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回宅

第九十七章 回宅

玲珑跟郁儿两个人在长安的街道上行着,玲珑拉着郁儿的手,孩子的手又软又热,温乎乎地粘着玲珑的手。

玲珑不自觉地便是异常高兴,大呼一声:“终于出来啦!”

郁儿的手也被玲珑拉着的一起大大地伸向天空呼着:“终于出来啦!”

两个人便互相看了看对方,不停地“哈哈”大笑着。

郁儿问:“玲珑阿姐,你以前偷偷溜出府邸出去吗?”

玲珑笑盈盈地回着:“当然啦,不光我,你倾心阿姐,也经常偷偷溜出去呢。”

郁儿瞪大了眼睛不相信地问道:“真的?真的?那么稳重的倾心阿姐,居然也会破了规矩,逃出府邸?”

玲珑摸着郁儿的头说:“你不知道倾心阿姐,以前的时候是住在山上的,所以大家的规矩在她身上时有时无,接人待物都是大家的规矩,但是私底下,却未必见得啦。不过你可别跟你倾心阿姐说,即便她这么做,但我们不可以这么说哦。”

郁儿仰着头笑着看着玲珑回道:“知道啦,郁儿不傻啦。真好,我根本不敢溜出去玩,整日都是在府邸里背诵上古圣贤的书,射箭,习武,甚至有的时候还要听父亲给我跟大哥讲兵法,大哥虽然听得认真,我却常常昏昏欲睡。”

玲珑温柔地掐了掐郁儿的脸说:“你呀,别不知足,你这好吃好睡的读书练武,你又怎知这高墙之外又有如何的灾祸。哎,不过也难为你了,年纪这么小,却要费力去听那些听不懂的天书,确实是让人难受。”

郁儿仰着头想了想说:“玲珑阿姐也不喜欢看那些经史吧?”

玲珑“嘿嘿”一笑,说道:“让你猜对了,就是你我都不喜欢,才能互相明白这种苦呀!”

两个人便是又“哈哈”大笑一通,便是仍旧去迎着着古旧长安的衰落。往日的繁华如今已经看不到了,只有现今的房舍还残留着以往的繁华,但这种繁华都被遮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尘土,无论你如何去清扫这层尘土,都发现无法干净地清除掉,仿若这成了一个烙印,印在了这个古旧的帝都身上。

玲珑虽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甚至不是个喜欢看过去的人,心里没有古来诸事,但是即便见到了这些衰败,见到了整个城市都笼罩在衰败之中,便知道了,以往,以往这个地方真的是有过无法遮目的光华的。

郁儿虽然没有玲珑一般有着这样的人生经历但是他却不自觉地念了几句诗:“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

玲珑听到这几句,便跳着回道:“对,对,这几句阿姐也念过,刚刚来长安的时候,我听到她在车里不自觉地念了出来。后面还有几句,那个节物,节物什么来着。”

郁儿想了想回道:“是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唯见青松在吗?”

玲珑一拍脑袋说:“对,对,对,就是这几句。读书人真是厉害呀,短短几个字就能让人感受到当时的繁华,又短短几个字就能让人感受到繁华后的衰败。”

郁儿点了点头说:“是呀,当初在宅子里先生特意教了我这首诗,我当时还不明白,为何会特意教给我这首呢,但是先生跟我说,若是有朝一日我若是到了长安就明白了,那时候我不懂,便是都记下了。如今听先生的话,再来看这个长安,我便是真明白了。”

郁儿跟玲珑都静了静,似乎都被这个伤感埋在了心上。

郁儿突然说:“玲珑阿姐,我想回去了,我想再试一试,看一看我能不能不再让如今的东京城成为另一个长安。我想试一试看,我如果努力去做的话,我究竟能为我们这个家国能做到什么程度。你说的对,确实有很多人仍旧吃不饱穿不暖,我的吃食住行明明如此优渥了,但是却不知道爱惜,我认为我能做的更加好,能让我的父亲开心,能让我死去的母亲安心,能让我的大哥放心,也能让我的大娘为我省心。”

玲珑突然有些惊,她从未想到这些为国为家的话会从一个十岁左右的儿童嘴里说出,这难道就是这些皇亲国戚,这些贵族眼中所能看到的这个尘世吗?无论究竟身在何处,无论经历了什么,骨子里都带着为国为民的义不容辞的责任?

玲珑看着郁儿,突然眼中有些湿润的说:“郁儿说的真好,我们这个国家如果有你这么多的人,愿意为这个国家付出这么多,我们的燕云十六州早就回来了,西北的夏国或许根本不会建国。玲珑阿姐相信你,相信我的小郁儿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

玲珑便是拉着郁儿,笑着继续逛着这个衰败的长安城,一边看,一边回味以往的繁华。便是这样直到日落,灯升,夜终于来了。

玲珑拉着郁儿回来的时候,是刘云山开的门,刘云山赶紧说:“玲珑姑娘啊,你可算回来了,大姑娘从秦州回来了,等了半日了。”

玲珑便是叫道:“坏了,坏了,让阿姐久等了。”

玲珑便是抱起郁儿就往宅子里亮着灯光的最大的屋子里跑,跑到门口了才歇了口气把郁儿放下,收拾了下衣衫才敲着门喊道:“阿姐,是我玲珑呀,我们回来了。”

倾心在屋子里笑了一声说:“玩够了?玩够了就赶快进来吧,说一说怎么罚你。”

玲珑跟郁儿各自做了一个鬼脸,便是推着门进去了。

倾心坐在屋子的凳子上,桌子上放着今晚正在吃的饭,倾心问:“吃了吗?”

郁儿回答:“倾心阿姐,吃啦。”

玲珑看了看郁儿皱了皱眉没说:“吃啦,没吃饱。”

玲珑又在郁儿身后推了推他,郁儿被推了两下才明白过来,赶紧跑到倾心身边,抱着倾心的身子说:“倾心阿姐,郁儿想你了。”

倾心便是笑着把郁儿抱在腿上,说:“阿姐也想你了,身子好些了吗?”

郁儿笑着回答道:“好些啦,已经能跑能跳了,今日还跟玲珑阿姐一同去了长安城转了转呢。”

玲珑开倾心笑了,自己也就偷偷摸摸地坐在桌子旁的凳子上了,看还有一双碗筷,便要拿起来吃。

倾心看了一眼玲珑说道:“那一双碗筷是临渊的,你要吃自己去拿。”

玲珑便是吐了吐舌头说:“好,好,阿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也没人疼,没人爱了,自己去拿就自己去拿。”

倾心瞅了玲珑一眼,没搭理她,便是仔细去看郁儿,摸了摸他的脸跟身子,一边摸一边问:“这里疼不疼?”

郁儿被倾心摸痒痒了,便在那里笑个没完,听到郁儿的笑,倾心便放心了,看来明日似乎是可以带郁儿回去。

倾心便问:“郁儿想要回秦州吗?”

郁儿想也没想的回道:“想,今日与玲珑阿姐一同出门的时候就想了。想回去看看父亲,看看大哥,看看大娘啦。”

倾心听到郁儿说起了他的大娘便问到:“你的大娘对你好吗?”

郁儿立刻就回道:“好呀,每日我读书、习字、练武完了,大娘都会给我留许多好吃的,也会经常拍着我睡觉,我病了经常也是大娘来彻夜照顾我的。”

倾心听了郁儿的话便有些放心了,至少,秦国公的大夫人,郁儿嘴里的大娘是不会特意为难郁儿的,至于她想利用郁儿做什么,倾心只有隐隐约约的想法,但是却不能印证,只能先留在心里,待日后去知晓。

临渊跟刘云山端了最后的两道菜,倾心拿着多余的碗筷进了屋子里喊道:“阿姐,我把刘大哥也一同叫来吃啦,刘大哥自己一个人吃,怪让人可怜的。”

倾心先把郁儿从身上抱下来,放在旁边的圆凳子上,让郁儿坐好,一边笑着一边回着玲珑的话:“你呀,让人来吃便吃,口上还不留德,让人家不记你的好。”

刘云山把菜放下了,汤水太热,都通过瓷碗,烫着手了,便是在那里不停地搓着手,搓着个没完。

玲珑以为刘云山不知道要坐在哪里,便是赶紧推着刘云山说:“刘大哥快坐,快坐。”

临渊把菜也放了下来,看着玲珑的样子,不自觉地笑了笑,自己也坐了下来。

玲珑把桌子上每个人的酒杯里倒满了酒,要让所有人饮一杯,郁儿也争着要,玲珑不给,郁儿服软求着,玲珑才倒了一杯白水,点了一滴酒进去。

于是一整个桌子就坐得满满当当,桌子上的饭菜也放得满满当当的。

倾心坐在对着门的正中央的椅子上,左右手便是玲珑跟郁儿,在玲珑边上的便是临渊,临渊的边上便是刘云山。

倾心见人都坐定了,才笑着说:“从东京城到长安一路,虽然早已过去了,但是终究未曾有大家一同坐在一起的机会,如今便是借着这个机会,来谢谢诸位一路的相护,谢谢云山大哥的舍命,才保护住了郁儿。”

郁儿便也拜着刘云山说道:“谢谢云山大哥保护我。”

倾心也点了点头朝着临渊说:“也谢谢临渊从杭州起一路的相护,我苏倾心铭记于心,永生不忘。”

临渊也笑着点头,算是回了倾心的话。

倾心便抬起手中的酒杯说道:“诸位一路辛苦,我苏倾心,在此再次拜谢了。”

倾心说完话,玲珑也接了一句:“我也谢谢杜樊川,让他那小子等我到秦州受苦吧!”

一桌子人便是哄堂大笑了起来。

倾心、玲珑跟郁儿在那里说着亲密的话,临渊跟刘云山却在一旁喝着酒,互相地敬着。

于是这一夜就在这吵吵闹闹当中过去了。

日又要升起了,是的,每一天,日都要升起来,万古不变。

玲珑给倾心换好衣衫后,便是来看郁儿,看他有没有早起,见郁儿还没起,便是又闹哄哄地把他给哄起了床,接下来整个院子便都是开门,关门声,收拾杂物的声音。

终究等到有人敲门,临渊知道是马夫来了,便是开门去迎,所有人都准备齐了,便是一同上了马车,临渊让马夫带了一匹单独的马好让他自己骑着,其他人都进了马车里。因为这次不是以苏家的名义出行,所以放鸽子的人并没有带上。

倾心临走前交代了刘云山,便是想住几日便是住几日,已经交了许久的租金了,若是他要走,便把宅子的钥匙交给长安的德信堂,若是哪日钱庄的物放不开了,便是把这个宅子当个存杂货的宅子。

刘云山目送着倾心一行人越走越远直到马车的身影,声音都不见了,他才悻悻地把大门关上。

终于整个宅子,便是又剩下了刘云山一人,安安静静地呆在这里。

刘云山前几日已经花着钱让苏家钱庄的伙计跟他一同去城外埋了他的几个手下,他从他们身上拿着各自能证明各自身份的几个小物件,之后他还要回到这些手下的家人处,去一一跟他们的家人言语他们的离去,他又要不停地听着这些人的哭泣了,每次听,让刘云山都觉得这个尘世如果真的要崩塌了,一定是被这些哭声给哭塌的,这个世间或许就是这么痛苦不堪吧。

刘云山给自己到了一晚热茶,他不是金贵的人,所以喝茶的时候常常用碗,大口喝,无论热茶还是凉茶都觉得痛快,对于他这种刀口舔血的人就是这样,要得、图得是一时的爽快,爽快到,这一次结束了仿若就一生无悔,这一生就没有白过一样。

刘云山虽然时时觉得不对,这样不对,但是亦然没有办法逃脱出去,因为他终究不知道若是逃,要逃到何处去,对他而言这样的世道已经三十多年了,他即便是逃,还能逃到更好的一个世道里吗?

刘云山自己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院子里不知在何处的鸟啼声,听着听着便不自觉地睡着了。

等再睁开眼时,眼前早已立着给吴警醒传信的人。

刘云山便是一笑,活终于来了。他早已等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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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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