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伯母,大人不放心,我总得让他知道我真有两把刷子。」杜月钧可委屈的呢,她眨着那双美眸看着薛飒,「大人的人下山去找大夫,你我皆知这一来一往可是要耗费一天的功夫,里面的病患能等那麽久吗?」
像在呼应她的话,屋内传来此起彼落的幼儿哭闹声。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嬷嬷快步出来,脸色焦急,「大人,小少爷跟小小姐都哭得满身发红,老奴跟秦嬷嬷不知该怎麽办啊,连在另一室的崔大夫也高烧昏睡不醒,叫不起来。」
薛飒抿紧唇,看着眼前不动还瞪着自己的软萌包子,「那就烦请姑娘跟我进屋。」
「崔大夫也发烧?」杜月钧喃喃低语,但话里对崔大夫的熟悉令薛飒不由得侧目。
她也认识崔大夫?
此时杜月钧已回过神,不忘交代叶氏母女先回厢房休息,只留下银心跟在一旁,屋里至少有三人在发烧呢,这一看诊可不知要看到什麽时候。
杜月铮看着妹妹快步跟着薛飒入屋,再与母亲交换一下目光。
「那孩子哪来的胆子?」叶氏摇摇头,还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杜月铮明白母亲之意,先不论医不医人,薛飒整个人就带着一股冰冷刚硬及一丝不苟的气息,她几度想开口却被其目光所震慑,不自觉的打哆嗦,久久开不了口,但妹妹却能直视他,一股脑儿的赞美自己不说,还批评他为人不厚道?
妹妹的个性变化太大,但平心而论,她比较喜欢大多将时间用在钻研医术,跟三婶捣药丸、晒药材的妹妹。
杜月钧一入格扇打开、光线通明的屋内,就见床上躺着一对昏沉哭泣的龙凤胎,一旁还有一名约四十的老嬷嬷不时的拧着湿毛巾放在他们的额头上降温。
忙得焦头烂额的秦嬷嬷一见主子带个十三、四岁娇憨漂亮的姑娘进来时,不由得一愣,放在凉水里的手都忘了抽起来。
薛飒蹙眉,大步越过杜月钧就在床边坐下,两道剑眉拢得更紧。
见状,杜月钧立即轻咳两声,在他面无表情看向她时,她指指他坐的位置,示意他起身。
他抿紧薄唇,沉默起身,就见她走过来,在他起来的位置坐下,双手温柔的贴上两个孩子的额际,探探温度。
烫!她漂亮的眉毛微蹙,两个脸赤唇红的孩子承继薛飒的五官,她略微思索,他们现在应该四岁,但看来竟如此瘦小。
就她重生前所知,这对龙凤胎原本就不是健康的孩子,生母体弱,产下两个娃儿就难产离世,娃儿自出生後就有不足体虚之症,一直是药罐子。
室内除了孩子偶而发出的低泣声,再无其他声音。
薛飒的目光全在少女身上,她一个未及笄的丫头,明眸中的温柔几乎满溢,虽然说不应该,但她的确吸引了他的目光,而下一杪,她神情略变,灵活慧黠的双眸变得一片沉静,白葱似的玉指就落在孩子瘦弱的手腕上把脉。
生病中的孩子并不合作,几度甩手挣脱,但她仍一次次重新把脉,神情上竟无半点烦躁或不耐,至此,他对她刮目相看。
杜月钧轻柔的掀了孩子眼皮,又小心的捏着下巴,让孩子开口,就见口腔内有白屑状物,确定病症,她轻轻拍着孩子的胸口安抚情绪,「两个孩子得的是鹅口疮,常见於禀赋不足、体质虚弱的孩子,因心脾积热熏发於口。」
她抬头看他,他面色淡漠的凝望她。
「除了这个外,大人的两个孩子原就有心血不足症,病原从娘胎里带出,先天不足,没力气虚,所以心悸胸闷有瘀滞,得长期精心调养。」
孩子在昏沉中扁了扁嘴,抽抽噎噎的哭着,一声声皆让她揪心。
「崔大夫是随行大夫,长年给薛府看诊,就心血不足症,与你说的无异。」他口气冷淡,但看向她的目光已然不同。
两个婆子更是诧异,没想到这个看来娇滴滴的小美人儿竟会医术。
「如今,先清热解毒治鹅口疮,健脾祛邪。」她见另一旁的桌上已备好笔墨纸砚,她随即起身,走过去坐下,很快写下一帖清热癒疮的药方,里头包含了黄柏、升麻、甘草、黄岑、黄连等药材,「既有随行大夫就备有惯用及常用药材,每日一剂,分两次服用,连服三剂即可。」她放下狼毫,抬头看着薛飒。
他明白她的意思,「药方给我,崔大夫有随行药童,由他抓药熬汤便成。」
她点点头,吹了吹墨汁未乾的药方,递给他。
他接过手,诧异的眸光一闪而过,出乎意外的,她竟写得一手好字。
薛飒随即示意她再跟他往右厢房走,就见一名十二、三岁的清秀小厮正快步往他们跑来。
「大人,我家老大夫挣扎着要过来给小主子们把脉,但他根本走不动……」
「你照这药方抓药熬药,别弄错了,赶紧给小主子们喝下。」薛飒将手上那张药方交给雁一。
雁一眼睛一亮,拿着药方就跑,但又想到一件事,急停脚步回头,「大人,大夫在哪里?也替我家老大夫看看,他烧得烫人啊。」
「你快去煎药,你家老大夫,我会看的。」杜月钧娇声催促。
「你?」雁一差点没瞪凸了眼,还想说什麽,但见薛飒黑眸一冷,他顿时不敢多言,急着去抓药材了。
薛飒带着她往另一间屋子走,就见到坐在床上的崔和健。
他年届五旬,身形清瘦,这一趟过来的山路并不远,然而身子原就有不适,又不幸染了风寒,先前昏睡不醒,休憩了好一阵子才醒来,倒很清楚自己的状况。
此刻,见薛飒带了一个软萌水嫩的丫头替自己把脉,他愣了愣,但见她一脸认真,听她一口精准的说出自己的脉象,再看到她写得妥妥的药方,听着薛飒介绍她的身分,他不由得扬起一抹笑容,虚弱道:「英雄出少年,姑娘巾帼不让须眉,真真後生可畏,柳家也是後继有人。」
「崔大夫过誉了。」杜月钧甜甜的道。
薛飒唤来秦嬷嬷将药方拿去找雁一,再看着她跟崔和健说明龙凤胎的病况,就见崔和健虚弱点头,开口道:「大人,五姑娘说的脉象与药方极合,大人可以放心。」
薛飒神情复杂的看了杜月钧一眼,没说什麽,直到两人步出屋子,他才朝她点头,「薛某谢谢五姑娘。」
另一间厢房传出孩子难受的哭声,她摇摇手,「大人去看孩子吧,我後日才会离开。」
他抿抿唇,再次点头後,转身返回屋内。
银心见门关上後,才吐了吐舌头,「我的天啊,薛大人的气势真可怕,姑娘真是有胆量。」她一下一下的拍着怦怦狂跳的胸口。
杜月钧笑道:「那是一定要的,胆大才能妄为啊。」
说是这麽说,但能练出这种胆量,还得拜前世她在後宫的身分所赐。
说话间,主仆回到窗明几净的厢房,只剩叶氏跟杜月铮对坐饮茶,其他三个姊姊已到後山去赏花了。
见两人关切的看着她,杜月钧笑咪咪的坐下,先喝口茶,随即主动交代龙凤胎的病况,再道:「好人要做到底,这会儿药应该喝完了,我再去看看。」
叶氏一见主仆来去匆匆,略微思索就明白杜月钧是怕她们担心,先回来交代一声,叶氏就看着女儿笑道:「小五这一年真的长大不少。」
「可不是。」杜月铮亦有同感。
杜月钧主仆再度进到龙凤胎的屋里,空气中飘着淡淡药香。
令她意外的是薛飒正在亲自喂孩子喝药,没想到冷冰冰的男人还是个慈父呢,只是,药汁太苦,孩子在昏迷中很不合作,不是摇头就是挥手要打掉汤匙,那汤匙跟那药碗看来都岌岌可危。
「两个照顾的嬷嬷怎麽不在?」她脱口就问。
「刚刚喂药时,两个小主子挣扎不停,将两个嬷嬷手上的药碗打落,烫着了,大人让两个嬷嬷先去整理自己,还没回来。」雁一没多想就回答了。
不错,薛飒还是个有良心的主子,杜月铮对薛飒的印象又好了一分,只是两个嬷嬷会手忙脚乱,肯定也是这个主子冷飕飕的在一旁盯梢,而他却没半点自觉。
不过,看他喂得惊险,手上那汤药弄得孩子下巴衣襟全都湿漉漉的,真正入口的能有多少?她实在看不过去了,直接移步过去,坐到床缘,「我来帮忙。」
他蹙眉瞟她一眼,冷声说:「薛某可以。」
一旁的雁一低头小声说:「五姑娘,没用的,我刚刚帮着抱小主子,可能汤药太苦,小主子仍一再挣扎闹腾,根本喂不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