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篷船

乌篷船

小柯的爸爸妈妈都是国内顶尖的科研人员,在柯很小的时候他们就被作为国家级培养人才送出国了。小柯不得不被妈妈送到老家,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小柯的老家在江南水乡,这里的河道四通八达。祖上经营茶叶和药材生意,家道殷实。家族里一度是人丁兴旺,财源广进,祖宗祠堂更是香火鼎盛。族里门规森严,各堂口的子孙小小年纪都要去祠堂边的私家学堂读书。学堂一进门就是一个大院子,院子两侧是两棵一人合抱的巨大樟树,八条严明家规就赫然刻在古树旁边的砖墙影壁上。院子里的学堂是开放式的,可以容纳五十余人,再后面是一个别院,别院两侧有两棵古松树。过了别院是左侧是一个会客厅,右侧是一个封闭式书房。整个院落都是青砖结构的清代建筑,严整而古朴。解放后,当地征收作了当地的文物保护单位。

小柯的爷爷在兄弟四人中最小,在爷爷刚出生的时候,爷爷的父亲都四十好几了。在这个年头上还得了一个儿子,心里自然非常高兴。按规矩要请乡里乡亲吃酒,摆筵席是要摆七天的。爷爷的父亲就叫上一个家人跟着进城,买上几十坛老酒。老爷有个老相好在城里,在家人采办酒的时候,他就瞅机会去了老相好家里幽会。这女人叫明秀,长得很是水灵,能说会道,烧得一手好菜。老爷将这个喜讯告诉了明秀,她也很为老爷高兴,就烧了几个最拿手的小菜,烫了一壶烧酒,俩人你一杯我一口,一边眉目传情,一边对饮起来。这时已是深秋,江南的秋天水汽重,阴冷阴冷的,俩人卿卿我我地将一壶热酒喝了一个精光。老爷想起了家人还在等他,担心穿帮,就急忙和她告辞,俩人依依不舍,临行时明秀姨又是眼泪汪汪的。

来时乌篷船是空的,驶的飞快。回去时装满了几十坛老酒,船被压得沉沉的,驶得也缓慢起来。老爷酒吃的有些多,坐在仓里觉得闷,就要到船头透透风。船驶到了湖心,老爷抬眼望去,深秋的太湖阴沉沉白茫茫一片,望不到边际。就在老爷观望之际,一阵寒风吹过,老爷顿觉酒向上涌,头晕眼花,想去扶,船头空荡荡,又没有物件可扶,就一头栽进湖里。家人看到老爷掉到河里,急忙三步并两步踉跄到船头,用船橹去打捞,湖水深不见底,人早没了踪影。

爷爷从小就没见过父亲,靠母亲拉扯大,由于家底殷实,虽然养了四个孩子,日子还过得去。爷爷读书很有天分,是同辈中读书最好的,十四岁就中了秀才,成了当地的神童,全家人寄予厚望。那年正怀着年轻人对人生无限憧憬准备乡试时,省城传来消息,科举考试废了。这对爷爷来说犹如晴空霹雳,一家大小饶是抱头大哭了一场。没办法,爷爷对做生意没兴趣,只好作了教书先生,生意上的事情就全由哥哥们打理了。

爷爷后来娶了同乡一位大家闺秀,奶奶为家里生了两男一女,因为是月字辈,三个孩子分别是月铭,月生,月霞。爷爷对孩子们读书要求非常严格,尤其对老大,可以说是到了严酷的地步,戒尺不知打过多少次。三个孩子学业都非常出色,解放后,分别考到了北京、上海等地的名牌大学。老二月生就是柯的父亲,后来就留到了北京某大学,长期从事科研工作,成为了国内外著名学者。

柯七岁前的记忆都是在江南水乡里。爷爷奶奶对柯充满了慈爱,虽然爷爷有些严格,但是从来没有打过小柯,也没有凶过,这些待遇都是小柯父辈们没有享用过的。在小柯的记忆里,妈妈一共看过他三次,最长一次应该也不到十天,爸爸好像只来过一次,但是每次见到他们,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既遥远,又贴近;朦朦胧胧的,和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天仿佛都是在梦里度过的。他们离开的时候都是去小镇的码头,坐着一条小小的乌篷船,慢慢沿着河道飘向了远方,最后变成了一个黑点。小柯每次和爷爷奶奶经过小码头的时候,他都望着远方,想象着远方爸爸妈妈所在的地方,乌篷船也就成了他童年一个美好的记忆。

爷爷家本来是大户,前后五进的青砖大院落,解放后全部归了当地,他们就和一些镇里的公务人员混居着。一九八一年落实政策后,镇里干部找了爷爷谈话,说是本来院子全部要还给他家的,但是考虑到现在机关干部的住房实在不好安排,只能还给他们三进,剩下的两进还不能还给他们,镇里其他人也是类似这样处理的。爷爷连忙说没关系没关系,让同志们继续住着吧,能给他们还回来一部分已经很好了。临走的时候还紧紧握住干部的手,千恩万谢。

爷爷的院子就这样又变成了三进。第一进是客厅和一个天井,天井的正中是一口小水井,水井上面是石头座基,座基上用了一个乌木盖子盖着。井旁边是个巨大的水缸,里面的水常年都是满满的,据说是为了万一着火后灭火用的。天井的地面铺着石板,石板下面是水道,生活废水从这直接排到外面街道的排污管道了。

爷爷奶奶住在第二进,第二进有个很大的院子,以前家里人多的时候,一家人饭后聊天喝茶都是在这里,现在这里成了小柯玩耍的天地。爷爷奶奶住在第二进的二层小楼上,楼梯是厚厚的实木板做成的,年代久了,走在上面总是吱吱作响。小柯和奶奶住在一起,楼道很昏暗,小柯每次走在上面都是小心翼翼的,一手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地上去,慢慢地下来。

第三进本来有个小花园,现在不像从前了,没了佣人,花园也就没了人打理,只是爷爷种了一点简单的花草,显得稀稀拉拉的。第三进的卧室都是给儿女们住的,他们回来的少,所以平时总是锁着门,奶奶一两个月想起来才打扫一次。江南湿气重,房子少人住,所以这几间房更多了一些潮湿的味道。花园里虽然花草不多,但是一到夏天,这里却是蝉叫虫鸣,还有小青蛙伴唱,好不热闹。小柯夏夜在这里学会了逮蛐蛐,养蝈蝈,这也是仲夏夜那醉人的乐趣了。

姑姑也是小柯最喜欢的人了,他一共见过两次姑姑。每次回来都买了好多东西给小柯,这也是小柯最开心的日子。小姑姑还特别会逗小柯开心,每次都逗得他咯咯咯大笑,小脸仿佛都扬到了天上。大伯从来没见过,听说在什么大西北,照片上的大伯带着眼镜,板着脸,看样子是个很严肃的人,小柯每次看大伯的照片都感觉有点怕。

爷爷从小就对小柯悉心调教,小柯也很有天分,五六岁时已经可以把爷爷教给的《百家姓》、《三字经》和《千字文》背诵得七七八八了。爷爷对小柯的毛笔字也要求很高,刚可以拿得起毛笔,爷爷就开始教他描红,五岁就开始临摹颜真卿的《多宝塔》了,一年多功夫,一手工整充满稚气的颜体已经初露端倪。除了古文以外,爷爷还给小柯讲些实事,讲伟大领袖,讲首都北京,讲大广场,讲人民英雄纪念碑,讲北大,讲科学技术,也讲到了爸爸妈妈正在给伟大祖国做贡献。这些话在小柯听来,多数是半懂不懂,但是看图片他知道了首都北京,在他幼小的脑海里,天andm

是神圣的殿堂,金光万道;爸爸妈妈是最光荣的科技工作者,卫星上天也有他们的付出。在他幼小的心灵里,那时候或许就立下了志愿,长大后要成为爸爸妈妈那样的人,也要去北京,也要站到那个大广场。

水乡那充满温暖,充满梦幻,充满慈爱的童年,在小柯七岁时戛然而止了。要上小学了,妈妈托关系找了北京最好的小学,他要回去上小学了。那些天,他既盼望着载着妈妈的乌篷船早点到来,也为即将离开爷爷奶奶依依不舍。奶奶那些天也抱着他哭了好几场,眼睛一直红肿着,但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妈妈本来说是叫爷爷奶奶一起去北京住的,但是爷爷说这么大的家总要有人打理,实在是走不开。看着奶奶难过的样子,全家人商量决定,奶奶跟着小柯进北京,这对小柯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他的小脸上又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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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鹤屋之浮世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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