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105国道我是爷
105国道贯穿东部中国,连接成百上千个城镇,把一颗颗珍珠串联成一串项链。
阴历八月二十五,天边挂着一轮上弦月。
一辆解放在路上风驰电掣,驾驶楼里坐着两个男人,副驾不断磕头。
睡意仿佛会传染,司机不自觉打了个呵欠,狠掐大腿,“小光,已经过了省界,进了齐鲁省。明天卸完货,带你去喝罐子汤!”
罐子汤是单州下面乡镇的特色小吃,据说“滋阴补阳”;为了吸引往来的司机,服务员大都是衣着暴露的年轻女性,谈拢价格,可以带出店。
“姐夫,我还小呢……”副驾小年轻脸色羞红,困意顿消,赶紧转移话题,“姐夫,你老说,省界交界处是三不管地带,治安很乱。”
司机眼睛泛光,“西南女子性格泼辣,不过皮肤真的好,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江南女孩声音好,你一使劲,她们叫出来的声音,好像唱歌;齐鲁本地娘们太粗鲁,不过价格也低,给20块……”
眼观六路,看到路边有手电筒照过来,一踩油门,车尾冒出两股黑烟。
“哎呦。”副驾被甩的七零八落,大声提醒,“姐夫,路边有警察,让咱们靠边停车!”
司机摸了把脑门,擦掉汗珠,神情郑重,“野外跑长途,安全第一条,不要轻易停车。车子熄火,被当地人围起来,叫天天不应。能给你留一条内裤,回去都要烧香还愿。”
副驾似懂非懂,一脸崇拜,“姐夫,你懂得真多。这些知识,老师都不教。”
男子眉飞色舞,“哥哥可是老司机!”
大货车忽然加速,丝毫不顾及路人,孙恪快跑一步,跳到路边沟里,对着远去的车尾灯比了个中指,大骂,“赶着投胎啊,不怕撞死人啊!”
此时他的形象大变样:头顶国徽大盖帽,上穿草绿色警服,脚下蹬着一双旅游鞋。
出师不利,孙恪暗呼一声“晦气”,思考了片刻,从沟底捡起几块大石头,堆放在马路当中;来回走了几步,又把石头扔进沟里;拖出一根大木头,堵在路边。
中秋过后,月亮升起时间不断推迟,月光亮度也在变弱。
荒郊野外,没有高大建筑物遮挡,大风不断往怀里刮,寒意不断往骨头里钻。
远处有车灯照过来,孙恪拿起手电筒,做好出击准备。
“吱呀”,厢货车停下来,司机一脸疑惑,“警官,三更半夜的……”
“行驶证、驾驶证,统统拿出来!”趁司机不注意,孙恪一把抢过车钥匙,用手电筒照着车斗,大声呵斥,“车斗明显超高、超宽,拉的什么货?”
拉一拉缆绳,恨铁不成钢的怒骂,“绳子拴那么松,没吃饭啊?货物半路丢弃,不怕货主扣钱啊?后车发生交通事故,你们能逃脱?”
副驾上跳下来一个中年妇女,追在孙恪屁股后面,“警官,抽根孬烟!”
嘴里不断求饶,“我家那口子刚跑运输,什么都不懂,还请手下留情。”
妇女和母亲差不多年龄,一直陪着笑。
孙恪咬紧牙,狠起心肠,“废话怎么那么多?车停到路边,后面放好警示牌。绳子解开,重新拴紧。就你们这样装货,碰到大拐弯,一定是车翻人亡!”
两人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喘。
男司机挠挠头,“这位警官,啥是警示牌?”
“涂满反光材料,防止后车追尾。”孙恪不耐烦的解释几句,又开始耍横,“驾驶证、身份证都给我,你俩快去拴绳子。”
站到车后20米,打出手电筒,警示这里有车停留。
10分钟后,司机满头大汗的跑来,讪笑,“警官,您再检查一遍。”
孙恪关掉手电筒,没好气的说,“是为我拴的吗?是为你们自己!出来赚钱不容易,不能要钱不要命。想想家里,如果出了事……”
妇女拉住丈夫,“警官,我们认罚,以后一定注意。”
递过来两张50的钞票。
孙恪吸了一口气,接过一张,把另一张推回去,摆摆手,不耐烦的说,“路上小心点,别有钱赚、没命花。穿过旁边的村子,可以绕过前面收费站。”
车辆起步,夫妻俩挥手道别。
司机自言自语,“这警官年轻,可真是个好人。”
“你个傻子!交了100罚款,除掉油钱,咱们这趟白干。”
送走菜鸟司机,闻着沾满机油味道的50块,孙恪眼角一酸,郑重的折叠好,塞进袜子里。
远处又有灯光,忙调试好手电筒,整理服装,严阵以待。
接下来的三个小时,接连拦下十几辆货车,收取10-100块不等的“罚款”。
东方升起启明星,田间升起一片白雾。
孙恪为自己打气,“下一辆就是最后一辆,凑够500块就回家。”
“吱吱直至”一辆砂石车停下来,司机摇下玻璃,怒吼,“艹,不要命啦!”
孙恪调高手电筒亮度,回怼,“驾驶证、行驶证、身份证,统统拿出来。”
沙子还是湿的,车厢不断滴水,明显从河道偷挖的。
拍着车门,提高声调,“车辆荷载1.5吨,看看你们装了多少?15吨不止吧,真是天大的胆子!”
司机被镇住,小心翼翼的询问,“县交警队的?莱河派出所的?”
扔过一包红塔山,笑着走过来,“兄弟,看你有点面生,新来的吧?我们周老板和陆大队是铁哥们,和公路局张局是拜把子……”
“少和我拉关系!”孙恪斜着眼,神情不耐烦,蛮横的说,“老子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天王老子来了,也要给我乖乖听话!你出去打听打听,105国道谁是爷?”
枯水期马上到,又到了争抢河道采沙的季节,各色人马,开始粉墨登场。
司机面带狐疑,捉摸不定。
“啪!”拍出两张百元大绿钞,“这是200的罚款,够胆就拿着!别怪没提醒你,有的东西,好吃不好拉!吃了还要双倍吐出来。”
孙恪拍拍身上的衣服,把领花露出来,“老子一天穿着这身皮,你们就要躲老子一天!”
“有种!敢拦我们周爷的车,你是第一个!”司机气急反笑,竖起大拇指,“你等着吧,等你们领导下命令,扒了这身皮,那时看老子怎么泡制你!”
“罚款交了,还想请我吃饭啊?车停在这里,看老子笑话,敢不敢扣你的车?”
司机深深看了一眼,一踩油门,绝尘而去,心里暗暗发誓:一定给周爷打小报告,弄死这个逼!
等卡车跑的不见踪迹,孙恪连忙钻进小路,脱下警服、大盖帽,换上夹克衫,推出自行车,赶紧往三岔河镇敢。
半个小时后,三辆卡车停下来,下来几个汉子,手里拿着铁棍,嘴里嘟嘟囔囔,
“张老三,人呢?”
“跑了一年105国道,没碰到一次条子。那200块,你是赌博输了,还是给了哪个相好?”
“周爷,我有一句瞎话,出门被车撞死。”张老三指天发誓。
周爷冷哼一声,吩咐,“那小子是个独狼,也可能是愣头青。再跑这条线的时候,大家招子放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