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万事开头难,杀人也是
再次确定外面天色已暗,连太阳一丝辉光也无,她三步就两步跑过去,抬手扯了扯男子披散的长发。
依然触手丝滑,带着雪浸过的冰凉和雪淬透了的柔软。
真实无比,没有半点要消失的迹象。
她像摸到狗屎一样又把手中这缕发往空中一丢:“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几百年了,白纭身边的人都说白纭脾气好的不像个正常人,也确实是这样。
被骂被打被摸纵使心头不爽,但就当自己遇到的是个疯婆子:“我..是北海白龙族三太子,姑娘若将我带回北海,我确保姑娘能有一生用不完的财富。”
他手握拳微收,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复生的,又如何会失去所有力量,但他知道面前这个女人是自己唯一的希望:“起码让姑娘一生衣食无忧,再也不用啃馒头。”
陆佳却根本就没把他当个人。也未将他任何一句话当真。
她像只困兽一样,在房内转了又转,手心握紧又松开,一边自言自语:“不会啊,不可能....”
又伏在窗前确认了一下天色,她再回头,眼中依然带了一点希望,默默在嘴边念叨:“是时差还是日食?到底是什么吞了太阳?怎么时间还没到?”
她嘴边那句“时间还没到”因为咬字过重被白纭听见了,他好久才问:“你...在等什么时间?”
陆佳心里烦躁,觉得这个白萝卜精聒噪到不行,像只蚊子一样在自己耳边嗡嗡作响。而他每发出一个声节,都像拉紧的弓弦,随时在自己烦躁的思维里注入更躁动的东西。
她伸脚将长棍踩得竖立起来,双手握住用力在地上一敲,一边像看一只死鱼一样怒气冲冲看着白纭:“闭嘴!再说一句我现在就敲死你!”
尤觉得不够发泄自己心头火气,她又添一句:“让我一生衣食无忧?我却只想今晚不要啃馒头!”她阴恻恻咬着牙:“今晚炖白萝卜汤喝好了!”
闷棍捶地的声音确实和闷棍敲胸的声音差不多。成功让白纭住了嘴。
但此时的安静却没让陆佳心中静下来。她默默坐在窗前看窗外,天色已经全黑,月光慢慢照耀进室内,将室内地面照出一片银白。
这里的所有的东西都犹如霜染似的,晕染出淡淡的白,而男人一头银光闪耀的长发在这个房间更加闪亮,像星星扑闪的银河。
已经过了四五个时辰了。该下决断了。
陆佳又看一眼窗外闪耀的星空,太阳怎么说都早已落幕,而这个画中物确实没有消失。她并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是却得解决问题。
她终于下了决心。
她缓缓将手边烛火点亮,借着烛火看着白纭。男人头颈微垂,却用一双波光潋潋的眼睛来看着她。这是一双漂亮的不行,恨不得把全世界都抓住的眼睛。
但其实陆佳笔下的每个画中物都有着惊心动魄的美丽。也不是没有画中物试图在她手下努力求生,但它们的努力终将是徒劳。
陆佳自己在这乱世也活的朝不保夕,哪来的心思帮助其他东西?画中物不明白它们的命运,陆佳却太明白。
“对不起了。”她咬了一下牙,神色沉沉:“你今天不消失,我明天就得饿死。”
“我...”男人迅速抬头想要说什么,但陆佳手里棍子更快,一下子砸中他的头颅,因为心中早有计较,她下了全力。
所以他连声都没有吭一声,又被砸晕过去。
...........
陆佳从来没有杀过人。当然也没有杀过有灵智的画中人。
所以她虽心跳如擂鼓,还是反复安慰自己:“万事开头难!只要迈过了这个坎,我以后还怕什么!再也不用非等陈筌来杀鸡了!!”
现在她在面前摆了一溜儿的可能将人弄死的东西:一卷烂麻绳,一把卷了刃的菜刀,一只生锈的匕首,一个还算得上完整的大铁锅。而她最致命的武器——等人高的木棍被好端端摆在一边——毕竟棍子锤人方便,杀人却碍事。
这些就是她所有足以杀人的武器了。
那么她现在可能面临一个问题:怎么才能给这个白萝卜精一个比较痛快的死法?
她先是拿起那卷麻绳,结果才绳子才刚刚解开,没有经过男人脖颈的考验,就自动断了一截。OUT。
她又拿起案板上那把卷了刃的菜刀,先试着在男人手臂上比划了一下,打算拉一个口子试试手,再在脖子上剁,但她划拉好几下,用上吃奶的力气,也才划出淡淡红痕。
毕竟她太穷太抠,菜刀可能两三年没切过肉了,天天切的是一些杂七杂八的果蔬,如今无法面对真肉的考验。OUT。
匕首同理OUT。
她只得目光复杂的望着放在最旁边的那口大铁锅。
古人总以砸锅卖铁这一形容来比喻做事的决心。但在陆佳看来,在这个时代,一个家里的铁锅就是整个家里最重的东西了,最重的东西当然可以留到最后卖钱。而抛弃吃饭的家伙真也算不上多么下定决心。
她用双臂才能勉强抡起这口接近一米多宽的铁锅,锅壁也有几公分厚,这种无比笨重的东西,真使劲抡到面前男人这张俊秀如玉的脸上,应该可以一瞬间就将他脑袋砸扁吧?
——确实很痛快,也大概率没什么痛苦,痛苦的人大概率会变成陆佳。
画中人死去的话,理应什么都会消失,连尸体都不会留下。因为他们一身假血假肉,全是别人绘制而成。
但这男人出现以后,陆佳所知的大多数规则似乎都已经失效,所以现在陆佳也无法确信,当她像砸个烂西瓜一样把他脑袋砸烂,是不是他那混杂着脑浆血液的尸体,也会永远留在她好不容易建好的房子里。
——是因为怕把屋子弄脏,才不是因为不忍心。她在心里默念。
叹了口气,她到底将大锅放回灶内,然后从房间角落里扒拉一个落满了灰的破席子,将将把男人裹好。
因为不敢看他的脸,生怕他像诈尸一样睁开眼睛吓她一跳,她重点裹了男人上半身,但这人太高,陆佳用的席子不能裹他全身,他的双腿还是露了大半在外面。
陆佳这才看到,他穿一双洁白的云纹靴,每一处云纹都以细密的银线细细勾勒,银线是崭新的,一点灰尘都没有,所以闪耀无比。
这云纹与徽州大陆上流行的云纹样式差异极大。
陆佳是画者,以她对图案的敏感程度,让她瞬间就感觉到了怪异之处:按理来说,她召唤出的画中物,必定是她脑子里面有的东西!她能画出来,叫出来的任何图案、任何东西都肯定是她见过的,能想象,或者说能理解的东西。
但这个云纹是她没见过的花纹。她没当过贵族,这种精致细密的花纹和优良无比的手工是她想象不出、理解不了的。
但她又能确信这个男人是她召唤出来的画中物。
这事确实古怪,只不过从早上开始,哪一件事不透露着古怪?
事已至此,万事开弓便无回头箭,杀人也是。
她眼神复杂的盯了面前草草裹住的东西,因为她刻意缠裹,这个男人从外表看起来已经不再像个人了,而就像个席子。
只微弱呼吸起伏证明他仍然活着。
这样把他扔在山下乱葬岗,乱世死人多,现在那里都是尸体,以他现在的状态,估计坚持不了一两天也就死了。
人不是她杀的,灵力也能回来。
完美的计划。
夜黑风高,正是杀人抛尸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