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
柏台刚刚入夏,天气稍热了一些,伏霖的海棠花成片成片地开放,枝头一重重的殷红粉白,伏霖裴尚书的夫人最喜欢海棠,故而在南府设了游园会,请了伏霖皇城中的各界名流赏花饮酒。
裴尚书的大儿子裴子砚此时正在苦恼,怎么样才能把爬到树上的妹妹抱下来。
“子秋,你别动,小心掉下来。”裴子砚焦灼万分。但他那顽皮的妹妹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些,依然在尝试伸手去鸟蛋。
“二小姐…二小姐,快下来!”裴子秋的奶娘也急得团团转。
但那小姑娘却仍是丝毫没有要从树上下来的意思,她对着树下始终伸手要接住他的哥哥狡黠一笑道:“大哥,我等我抓到了这只雀儿,我们带回家养好不好?”
裴子砚一听,这才想起来自己前些天跟妹妹说了一遭要同她养一只雀儿,原来妹妹一直惦记着这个事。
“哥哥回头找一只更好看的雀儿送你,你先下来!”裴子砚招手道。
裴子秋仍是不依,继续往前挪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鸟巢里刚出生的小雀。忽而一柄箭带着破风之声,穿过了重重树叶枝桠,直直地朝裴子秋的方向飞去。
箭矢擦过了裴子秋,将鸟巢打了下来。
八岁的女童登时一惊,身子往后一缩,整个人有些歪斜,看上去将要从树上掉下来似的。裴子秋大惊失色,伸手要去接她。
一个极快的身姿踩上树干,借力蹬两步,便蹿上了树枝,从裴子秋的身后抱住她,纵身一跃,将她从树上带了下来。
而坠落的鸟儿正完好无损地躺在另一个一身素衣的男子手里。
“咦…这个鸟窝上还粘着鸟粪……”素衣男子略有些嫌弃地将鸟窝放在了地上。
裴子砚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一晃神就发现自己软糯可爱的妹妹正蹲在地上端详着鸟窝里刚生出来的还未长毛的小雀。
“敢问二位是?”裴子砚看着眼前的一男一女,女子眉眼妩媚又带着三分英气,男子也是英气逼人,正是洛乔枫和宋皎。
“我们帮你把妹妹从树上弄下来,你难道不应该感谢一下我们?”洛乔枫问道,右手搭在裴子砚的肩头,眼神颇有些玩味,裴子砚突然觉得二人有些不像皇城之中的世家子弟,心下觉得有些恐惧。
“谢……谢过姑娘,谢过公子!”裴子砚作揖。
“光谢有什么用,走,跟我们一起喝个酒,交个朋友。”洛乔枫右手一勾,便将裴子砚的脖子勾住,洛乔枫驾着裴子砚往前走,裴子砚竟然觉得挣脱不开,他心下有些诧异此女的力道,同时也只能任她推着自己往前走,他回过头,奶娘正抱着子秋,二人似是没有看到他。他愈发觉得有些慌乱。
南四道街的御京酒楼上,裴子砚看着眼前的二人,有一些紧张。
“莫要紧张,我们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洛乔枫轻笑。
裴子砚心下一颤,他觉得这个女子似乎比她身边那个不怎么言语的男的,更难对付一些。
“我们是来带你见一个人,不知你可还记得她?”宋皎问道,同时伸手指了指裴子砚的身后。
裴子砚回过头,一张极美的脸,映入了他的眼帘。此人的神色让他觉得很熟悉,但他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她,如此惊艳的容颜,他要是见过,绝对能记住。
“子砚?”那女子问道。
“你又是……何人?”裴子砚惊疑不定,这声子砚,声音语气,都和一个人很像。但他却不敢想。
“我是辛若啊…”那女子轻声道,眼神中的恳切仿佛是在盼着他可以相信。
“阿若……”裴子砚晃了晃神,眼前这个女子虽然长得和自己记忆里的辛若相差极大,但她蹙眉的模样,眼波的流转,她的声音和她的语气,全部都和辛若重叠。但是这怎么可能呢?
“你莫要说自己是阿若,她早就失踪了,你说自己是她,可你与她哪有半分相像?”裴子砚摇头,语气却并不十分笃定。
“子砚哥哥,我五岁那年被强盗掳走,是你带了裴府的私兵来救我,十二岁那年我偷跑到迷音谷也是你护送我,你若是还不信,那坛青梅酒,我们一起酿的,藏在辛府后院的老槐树下…”
“你真的是阿若…”裴子砚缓缓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可你怎么变成如今这个模样?”裴子砚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子砚哥哥,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件要紧事。”辛若轻声道。
陶兰生坐在在不远处另一张酒桌上,怔怔地瞧着他们二人久别重逢的模样。
他原是知道辛若有个青梅竹马的好友,辛府和裴府以前几代世交,裴尚书和辛国相也是莫逆之交,他想到了她会对他不同些,但他倒没有想到辛若会唤他“子砚哥哥”。
更没有想到这个子砚哥哥还对她如此照拂,一想到在他缺席的那几年,竟然都是另外一个男子在照顾着她,他便有些不是滋味。
“不必再看了,人家也是个好姑娘,怎么就只能有你一个男人惦记?”穆离手中转着酒杯,抬了抬眸,看着酒桌对面有些失神的陶兰生。
“你也觉得这个子砚哥哥,在惦记阿若?”陶兰生问道。
“这还用说嘛,青梅竹马,最是无解。”穆离叹道。
陶兰生想了想,说道:“那你说,他在梦魇里死掉,阿若会不会难过?”
穆离挑了挑眉,他倒是没想到陶兰生这个人做事情这么直接。
“现在她心里可只有你一个人,你若是杀了那个竹马,或许会适得其反。”穆离淡淡说道。
“噢?那不让她知道不就好了。”陶兰生挑眉。
穆离差点忘记了陶兰生是什么人,他可是活了千年的老灵物,这个世上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本来是自由和琴声,现在他已然为了辛若放弃了自由,说好的不踏入伏霖官宦之地,却还是为了她,游走于世家贵族之中,这个男人从前在江湖中杀伐决断,也算是无人敢招惹的角色,之后许多年金盆洗手也是为了避免仇家来扰他清净,如今有人对他最爱的东西动了心思,那想活下来,恐怕是有点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