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华沙
医院里一些地下势力慢慢崛起,苏江偶然在角落里听到过一些人在讨论,有几次她看到安娜的身影在其中,但安娜没有和她说什么,所以苏江也就没有提。
“英法已经宣布如果德国不退出波兰,就会宣战,我们一定会胜利的”
“可是他们真的会为了波兰,得罪德国吗?真的会这么做吗?”
“我听说一战的时候英国死了太多的贵族,他们应该不敢在经历战争了吧”
“英法不会坐视不管的,他们一定也不希望德国打破欧洲的平衡
“波兰是我们的,即使没有任何支援,作为她的人民,我们会用生命守护她”
苏江默不作声的离开,不参与讨论,这里已是敌占区,所以没有战火,没有硝烟,只有寂静,医院和街头都寂静着。
夜晚苏江翻来覆去睡不着,偷偷走到安娜旁边:“你是不是准备做什么?”
安娜不诧异苏江的询问,沉声道:“我们要保卫波兰”
“可波兰政府对犹太人也一直不太好,为什么你还要保卫波兰?”苏江有些不明白。
安娜道:“他们强调只要我们能够在这场属于全体波兰人的卫国战争中贡献力量,战争结束,他们会将我们真正接纳入波兰的大家庭中,波兰政府会引导波兰人解除对我们的歧视”
苏江不太明白,就因为波兰政府许诺会给犹太人逃脱被歧视的光明,他们就前仆后继的投身反对德国的战争中了吗?
如果是这样,实在太可悲,为了被真正的接纳而去保卫,去献出生命。
苏江想起那个年轻的骑兵最后的一句话,看了一眼安娜:“是不是因为那个小伙子的那句话?”
我与波兰永在。
安娜拍了拍苏江的肩膀:“江,你的钱攒够了吗?”
“没有,攒够我早就跑了”苏江沉闷道,她一点也不想在这里。
现在这里每天都要累死累活的缝针,每天一睁眼满地都是伤兵,周围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也压抑的很,在德军的枪口下讨生活简直度日如年。
“你现在还想跑吗?”安娜问。
苏江毫不犹豫的回复:“想”
“江,你逃不掉的,加入我们吧”安娜向苏江发出邀请。
苏江立刻摇头,她知道德军是什么样的一支军队,听说他们即使明知要战败,还依然跟苏联死磕到底。
她跟一群疯子耗不起,她没有任何背景,一旦被抓到只有死路一条,她只想平安的活下来,她也没什么理由保卫波兰,就算要保卫,她也应该立马飞回中国,和日本人死磕。
9月1日防空洞里的血腥味没有激起她的斗志,她只看到了战争的可怕,大概在这个漩涡里,她是最清醒的。
1939年10月5日,波兰高层被迫投降,波兰首都华沙涌入大批德国军队,党卫队的盖世太保开始“清理”华沙,由于作战期间他们受到波裔犹太人的顽强抵抗,本身就排犹的**更加疯狂的报复波裔犹太人。
这所在边境的医院需要重建,暂时没有办法继续收治伤员,刚刚经历过炮火轰炸的华沙医院缺乏人手,上面调配不少医务人员过去,苏江和安娜便在其中。
来到波兰已经快一年了,苏江却没去过华沙,这是她第一次到华沙。
阴霾下的城市苍夷满目,街头残垣断壁,路面深浅不一的弹坑,商店的大门紧闭,马路上萧瑟的只有横陈的尸体。
“江,我应该早点带你来看华沙的,我们华沙,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她很美”安娜有些后悔应该早点带朋友来见华沙。
苏江安慰道:“没关系,我看见不一样的华沙”一个在炮火下顽强支撑的城市。
医疗队很快到了医院,医院里面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苏江虽然还是有点不太能适应,但已经不像那个血光之夜见到肠子裸露在外面蠕动的时候,那么反胃。
她还记得在边境的医院看完脓疮,然后淡定的喝牛奶,那是她唯一次领到牛奶,她不是个喜欢喝牛奶的人,连续很长时间差劲伙食让她写下无数封投诉信,当然一封也没有抗议一出去,她只好珍惜来之不易的牛奶。
华沙的医院里到处都是伤兵,新来的医护人员领走各自的任务,迅速投入风暴救援模式,医院里躺着的都是他们波兰的士兵,所以他们照顾的尽心尽力。
苏江在波兰待了快一年,波兰语说的比夹生的德语流畅,所以在无数个值班的夜里,她听见伤兵提起家乡的温柔,看见伤兵眼里的坚毅,还有默默躲在角落哭泣的护士。
苏江已经很久没有和安娜好好的坐下来说过一句话,她每天都在围着伤兵打转,安娜也同样,但是安娜经常会在晚上的时候和一些人偷偷的出去。
她看到过好几次,她有些隐隐的为那个少女担忧,但看到她每次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浮现着笑意,想要提醒她的话就堵在了胸口。
德军不会让华沙一直这样败落下去,他们需要华沙恢复繁华,渐渐一些店铺陆陆续续的重新开张,街头也被波兰人重新收拾干净。
苏江打理好伤员后,揣着小金库去看美国的船票和飞机,听说现在现在一个小时一个票价,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买的起。
波兰的街头飘扬着**旗帜,街上随处可见穿着军装的德国人,他们背着枪面容严肃,她低着头绕了过去,她看到有人在街头戏弄着戴着大卫之星的犹太人。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到枪响声,那个犹太人应声倒下,周围的人全部四散逃走,无人问津。
苏江差点错过电车,回过神来急忙追上电车,电车里的人们都沉闷着,屈辱的亡国者生活不得不小心翼翼,可怜的波兰人不能怒骂,不能再说祖国,因为德国便衣的秘密警察也许就混杂在人群中。
苏江被人群挤压的心肝肺快要呕出来,仿佛回到了早高峰的地铁,她要是不想东倒西歪的被撞到别人,就不得不牢牢的抓紧栏杆,她小心的护着衣服里的小金库。
隔壁的车厢只坐了三个人,一个雍容华贵的夫人和她怀里5.6岁的孩子,以及正在闭目养神的军官。
对比前面空荡的车厢,苏江这边已经连站立都成问题,即使这样却没有人过去,因为一纸警告牌拦住这边的所有人。
广播开始播放着宣传:华沙人民,任何违抗德国政府的行为都将受到惩罚,所以我们再次处决30位反抗者…
这样的消息苏江听的太多,听说波兰投降后,华沙大学的教授带着学生依然在与德国周旋,这样来看也许华沙从来没有被征服过。
苏江好不容易进入人满为患的售票处,现在前往美国的价位更高,她差一点就要打起偷渡的注意。
可她知道偷渡的高风险,死在战争里和病死在黑船里,没有区别,她只好再原路返回医院,时逢傍晚,残阳在街头半拉着,街景一片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