么一阵子,确实有些饿,这身子力气大,饭量也同样大,动不动就饿得厉害,但她扫了一眼依靠在门口打盹的哑叔,就顺手塞了过去。
「哑叔,这个鸡蛋你吃了吧,别忘了把蛋壳埋了,我去拾掇前边,很快就回来。」
哑叔有些怔愣,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刘桂香已经进了夹道,他下意识握了温热的鸡蛋,渐渐无声笑了起来。
「我常说福祸相依,你小子总不相信,如今知道了吧?你的福气应在这丫头身上了。」
暗夜衬着哑叔有些粗砺的声音,越发显得诡异,但若是刘桂香在,一定会惊讶不已,原来不只她这个傻子能变聪明,哑巴也会突然开口说话。
倒是单守信彷佛早就习惯了,淡淡应道:「吃蛋吧。」
哑叔笑着摇头,到底慢慢地把那个水煮蛋吃了。
第二日一早起来,刘桂香还在睡梦里,就听得前院单婆子在叫骂。
她这种吝啬成性的人,睡觉前早就摸了鸡屁股,早起能捡几个蛋心里都清楚呢,突然少了两个自然猜到是怎么回事,但没抓到刘桂香的现行,只能痛快一下嘴巴。
刘桂香被吵醒,烦躁地爬了起来,眼见身边的单守信还在沉睡,想了想就下地胡乱洗漱一番,然后去了前院。
农家日子,又是农闲季节,所有的活计也就是喂猪喂鸡、推磨磨面,外加打扫院子。
她有的是力气,又不懒惰,满院子忙了一圈就把活计做的差不多了。
两个粗使婆子这几日因为刘桂香不傻了,没人替她们分担,很是抱怨了几句,如今瞧着刘桂香又开始做活儿,欢喜的跟什么似的,一会儿递碗水,一会儿打个下手,不时还瞄着她琢磨,猜她是不是又变回傻子了。
就连单婆子,自以为刘桂香这般是变相服软,也得意地抬了下巴,收了叫骂的阵仗。
单守信的早饭是刘桂香帮忙端去后院的,趁着单守信吃饭的时候,她又把住的屋子打扫了一遍。
扫地会有灰尘,她就投了布巾擦抹,结果抹过炕沿的时候,突然发现半截百香果壳,不由得惊喜叫道:「哎呀,我差点儿把它忘了!」
单守信扫了一眼,笑道:「这果子,外壳硬,嗅着里面味道倒是清香。」
「对啊,这叫百香果,里面的果肉做成果酱,配上蜂蜜冲水喝,味道特别好。」
刘桂香警惕地开窗看了一眼冷清破旧的院落,确定没有人,才又低声说道:「一会儿我背着你,带着哑叔,咱们上山去转转,若是找到很多这种果子,我想琢磨卖些钱回来,以后给你补身体,病了抓药,就不用找你娘要银子了。」
单守信手里的筷子一顿,抬头望向正开箱子翻破烂衣衫的刘桂香,半晌才笑着应道:「你和哑叔去吧,我留下看家。」
刘桂香却是不同意,一边拿着破衣衫比划,一边随口反驳,「不成,你自己在家,万一他们欺负你怎么办?再说了,中午在林子里抓只野鸡、兔子的烤一烤,也能给你补补身体。整天都是饼子烂菜的,好好的人也能吃成竹竿了。」
单守信一听,嘴角笑意越来越大,再没有推辞。
刘桂香出门寻了个很大的竹筐,掂一掂觉得还算结实,就拿进屋,下面垫了旧衣衫,又绑了宽布条做肩带,最后才把吃饱喝足的单守信抱起来放进去。
一个大男人,个子也不矮,但入手却轻得厉害,刘桂香有些心酸,就唠叨了两句,「等有了钱,一日给你做五顿饭吃,一定把你养胖。还有你的腿,总要找大夫好好看看,你娘……那么小气,怕是先前也没舍得花银钱给你诊治,就是只有一分希望,也要试试。」
单守信没有说话,低着头在竹筐里调整了一下坐姿。
竹筐很大,他盘了腿倒也还算宽裕,下边又垫了衣衫,很是柔软。
刘桂香喊了哑叔,然后半蹲了身子,轻松背起炕沿上的竹筐,回身扫了一眼屋里,潇洒挥挥手,「走了,咱们去溜溜儿,家里就咱们三个喘气的宝贝,其余也没啥怕偷,门都不用锁了。」
这话听得哑叔和单守信都一同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