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聊聊天
四郎正得意呢,紫中带蓝的端砚飞了过来。四郎也不含糊,伸手一抄就抓住了。
楼海光闷哼一声,“你们一个个的都长能耐了,老子现在想揍都揍不得了,是不是?”
二郎忙道:“哪能啊,阿耶您想什么时候揍都成。咱上校场,您能施展的开,省的束手束脚的不尽兴。”
六郎也不甘示弱,“就是,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您揍,敞开揍!”
四郎委委屈屈的瞥他俩一眼,心道,你俩拍马屁拍的真够卖力的。
“阿耶,这是大哥送您的寿礼,就算您不喜欢,也不能糟践呐。”四郎把砚台摆在桌上,“再一个,儿说的不对么?找个武功好的,省的受小十七的欺负。”
他的妹子他了解。小十七那把关刀要是耍高兴了,一般人招架不住。
楼海光唇角微坠,斥道:“对你个大头鬼啊。小十七喜欢的就是会猜灯谜的。要不是因为听说辛五猜中了封家班的灯谜,还引不出后边的事呢。换句话说,小十七喜欢文的!文的!”笸箩大的拳头擂的书案嗵嗵作响。
喜欢文的?
四郎灵光一闪。
“阿耶,喜欢文的还不简单?过两天秋闱放了榜,咱就去把解元绑……不是,请回来!”
二郎一听摩拳擦掌,“阿耶,这法子不赖!”
楼海光拧紧眉头,质问道:“万一是个糟老头子呢?小十七花一般的年纪,逸群之才方能与她相配。你们怎么做哥哥的?让你们帮忙参详,你们可倒好,就会添乱。”
一直没做声的五郎说话了,“阿耶,要不咱们招婿吧。文韬武略,样貌家世件件都摆在明面儿。文题请国子监的博士帮忙出,武的就由我们兄弟几个来,谁赢了,谁就是小十七的夫君。”
楼海光唇角微坠,大手往砚台上一搭。
二郎、四郎和六郎异口同声,“不好!不好!”
五郎俩眼不离端砚,心说一定得接好了。要是磕了碰了,大哥回来准是一顿胖揍。
哪成想,楼海光咧开大嘴哈哈笑了,“谁说不好了!这不挺好的?!老五,你行!就这么办!”说着话,竖起大拇指,“等老大和老三从江南道回来,就着手操办这事。”
二郎、四郎和六郎面面相觑,怎么突然有种掉进山贼窝的错觉?
*
辛夷尚且不知自己无意中影响了楼十七娘的终身大事。
这日休沐,他起个大早,寻思着待会儿去玉兰斋转转。能碰见她就与她解释解释“心上人”的来龙去脉,若是谈的深了,向她表明心迹再好不过。
若是遇不见,就去买些文房,睹物思人罢。
用过早饭,辛夷正发愁穿哪件衣裳。平内侍不声不响的到在丞相府,传了圣上口谕,宣辛夷入宫叙话。
辛重这两天告假在家给辛夫人画绣样,得了这信儿,自是好生叮嘱辛夷入宫的规矩。
辛夷在南齐时,常常入宫。他自是懂得皇帝面前谨言慎行,进退有度。
平喜带他进了皇宫,直接奔盛元宫。
唐炼着一袭石青,坐在游廊下,手里捏一把小鱼干。
五六只膘肥体壮的大猫蹲坐在他跟前,水汪汪的大眼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咱先说好了,吃完这些再不能吃了。你们朝我眨巴眼儿也不行。”唐炼将手里的小鱼干逐个分给胖猫们。有两只等不及,前爪搭在唐炼膝头,喵喵的叫唤。
唐炼乐的见牙不见眼,“瞧你俩这点出息,我还能把你俩落下?”
离游廊还有两丈远的时候,平喜小声问道:“辛郎君,您不怕猫吧?”
“不怕。猫儿狗儿的我都喜欢。”
南齐皇宫里也养了许多猫儿,据说是盛元大帝送给虞太后解闷儿的两只猫繁衍的后代。
虞太后薨逝前,还特特嘱咐善待她那些爱宠。百多年过去,南齐皇宫里的猫儿也跟大秦皇宫似得,都是横着走的主儿。
平喜点点头,“如此,辛郎君可以帮助大家喂猫儿吃小鱼干。”
能与君同乐,辛五郎是个有福的。不像旧年那位金部侍郎,好容易有了得见天颜的机会,就因怕猫儿愣是一句整话都说不利索。
猫儿多可爱,怎么还有怕它们的人呢。
平喜到在唐炼跟前,低声道:“大家,辛郎君来了。”
猫儿们嘴里衔着小鱼干,斜斜睨了辛夷一眼。辛夷朝它们弯起唇角笑了笑。
少年郎俊逸舒朗,单是站在那里就十分赏心悦目,这微微一笑真可说是霁月清风也不过分。
难怪小十七一眼就相中了辛五郎。论家世,论才学,论样貌,辛五都是顶顶好的。只可惜他俩没缘分。
“我找你来,就是想跟你聊聊天。听你说说外间的事体。”唐炼将手里的小鱼干悉数放在地上,猫儿们围坐一堆吃的十分畅意。
自打上回辛夷向唐炼讲述了一番如何捉拿胡人贼匪,以及蓝府尹又是如何审案的,唐炼就觉得辛夷这孩子不错。说故事绘声绘色,和平喜不差上下。
奈何平喜不能镇日出去瞧热闹,也就没那么多故事可讲。
唐炼命平喜给辛夷看座,两人在游廊下吹着凉丝丝的秋风儿,唠起了闲嗑。
“诶?那个投湖的寡妇是因为什么?莫不是有人毁她清白?”这是唐炼身边的龙武卫小戌与他说的。说完上半截,小戌轮休,就没了下文。唐炼心里没着没落的,闲来无事就瞎捉摸。
“哦,并不是有人毁她清白。她是被婆母逼死的。”
平喜在唐炼手边摆上矮几,瓜子点心,香茶蜜水,干果炒豆布置的满满当当。
唐炼伸手抓起一把瓜子,边嗑边问,“她不是寡妇么?夫君死了,她还跟婆母一起住?”
辛夷嗯了声,“是新寡,刚守了半年不到。婆母也是寡妇,孤身一人将儿子拉拔长大。儿子死后,婆母整日骂儿媳是扫把星,丧门星,克夫之类的。那儿媳受不了,便投湖自尽了。”
猫儿们吃饱了各自洗完脸,围在唐炼身边打呼噜。
唐炼不由得哀叹,“想那婆母年轻时也受了许多闲言碎语的苦,到老了却一并加诸在无辜的儿媳身上。儿媳死了,她孤身一个人,日子怎么过?”
“得了了儿媳投湖的信儿,那婆母当即晕死过去,到晚上就咽气了。”
唐炼一听,连连嗟叹,“这……何苦来哉?!”略微思忖,又道:“明儿着户部查查大秦上下有多少老无所依的老人,不管族里是否奉养,朝廷都按月拨笔钱给他们。好歹冻饿不着,有口饭吃。”
辛夷眼睛一亮,赞道:“陛下圣明。”
唐炼摆摆手,“我要真的圣明,就不会发生这等人间惨剧了。”话锋一转,又问:“城郊的大虫捉住了没有?樵夫死了一个还是两个?”
小戌光说咬死樵夫,后来他又听说是两个樵夫遭了难。
到底几个?唐炼心急想要知道。
“回禀陛下,是父子二人结伴进山砍柴,不成想遇见了大虫。大虫先是咬住老父,儿子为了救父亲,也一起命丧虎口。蓝府尹组了捉虎队,和巡山队,想必很快就能捉住了。”
“是个孝子。”唐炼惋惜的摇摇头,“山中时常有猛兽出没,真叫人防不胜防。巡山队可以一直巡下去,尤其夏秋两季,毒虫怪蟒出没,更得多加小心。等明儿我吩咐他一声,最好再添几个猎户进去,他们惯常在山中行走,有经验。另外,樵夫家里也当出钱抚恤。那儿子是个孝顺的,孙子辈必定也不差。索性免了他们的学费,去学堂好生学习做人的道理。且识文断字的,以后多条出路。”
唐炼心里堵得慌,放下瓜子,端起茶盏吃了两口。
接下来是不是就该说说醉梦楼正妻打妓子的事儿了?
平喜竖起耳朵,等唐炼发问。
唐炼想了想,没问。
还是等小戌当值的时候问他吧。问辛五郎有点不合适。
“前儿小十七当街拦住你的去路……”唐炼撂下茶盏,斟酌着说辞,“她就是那个性体。你莫见怪。”
平喜耳朵竖的更长了。这么快就聊到戏肉了呀,还有点准备不及。
“楼娘子巾帼不让须眉,是女中豪杰。草民怎会怪她呢。”
唐炼弯腰,捞起脚边的大猫放在膝头,一边给它顺毛,一边说道:“小十七是个爽直的孩子。既然你婉言相拒,她就不会在与你纠缠下去。你和你的心上人,只管放心就是。”他刻意加重了心上人三个字,辛夷心尖儿打了个突。
“虽说外间那些入不了耳的谣言,不会再传下去了。可你与人私定终身,总归不是件美事。也有损你无瑕公子的名声。你便与我说说,你那心上人是哪家的小娘子。我做主将她指给你就是。”
都城拢共这么大的地方。与辛夷年纪相仿佛的勋贵人家的小娘子十个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唐炼和平喜合计着,兴许是冷伯图家的八娘子。
唐炼曾和辛重提过一嘴八娘子,辛重当时还不乐意呢。他都打算好了,真要是这俩孩子互相看对了眼,就下道旨意给他俩赐婚。他是皇帝他最大,小白纵是不乐意,也不敢说什么。
此刻,辛夷的心情相当复杂。
皇帝陛下肯定想不到自己钟情的是姜家大娘子。若是说了出口,皇帝陛下又会如何处置?
辛夷默了默,道:“回禀陛下,草民与那位娘子仅仅见过三次面。第一次,草民初初进城,单是闻其声,未见其人。第二次,草民与她在金光门相遇时,我看见了她,她没瞧见我。第三次,真真切切打了照面,她却不知草民的心意。”
唐炼眼睛噌的一亮,“你这不是单相思么?”
茶馆里说书或是讲唱经常有这种桥段。
年轻潇洒的小郎君,瞧见了绣楼上的小娘子,回家就痴痴的想,犯了相思病。两人几经周折,最终成了亲,和和美美的过着神仙眷侣般的日子。
太好了,太好了!说书的段子成了真!
唐炼兴奋的两只手给猫儿顺毛。把胖猫美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辛夷脸上泛起红晕,又羞又有点尴尬。
他是单相思没错,可经由皇帝陛下的嘴将其道破,多少有点难为情。
“是哪家的小娘子?”唐炼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更加迫不及待的想做回红娘。
辛夷想了又想,结结巴巴的回道:“她……她并非出身名门的贵女。”
如此一说,唐炼就明白了。
门不当户不对。辛夷不能直言她的身份。唯恐坏了人家的名声。
“小白知道吗?”唐炼又问。
“父亲,不知。”说罢,辛夷紧紧抿着嘴唇。
唐亮更明白了。
这孩子不敢跟家里说。说了,怕且也是棒打鸳鸯的命。
“辛五郎在盛元宫说的话,哪说哪了,半个字都不许传扬出去!”唐炼正色对平喜说道:“否则,乱棍打死。”
平喜晓得个中轻重,忙道:“奴婢遵命。”
辛夷赶紧跪谢,“草民叩谢皇帝陛下大恩。”
唐炼虚扶一把,“快起来,快起来。得亏我把你找来问一问。你这样不行啊。女儿家的时光金贵。说不好家人正给她寻摸婆家。你这头单恋着她,恋着恋着,她就成别人的妻子了。我与小白君臣多年,他的脾气我了解。他啊,最是讲究个木门对木门,竹门对竹门。不如你就趁着尚未情深义厚,挥剑斩情丝,断了了事。”
辛夷啊了声,眼里含了一包泪,难以置信的看向唐炼。
以他的身份,这便是逾矩。
唐炼并不怪罪,而是好声好气的规劝,“你所慕之人,尚不知你心仪与她。不知,不是坏事。苦了你一个,总比两个人难受的强。”
辛夷强自把泪水憋了回去,垂下头,小声回道:“陛下所言甚是。草民省得了。”
唐炼赐了他十匹缭绫,又温声软语的安慰一番,便命平喜将他送出宫去。
平喜复返盛元宫。唐炼换了一只胖猫顺毛。
“大家,辛郎君脸色不大好看。”平喜十分同情辛夷,想在唐炼面前为他多多美言几句。兴许唐炼一心软,就下旨赐婚了呢。
“求之不得,必定焦炙。”唐炼回的云淡风轻,转而又道:“着常荣跟着辛五,看看他究竟心悦谁家娘子。”
平喜暗自雀跃。就知道大家不会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