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小人之死
仿佛为了让自己相信,更为了让傅家小瞎子相信那一番话。
故作高声道:“我怎么说也在药铺做过几年学徒,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与阿幽总归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岂会有腌臜心思……”
阿绫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宁无心身前,紧紧握着的匕首再一次露出凶光。
天地万籁俱寂,雨打枝叶之声被封锁在外。
此时的阿绫感觉自己冷静到了极点,连昏沉的意识都无比清醒!
竭尽尽全力克制身体的兴奋,心中杀机弥漫:
“小瞎子受伤了,黄俞安不见人影——这是我最好的机会!”
“如果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宁幽,不是没机会杀小瞎子一个措手不及!”
就在阿绫手肘低过腰间的一瞬,躺在泥洼里的人,突然睁眼!
虽仅有一只。
“糟糕!”
阿绫反应过来一瞬,宁无心率先动了。
反手扣住弩箭、瞄准、扳动悬刀,一气呵成。
“嗖——”
弩针应声射出,洞穿少女咽喉。
生死与,只在一瞬间。
阿绫瞳孔紧缩,双脚一屈,眼睛扑闪一下,想要开口,却发现喉咙似漏了气——嗯嗯啊啊,说不完一整句话。
只能眼睁睁看着、感受着自己、带着露出凶光的匕首、整个人往宁无心砸去。
宁无心目色一冷,屈抬尚有余力的右脚,将阿绫一蹬。
一道“咔嚓”断骨之声被雨声淹没,浑身赤红的少女阿绫被这一蹬,翻倒在地,倒地时,一双眼瞳缩成了一点。
临死时,意识里,仅剩下一道熟悉而陌生声音。
“其实我本来还想留着你的……没想杀你,但你自寻死路,便留不得了!”
[血脉差一步便彻底觉醒,就这么死了,怪可惜的,只希望,多少还有点用。]
阿绫倒地后,挣扎片刻,便就咽气了。
弩针之锐,连灵台境肉身都无法阻挡,更莫说阿绫血脉还未彻底觉醒。
与此同时,在阿绫倒地前一瞬间,浓浓雨幕的另一头,一道弩箭直接破空而至,落在了少女心头。
天地顿时只剩下雨打枝叶之声。
几双眼睛,几种惊疑目光。
不一而足。
直至一声轻微的闷咳响起,傅家小瞎子意识到危险真正撤去,这才将隐忍在喉间那股似锈铁的腥咸,一次性吐出来。
旋即硬撑着一口气后退,直至靠近古树,这才坐下调息。
黑猫则窜到了一块稍微干净的老木墩上。
隐藏在古树上的黄俞安显露身影,一阵窸窣后,少年落地。
*
阿绫带着那一股自以为即将成功的野望,彻底死了。
死在了这个雨夜,死在了令她恐惧到了骨髓的宁无心手中。
终究没能逃过一劫。
肌肤赤红,已有几分细腻的人儿倒在泥洼与杂草之中,一双越发柔美的杏眼满满是不可置信、满满的震惊荒唐——却最终化为空洞!
仅剩下暗红凤形的胎记,在黑夜中透着最后的妖冶与诡异。
黄俞安眼神复杂,不论是看向阿绫,还是躺在泥洼中的宁无心,乃至傅梨。
对于阿绫,黄俞安大概有一肚子的情怀没有办法倾吐。
然相比于自己的长生大道、相比于亲弟弟的血仇……
阿绫对他而言,即便多年前确有过几分欢喜,那又如何呢?
他自小被熏陶,而他的大道之路上,唯至亲能使其停留一两步。
除此外,皆可除之。
对于宁家药罐子,黄俞安心中的震撼动容,早已淹没其他的情绪。
回想多日前,小药罐子找到他,问他,想不想摆脱范家,想不想除掉宁家,除掉阿绫时。
黄俞安表面上一副看傻子的神色,但心中却顿时升起了警惕——老祖宗的警告言犹在耳。
宁家背后站有大人物,而霍绫则与之有牵扯,他们黄家暂时惹不起,让他不要惹事。
直到小药罐子揭破他并非不知晓兄弟死因、揭破他因顾忌宁家,不敢对阿绫出手、揭破他因此而不得不入赘范家,将错过这一次大赦时机,终身老死在这囚牢之时,他终于有了一丝复杂、触动!
继而,少女以一副毫不在意的神情,告诉他,她能够帮他一把,将他从泥潭中捞出来时,黄俞安自然还是不信的。
大道之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与坏,想要得到,必然要先付出。
宁家小药罐子,图什么?
他猜不到。
且小镇诡异荒诞,谁又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局?
直到终日躲藏在角落,不到深夜不敢出现的老祖宗的声音传来,告知他,可以一试之时——他惊住了。
那大概是老祖宗,第一次白日间与他对话,他猜到,这其中必然有隐情。
特别是老祖宗告知,这或许是他愿意付出的最小的一个代价,却能得到最大收获的一次,黄俞安即便觉得荒唐,却信了。
他对黄家老祖宗的话向来奉为圭臬,从不质疑。
至此,他终于克制不住心中那一缕渴望:
如果他不知道这小镇的来历,不知道小镇之外的世界是那般精彩也就算了,可既然让他知道了,便再无法容忍平凡,容忍自己只能在这囚牢中苦度一生,或是等到某一日,成为一枚注定难以翻身的卒子,送往那几乎没有生还可能的战场!
他终于一步步走到了宁家小药罐子的身后,成为其——一把刀!
眼下,一切的阻碍,仿佛都没有了,黄俞安将希望的目光落在宁无心身上,问,“你的眼睛……没事吧?接下来,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