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白筠筠不是个记仇的人,因为她往往有仇当场就报了!咂摸一下前面的秀女,容貌清丽,首饰华贵,衣裙是耀眼的玫色金线裙,财大气粗,唯独缺了贵气。她笃定,此女必然不是朝中勳贵之女,若是望族贵女,气质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养出来的,是受整个家族浸染,论官衔,估计跟她那个白捡的三品爹差不多。
既然如此,中选机率跟她差不多,都是以貌取胜,一半一半,那跩她个二大爷!
前面秀女的衣裙是长了些,拖地的尾裙足足有两指长,白筠筠毫不犹豫,抬脚踩了上去,只听「嘶啦」一声,那秀女一个趔趄,裙尾裂开个了口子。
还不等前面的秀女发难,白筠筠主动上去扶了一把,趁机小声耳语,「太后正看着你!」
嬷嬷见这两人又出事端,眼看就要面见太后,不免着急,压低声音道:「不可惹怒贵人,小心被撵出去。」
那秀女一肚子气却不敢发,回头见白筠筠一脸木讷样子,跟个没事人一样,只得恨恨瞪她一眼,怒道:「你等着!」
白筠筠唇角微提,并未回应,忽然眼角瞥见一抹金色,向旁边看去,只见一名男子站在不远处正注视着这里,那男子身後是十几名太监和龙辇。
秀女们停了脚步,纷纷叩拜行礼,声音中难掩惊喜。
白筠筠跪在地上,半点惊喜也无,也不知道皇上看了多久,怎麽偏偏这会儿到了?心里多多少少有那麽一丁点儿小小的心虚,转念一想,皇上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理这闲事?
心中正打着小鼓,忽然眼前多出一双靴子,黑色的缎子鞋面上是威风凛凛的龙头,极为逼真的龙眼与獠牙,透着肃杀的帝王之气,一道威严的声音也在头顶响起——
「你,抬起头来。」
跪在阴影中的女人慢慢抬起头,眼皮垂下,这是一张美人脸,哪怕是在美女如云的後宫之中,也如珍珠一般夺目。
可是在萧珩眼中,这张脸实在可恨,令人厌恶。他伸手箝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不敢看朕,嗯?」声音过於清冷,尤其是上扬的尾音,颇有几分撩拨的意味。
秀女们羡慕不已,巴不得皇上能这般对待自己,可白筠筠却打了个冷颤。她前世做保险,那就是跟人打交道的行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普通人一打照面,几句话下来,白筠筠就能判断这客户是哪种类型,喜欢怎样的交流方式。
此刻白筠筠毫不怀疑,这皇帝厌恶她!不,是憎恶!可是她头一次进宫,与皇帝头一回见面,哪来这麽大的怨气?难道是皇帝把刚才踩衣裳那一幕看进眼里,认为她是心机婊?
心机是本事,至於「婊」嘛……白筠筠不敢当,还是赠给适才前面那位秀女更合适。
摸不透皇帝的心思,白筠筠再三细细斟酌话语,小心回道:「回皇上的话,嬷嬷曾教导过臣女,帝王威严不可冒犯,故而臣女不敢直视您的眼睛。」
萧珩伸手抚肩,眉头微蹙,似乎前世位於背後的毒疮犹在疼痛。这个女人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有掐死她的冲动。
「甚好!」萧珩冷笑,丢下一句话便抬步迈进正殿。
白筠筠长舒一口气,强咽下差点跳出来的心脏,余光看着皇帝的背影,心中满是惊涛骇浪,多年职场练就出来的第六感告诉她,皇帝刚刚有杀气!踩了个裙角不至於这般触怒君王,难道这怨气来自於那个白捡的便宜爹?
萧珩坐在正位,目光扫过含羞带怯的秀女们,十七八岁的年纪,个个身娇体软,含苞待放,若他是前世的萧珩,心中会有涟漪,可是历经一世,什麽都不一样了。前世太后做主,选了许多新人入宫,一个个看似无害,可是凑一起就像是斗鸡,明着斗不过就暗里斗,後宫乌烟瘴气,前朝沉痾旧病,哪有一天省心的日子。
见皇帝神色沉稳,与早朝一般无二,太后笑道:「皇上自打继位以来,越来越有帝王风范,哀家十分高兴,想来先帝也欣慰。只是今日选秀,皇上还是放松一些,莫要吓到了这些花儿一般的秀女们。」
萧珩回道:「太后说的是。」
淑妃娇俏活泼,与德妃对望一眼,对着太后笑道:「皇上哪里是在选秀,这些秀女在咱们眼中是花骨朵儿,在皇上眼里与奏摺许是一样的。太后还是多费费心,替皇上多选几个可心的美人儿,免得皇上日後回过神来,看到臣妾这些人老珠黄的妃嫔们後悔。」
太后笑看淑妃,无奈的摇头,「就你皮,後宫满是美人儿的时候,哀家看你哭不哭。」
萧珩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却未耽误看秀女,十几名秀女一一含笑上前,又一一失望退下,萧珩挥手,并未留下一人,「後宫女子不必过多,朕最讨厌多生事端之人。本分敦厚,善解人意,足矣。」
太后捻着晶莹透亮的水晶佛珠,缓缓道:「皇帝不贪恋美色乃是国民之福,只是皇嗣重要,关乎国本。皇帝年纪二十有六,膝下只有一名两岁的公主,尚未有皇子。皇后整日缠绵病榻,何日能诞下嫡子?」叹了口气,又道:「选秀之事,皇上还需仔细斟酌。」
萧珩敛了神色,「母后教训的是。」太后的话说到了痛处,皇族萧氏一脉,子嗣单薄,民间有传是萧氏先祖杀伐过多,伤了福气所致。萧珩并不认同这种说法,自古开国皇帝,哪个不是双手沾满血腥?萧氏先祖并无不同。
说话间,已剩最後一排秀女,这排秀女比前几排运气好,赶上了太后刚刚的训话,太后的面子不能驳回,萧珩把前两位都留了牌子。
「河间府盐运史姜犇之女姜好莲,见过皇上、太后、两位娘娘。」白筠筠前面的秀女出列,仪态妩媚,声如莺啼。
刚才殿外那一幕萧珩看了个清楚,此女不是个省油的灯,正要撂牌子,瞥了一眼站在後面的白筠筠,出口问道:「刚才在殿外怎麽回事?」
姜好莲扑通跪下,双膝前行两步,泪眼汪汪的诉苦,「臣女向来循规蹈矩,不敢有丝毫僭越,适才……」手往後一指,恨恨的看向白筠筠,「就是她,妒忌臣女,先是踩了臣女的衣裙,害得臣女差点摔倒。臣女不敢殿前失仪,未与她计较,谁知此女如此过分,竟然再次故意踩臣女的衣裙,害得臣女衣裙撕开一道口子,还请皇上为臣女做主。」
啧啧,好一张巧嘴,萧珩很满意,给她添堵,他舒服。
他沉下脸,锋利的目光转向白筠筠,「今日选秀,你害姜好莲殿前失仪,你可知罪?」
刚才皇上在殿外与白筠筠说话,众人都看在眼里,太后和淑妃德妃也当皇上喜欢那名秀女方才驻足,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此事,此女若是选中,皇上早早就对她印象不佳,日後宫里的日子必然不好过;可若是被撂了牌子,今日殿前被皇帝训斥一事传扬出去,必然影响闺誉,谁还敢求娶被皇上厌弃之人,这辈子就算完了。
白筠筠也感叹姜好莲有张利嘴,只是跟一个金牌保险讲师比口才,姜好莲还差了些,她头疼的不是姜好莲,而是对她存有恨意的皇帝,白筠筠百思不得其解,就算对白岑有意见,有必要头一次见面就这般对她动杀气?
萧珩倚在靠背上,等着这个女人惊慌失措的哭泣求饶,上辈子她最善於哭哭啼啼的求饶了,只是没想到,白筠筠并未哭泣求饶,而是迈着标准的宫步上前,盈盈叩拜,道——
「还请皇上太后和两位娘娘赎罪,此事,臣女有话要说。」
萧珩食指轻扣椅子扶手,瞧着那副看似憨厚的模样,心中越发憋闷,「是否如姜好莲所言,你故意踩她的裙摆?」
白筠筠承认得乾脆,「回皇上的话,是。」
此言一出,太后手里捻动的佛珠一停,萧珩也一愣,她承认如此之快,必有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