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花气袭人知骤暖一

第二十八章 花气袭人知骤暖一

金陵的秦淮河,杭州的西湖,姑苏的柳堤,扬州的瓜洲渡,是石国文人墨客最流连的四处文化圣地。

其中以一片冰心在玉壶的杭州西湖,最为清冷高洁。

所以西湖,多清客。

西湖岸上,有一处胜景,唤作揽翠楼,其上多优伶,喜唱清平小调,多文人雅客,才子佳人来此游玩,听曲。

今日台子上唱的正是这揽胜楼最负盛名的一出《唐明皇与杨贵妃》,台上情景转换,声音婉转,台下如痴如醉,嘤嘤垂泪。

等到剧落,早就有人来到台后,想要一睹那杨贵妃的容颜,将整个后台围的水泄不通。

那扮演杨贵妃的小旦,姓蒋,名玉菡,行里有个雅号,唤作琪官,如今穿着戏服,正一脸求助的望着不远处雅座上面,那个双腿翘在桌子上,手里握着一盏茶杯,一脸笑盈盈的望着他的男人。

那男人见他被一群人围住,泪眼嘤嘤,无奈无助的样子,终于一口饮近了杯中的茶水,然后身形飞起,一把环抱住他的腰肢,带着他飞离了那些人的围堵。

这一招飞天,只惊煞了无数围观的人,那飘逸的衣袂,与刚才台子上的情景如出一辙,只是吊绳变成了实实在在的人,倒是比原来多了些生机,还有神似,一时间引着众人尖叫欢呼。

“珍哥儿倒是有些年头没来了!”那肤若凝脂,面如傅粉,身穿杨贵妃戏服的小旦,就这样双手环绕着那抱着他的男人的脖子,俏声问道。

“自从入了朝堂,自然不如原来那般潇洒了,怎么样,这些年过的可还好?”贾珍将蒋玉菡轻轻放下,然后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帮着蒋玉菡擦了擦眼角盈盈的泪珠道。

“还能怎样,就这样打发日子呗!”那蒋玉菡挨着贾珍坐了下来,帮着贾珍斟了一杯茶道。

“就没有想着入京发展?”贾珍问道。

“京城多达官贵人,哪有这里过的潇洒畅快!”蒋玉菡言道。

“若是京城有你想见的人儿呢?”贾珍言道。

“怎么,珍哥儿找到她了?”蒋玉菡激动的抓住了贾珍的手道。

贾珍饮了一口茶,笑看着那戏子点了点头。

“那珍哥儿有没有将她带来?”蒋玉菡左顾右看道。

“事情有些棘手,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的清楚的。”贾珍言道。

“珍哥儿想要我做什么?”蒋玉菡问道。

“你既不想入京,那就算了吧!”贾珍起身道。

蒋玉菡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抓住了贾珍道:“我同班主讲一下,珍哥儿可先在外边等我!”

贾珍拍了拍手上的果皮碎屑,整了整衣冠,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一事,瞪了一眼四周蠢蠢欲动的人,就这样将蒋玉菡再次抱起来,起身向着后台去了。

“多年未见,珍哥儿还是那么令人欲罢不能!”蒋玉菡见贾珍将自己抱起,笑看着他道。

“身子骨不行了,当年的锐气也被磨的差不多了,若不然,这些人胆敢在我面前这样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你,早就被我一顿爆揍了!”贾珍笑道。

蒋玉菡笑着依偎在贾珍的怀里,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手将贾珍的脖子揽的更紧。

此时揽翠楼的门外停着一辆装修精致的马车,马车前坐着一位赶车的车夫,手中握着一个鞭子,正望着揽胜楼进进出出的男男女女出神,陡然看见贾珍走了出来,赶忙跳下了马车,朝着贾珍拱手道:“老爷!”

贾珍点了点头,然后斜靠在马车旁边眺望着那揽胜楼上的游人,听着楼上的欢声笑语,中间还掺杂着的清平小调,眼神有那么一刻恍惚。

那车夫只望着揽胜楼出神,知道他怕是想起了往事,不敢打扰。

“珍哥儿!”这个时候,一个俊美公子,背着一个包裹,腰上配着一柄剑,从门里走出来,来到了贾珍的面前。

贾珍回过神来,笑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那俊美公子,然后掀开了帘子,拉着他跳上了马车。

那车夫见那公子上了马车,一挥手上鞭子,马车离开了揽胜楼。

自从林黛玉离开了京师,贾宝玉一时间魂不守舍,每日里过的浑浑噩噩的,只拿着差事打发时间。

王夫人见之心疼,同时愈发感觉在儿子心里去除林黛玉影响的紧迫性,于是同凤姐儿商议着在宝玉房中找个懂规矩,识大体的丫鬟,帮着实施自己的计划,最后选来选去,相中了袭人,于是命人把她给叫了过去。

袭人服侍宝玉多年,对于王夫人的心思自然是知道一些的,闻听王夫人有请,自知自己终于熬出了头,一味的表忠心,又说了些维护宝玉的肺腑之言,把个王夫人感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觉得这袭人果然是个令人放心的,更是安心的把自己儿子托付给了她。

袭人得了王夫人的承诺,心内大定,心想着自己被立起来是早晚的事情,以后不可再如从前那般与宝玉一味的胡闹,要早早的开始竖立自己稳重的形象,一边想着一边回了怡红院。

“这孩子果然是个稳重懂事的,宝玉果然是有造化的话,能够得她长长远远服侍一辈子,也就罢了!”等到袭人离开,王夫人忍不住赞叹道。

“既然这样,就开了脸,明放在他屋里岂不好?”凤姐儿言道。

“那就不好了,一则正房的事情还没找落;二则老爷也不许;三则那宝玉见袭人是个丫头,纵有放纵的事情,倒能听她的劝,如今作了跟前人,那袭人该劝的也不敢十分劝了。如今且混着,等再过二三年再说。”王夫人言道。

凤姐儿听了,觉得王夫人说的颇有道理,于是不再多言。

“如今赵姨娘周姨娘的月例多少?”王夫人揉了揉眉心,然后问道。

“每人每月二两。赵姨娘有环兄弟的二两,共是四两,另外四串钱。”凤姐儿皱了皱眉,然后回禀道。

王夫人道:“可都按数给他们?”

凤姐见问的奇怪,忙道:“怎么不按数给!”

王夫人道:“前儿我恍惚听见有人抱怨,说短了一吊钱,是什么原故?”

凤姐忙笑道:“姨娘们的丫头月例,原是人各一吊;从旧年他们外头商议的,姨娘们每位的丫头分例减半,人各五百钱。每位两个丫头,所以短了一吊钱。这个事我不过是接手儿,怎么来,怎么去,由不得我作主。不知道他们怎么怨起我来?”

王夫人听说,也就罢了,想了半日,然后说道:“把我每月的月例二十两银子里拿出二两银子一吊钱来给袭人。以后凡是有赵姨娘周姨娘的,也有袭人的。只是袭人的这一分都从我的分例上匀出来,不必动官中的就是了。

凤姐儿笑道:“正应该这样呢!虽然现在提不上来,但是待遇上去了,也免得寒了那姑娘的心!”

说毕,半日,凤姐见无话,便带着丫鬟平儿转身出去了。

待出了门,那平儿终于忍不住道:“这分明是有人暗中给姐儿使绊子,姐儿不生气不说,怎么突然帮起袭人来?她可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省不省油还要看搁谁用,怎么用。”凤姐儿笑着离了王夫人所在的院子。

自从王夫人把联姻事情同薛姨妈挑明以后,薛姨妈每日里就撺掇着薛宝钗去宝玉院里走动,早些培养与怡红院里面丫鬟婆子之间的关系。

宝钗在梨香院被聒噪的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每夜约莫宝玉回来的时间,来到宝玉院里说说话,好在有袭人在一旁帮衬着,两人相处还算融洽。

这日晚间,天上突然下起了大雨,袭人一个人在屋子里面,想着如何同宝玉说,从他房间里面搬出去。

晴雯和碧痕正拌了嘴,没好气,忽见宝钗来了,那晴雯把气移在宝钗身上,正在院内抱怨说:“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

那宝钗就当是没听见,笑着同莺儿一起进了房间,见了袭人,这才笑着说道:“二爷还没有回来吗?”

“估计快了,今日下雨,宝姑娘怎么有空来?”袭人笑道。

“自然是来给你道喜的!”薛宝钗笑道。

“什么喜不喜的?”袭人笑问道。

“凤姐儿都告诉我了。”薛宝钗笑道。

“原来姑娘都知道了!”袭人有些羞赧道。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能有你在二爷身边守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薛宝钗笑道。

“姑娘哪里的话,我也只是尽了本分罢了!”袭人言道。

“今天来呢,就是给妹妹道个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薛宝钗说着,就要起身。

“姑娘不再坐会,等二爷回来?”袭人赶忙站起身来道。

“不了,免得招人烦!”薛宝钗摆了摆手,然后莺儿帮着打着雨伞,出了门。

那晴雯闻言,愈发的生气了,等到薛宝钗离开,狠狠地关上了大门。

袭人见晴雯这样,也不好说什么,只说到:“你现在关了门,等会二爷回来,仍要开,倒不如不关了!”

“要你管,只会在主子面前卖乖的西洋花点子哈巴儿,一个丫鬟,凭什么如姨娘一般每个月得二两银子?”晴雯撇了撇嘴道。

不待袭人说话,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晴雯越发的动了气,也并不问是谁,便说道:“都睡下了,明儿再来罢。”

宝玉道:“是我!还不开门么?”

碧痕道:“是宝姑娘。”

晴雯瞪了碧痕一眼道:“胡说,宝姑娘刚出去没多久,现在又折返回来做什么?”

袭人见宝钗前来示好,心情大好,笑着说道:“让我隔着门缝儿瞧瞧,可开就开。要不可开,叫他淋着去。”

说着,便顺着游廊到门前,往外一瞧,只见宝玉淋的落汤鸡一般。

袭人见了,忙开了门,关心道:“爷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倒比往日早了个把时辰,早知道这样,我就让人送伞去了!”

今日是宝玉与黛玉第一次见面的日子,宝玉一早就去宫里告了假,然后前往林府打理了一下院子,打发走了茗烟,又在码头站了半天,心内愈发的不畅快,淋着雨,就这样一路痴痴的走回了怡红院。

没想到自己尚未回来,那怡红院的门竟然已经关了,贾宝玉想起往日里黛玉也曾在雨夜拜访自己,却被丫鬟们拦在门外,让自己被好一顿数落,心内愈发的没好气,满心里要把开门的踢几脚,让这些惫懒的丫鬟们长个记性。

于是见门开了,并没有注意是谁,还只当是那些小丫头们,便抬脚踢在肋上,还骂道:“下流东西们!我素日担待你们得了意,一点儿也不怕,越发的惫懒了。”

口里说着,一低头,见是袭人,方知踢错了,忙笑道:“嗳哟,是你来了!踢在哪里了?”

袭人在宝玉房里从来不曾受过一句大话的,今儿忽见宝玉生气,踢她一下,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是羞,又是气,又是疼,真一时置身无地。

待要怎么样,想着宝玉未必是安心踢她,少不得忍着说道:“没有踢着,还不换衣裳去。”

宝玉一面进房来解衣,一面笑言道:“我长了这么大,今日头一遭儿生气打人,不想就偏遇见了你。”

袭人一面忍着痛伺候宝玉换衣裳,一面笑道:“我是个起头儿的人,不论事大事小,事好事歹,自然也该从我起。但只是别说打了我,明儿顺了手也打起别人来。”

宝玉见袭人这样说,连忙解释道:“我才刚也不是安心。”

袭人道:“谁说是安心了!素日开门关门的,都是那起小丫头子们的事。她们是憨皮惯了的,早已恨的人牙痒痒,她们也没个怕惧儿。你当是她们,踢一下子,吓吓她们也好。才刚是我淘气,不叫开门的。”

说着,那雨已住了。

晴雯等人见宝玉生气,连袭人都挨了打,早就吓的跑开了。

宝玉见袭人身子都直不起来了,脸上冷汗直冒,就觉得自己踢得重了,即刻便要叫人烫黄酒,要山羊血、黎洞丸来。

袭人见宝玉如此,心内欢喜,拉着他的手,笑道:“你这一闹不打紧,闹多少人来,倒抱怨我轻狂。分明人不知道,倒闹的人知道了,你也不好,我也不好。正经明儿你打发小子问问王太医去,弄点子药吃吃就好了,人不知鬼不觉的,可不好?”

宝玉听了有理,也只得罢了。

一交五更,宝玉就急着穿衣出来,将王太医唤来,说了些昨日的状况,那王太医听了,开了一方消炎止痛的药,又给了些外敷的药,宝玉将药送到院中,依着方子调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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颦颦知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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