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六出 (一)

第一章 六出 (一)

好冷……

她蜷缩成一团,手腕脚腕间套上的铁链接触的地方已经没了知觉。

缩的再厉害也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外面下雪了,从地牢仅有的巴掌大的孔洞里飘下来几片雪花,落在脸颊上也一点感觉都不曾有。

这地牢里关的不止她一个,尽管已被冻得神志不清,还能听到低声啜泣的声音,离她有一段距离,呜呜咽咽,像是将死之人的悲鸣。

为何会被困在这里?

身上的太子常服沾满了泥水和血污,腰间不菲的玉佩早就在押入大牢钱给人拽了去。

“来人,把门打开。”一阵窸窣的脚步声靠近,她抬了抬眼皮,一片暗红色的华服下摆停在了面前。

一旁的狱卒弓着腰退出去,随身的太监端着一盏泛着萤光的琉璃盏。

“阿俞,你还记得朕吗?朕……来接你了。”

谁?清冷的声音,好像在哪听过。但是不行,眼睛已经睁不开了。

那人在自己耳边不停地说着什么,也只觉得困倦,很快便全无意识了。

赵子颐视线扫过她惨白的脸,身形一顿,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一把,轻柔地拨开她额间的乱发。

“把酒拿过来。”

太监低着头奉上酒盏,赵子颐目光柔和,执起酒杯的手激动地微微颤抖。

“阿俞,别怕,喝了这杯酒你什么都不会记得了,那些恐慌和畏惧,我都帮你摆脱。至此以后,颐哥哥陪着你。”

太监常英躬身作揖,“陛下,地牢里湿潮,还是尽早回的好,免得伤了身子啊。”

赵子颐不语,将酒水尽数喂了,道:“把镣铐都卸了。”

常英道:“是。”又转身叫了狱卒,“还不快去。”

等镣铐一开,常英便大睁着眼睛看到赵子颐将她打横抱起。

“陛下!这不合规矩,还是交给奴才吧。”

“不必。”

后脚跨出了牢房,赵子颐冷声道:“今日的狱卒……”

“是,奴才明白。”常英早就习以为常,背着打了个手势,便有一阵黑影闪过,当值的十二个狱卒便通通没了气。

常英跟在赵子颐身后道:“六出居已经收拾妥当。”

“好。”赵子颐脚步一转,便径直去了六出居。

新布置的寝殿自然少不了宫女太监,添十个八个都算少的,可这六出居却偏偏只来了三人,两个宫女和一个管事太监。

赵子颐把人交给宫女去伺候沐浴,一个人端坐。

“常英。”赵子颐道。

“奴才在。”

“往后这六出居就交由你亲自负责,若是出了什么纰漏,走漏了什么消息,你这颗脑袋也该换个去处了。”

常英惶恐,“皇上放心,奴才绝对守口如瓶。”

雪下的越来越大,才几个时辰,已经积了不少。皇宫下钥后安静的没有一丝人气,唯独某处殿间,悬着几个人的心。

两日后,早朝。

“陛下,此一战我大奉国疆土扩充,实在可喜可贺啊。”御史大夫道。

“说的不错,只是……”

赵子颐闻言抬眼,“丞相不妨直说。”

冯亭章捋了捋胡子,“奉国与曷国一向交好,此番大将军前去本意也是为了施以援手,不曾想误打误撞收了渔翁之利。臣担忧,曷国百姓不服啊。”

说话间,余光瞥见御史大夫并不怎么克制的白眼,冯亭章捻了捻胡子。

“还有与曷国的和亲,眼下倒是应如何?”

他不是没看到皇帝发黑的脸色,还有御史气的藏在官袍里发抖的手。

这又不是什么有伤风化的龌龊事,避讳这些个干什么。

御史大夫宋延瞪大了眼睛,眼尾的纹路像刀砍得一样整齐,“丞相您现在提这个做什么,那曷国太子早就在战乱里葬身了,再说,原本和那顾俞的……的亲事就有悖伦常,还是不提了罢。”

“都给我闭嘴。”赵子颐不耐烦了。

自他登基这二位就没个消停,不是唇枪舌剑就是一唱一和,扰的他头疼。

天子不愧是天子,自是有皇族的气势在的,他一动怒,御史立马禁了声,丞相站在一旁,乐得不说话。

赵子颐沉声道:“曷国百姓服不服,如何服,这不是诸位应该商议?此外,曷国太子已死,先前国师所说之事作罢,不必争论了,退朝。”

出了金銮殿,宋御史快步跟上凌太尉。

“太尉你说,陛下可是动怒了。”

凌岑瞥他一眼。这宋延当初入仕是榜眼出身,端的一身风骨,怎么一上了年纪变得如此多思,还多嘴。

这点先皇看的倒是准,选了亭章兄做丞相。

“这做臣子的还是少多嘴些没用的好,小心祸从口出。”

冯亭章一出口惊了宋延一跳,匆匆转过身,故作镇定地笔直地站在那里。

“亭章兄。”凌岑作揖。

宋延不悦,冷哼,“丞相大人说的未必比我少,不就是仗着先帝器重,赏你言路不忌,否则陛下早就问责了。”

还能有你目中无人那劲头。

后半句他没说出口,心里再不平衡,面子上还要过得去。

冯亭章听罢,笑道:“宋兄这话揶揄我了,先帝抬爱,臣子得受着不是。”

“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见人要走,宋延像一巴掌打在棉花上,也没了意思,跟凌岑招呼了两句也甩袖子走了。

凌岑摇摇头:“这两个人呐。”

勤政殿里静的出奇,赵子颐下了朝,几个奴婢伺候着换下了朝服,他便坐在铺着鹿皮的榻上,翻着今日呈上来的折子。

陛下不喜吵闹,殿里只有常英一个人端茶倒水的侍奉着,其余的宫女太监,也都嘱咐了要跟个哑巴似的站着。

常英一边磨着墨,一边偷偷看赵子颐的面色。

今日大殿上提起的曷国太子之事,他身为亲信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陛下有陛下的考量,他只能听,不能说。

“六出居怎么样了?”赵子颐问道,笔尖飞鸿。

常英道:“回陛下,人还未醒,奴婢太监们都交代好了。”

“嗯。”

赵子颐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声音也淡淡的,和昨日在地牢里的样子大相径庭。

常英想起昨夜里陛下抱着那人呢喃的模样,甚至在六出居待了许久,只是看着睡过去的那人。

他不禁有些担心,此事若是被那些臣子发现,哪怕是陛下……

想到这,常英停了磨墨的手,“陛下,那人的身份是否……”

他正要说什么,一个小太监低着头匆匆赶来,伏在常英耳边说了两句。

常英听罢,示意他退下,然后朝着赵子颐俯身一揖。

“陛下,大将军有要事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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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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