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可以不用再吃苦药了吗?」薛子静眼睛亮了。
「不行,良药苦口啊,不过,」杜月钧轻刮她像极了薛飒的鼻子,以疼爱的口吻道:「我相信子静是个勇敢的孩子,对吧?」
「小大夫,我比妹妹更勇敢!」被遗忘的薛子昱连忙出声,「药再苦,我也都乖乖喝下的,父亲说我是男子汉。」
杜月钧瞧着这两个睁大了眼看着自己的可爱孩子,想到他们将在三年後离世,她暗暗吸口气,压抑那突如其来的沉重伤感,挤出笑容,「好,看你们都这麽勇敢,我一定帮你们打败那些害你们生病的坏东西,让你们变得头好壮壮。」
薛子昱一连眨了好几下眼睛,「小大夫的意思是可以让我们变得很健康?」
薛子静也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杜月钧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从小就是药罐子的他们肯定很害怕自己长不大吧,她的口气突然变得坚定,「当然,我有信心,你们对小大夫有没有信心?有的话,咱们打勾勾。」
兄妹笑着用力点点头,一个一个轮流着慎重的跟她打勾勾。
银心对主子的医术还是有信心的,毕竟姑娘这段日子也去当了坐堂大夫,连药铺的蒋老大夫都对她大为赞赏,说她果然是医药世家的後人,天赋异禀。
但秦嬷嬷跟王嬷嬷却不怎麽看好,毕竟相爷找来的太医还会少吗?但两个孩子还不是动不动就生病,不过眼前的情景还是令她们动容。
当薛飒跟崔和健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杜月钧与两个小家伙言笑晏晏的模样,只不过,两个嬷嬷跟丫头看到他怎麽脸色一变再变,还猛低头的肩膀直抖?
「父亲!」龙凤胎看向薛飒,立即异口同声,「小大夫说了个笑话,好好笑喔。」
两个小家伙因笑个不停而脸颊微红,看来气色也好,薛飒看了眉目含笑的杜月钧一眼,微微向她颔首,就坐在床上问起两个小家伙身体如何。
杜月钧也轻咳两声,忍着笑意的将注意力放到崔和健身上,「崔大夫怎麽不多躺着?」
「躺了一天多,骨头都生锈了,对了,老夫谢谢五姑娘。」他向她一拱手。
她连忙侧身避过,再笑咪咪道:「不客气,我也不是白看诊的。」
坐床边的薛飒微顿一下,继续听着女儿转述一个笨相爷唱着五音不全的歌把孩子吓哭的笑话後,他脸色微微一变,只能深深的吸口长气,忍住去瞪某人的冲动,而站在一旁的两个嬷嬷及银心的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
偏偏崔和健在此时还呵呵笑出声,让她们忍笑忍得肚子疼,身子更是直打颤。
「大人告知了,姑娘要求合理诊金,老夫也认同,理应如此。」崔和健笑说。
「对吧,习得一身医术总是牺牲了不少时间,也是寒窗苦读练就的,咱们大夫又不是吃土就能活,也得健康有力气才能看更多病人。」杜月钧说笑间还带着一点俏皮,眼神明亮,极招人喜爱。
崔和健随即与她聊起医学来。
此时,屋外突然传来几个姑娘的说话声,而且,这声音杜月钧还挺熟悉的,她望向门口,就见秦嬷嬷走进来,先飞快看了杜月钧一眼,才对着薛飒躬身道——
「禀大人,宁安侯府的三位姑娘特来探望两个小主子。」
杜月钧脑海出现的就是杜月碧等三位不知轻重的庶姊,再见薛飒那张俊颜上浮现的冷意,她立即起身,「我先去看一下。」
她走出门外,就见连袂而来的三个庶姊打扮得争奇斗艳,像要进宫选秀,浑身香粉味,哪像来探病的?
「小五,大人不在吗?」杜月眉羞涩的先开口。
杜月钧上上下下的打量身材婀娜多姿的三人,瞧得各有心思的三人脸红红。
薛飒是当朝丞相,其父原本也是先皇重用的文官,但在儿子受重用後,为避嫌而辞官,如今在朝林书院当山长,说来家族并非是底蕴深厚的勳贵,顶多是书香世家,薛飒算是朝中新贵,如今娶妻只是继室,对象若是宁安侯府的庶出姑娘,还可说是门当户对。
在她心思翻飞间,薛飒走出来,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三个女子瞬间娇羞的又是问好又是关切,叽叽喳喳的像麻雀。
「两个孩子睡着了,薛某在此谢谢各位的关心。」他话语冷淡,但那俊雅出尘的五官实在太引人注目。
「薛大人一人父兼母职,忙国事不说,家事亦要顾,小女子虽不似小五可以把脉,但也能够帮忙照顾。」
杜月眉说得羞答答的,声音要有多嗲就有多嗲,在旁的杜月钧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还搓搓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这个动作引来杜月碧的不悦,先瞪她一眼,接着附和的说起好话。
「是啊,月眉妹妹最会照顾人,她很温柔,不像小五那般跋扈刁蛮——」
「薛某心领。」薛飒面无表情的说完这句话便回转入屋,身後传来杜月钧不悦的声音。
「你们要对大人示好随你们便,为何要批评我?」
三人心惊一下,注意到屋子的门已是关上,才松口气,同时瞪向杜月钧。
「小五,我们都知道你的打算是什麽,既然如此,把机会让给我、成全我,不好吗?」杜月眉虽排行第三,但一向强势,颜色也是三位庶女中最出色的。
她虽压低声音,但屋内的薛飒内功精湛,仍听得清楚。
「我有什麽打算?就算有又干你们什麽事?三姊看上大人,也要人家看得上你才行。」杜月钧也压低声音。
杜月眉咬牙切齿,「你瞧不起我!」
「三姊,人贵在自知,我如何打算是我的事,但大人可不是东西,也不是我的,要我让什麽?况且,那样的相貌人才,你我都配不上。」她说得直接乾脆。
「怎不般配?他娶的是继室——」
「继室就得降低标准吗?三姊,你有病得治!」杜月钧前世可看过薛飒如何在朝堂上运筹帷幄,帮助皇帝治国,成为名满天下万人歌颂的贤相,只可惜那时候她专心在後宫斗法,只知道他始终未娶。
「小五,就算你从小习医,也别忘了你才十四——」
「我娘说我还不会写字就会认药材,这样的天才难道还看不出你的问题吗,况且就连普通人都看得出你有个自以为是的蠢脑袋!」
一行人压抑的吵架声渐行渐远,薛飒脑海里浮现杜月钧古灵精怪的眼眸,竟然有些想笑,不过,她竟然觉得她配不上他?他在她心中的评价竟那麽高?他薄唇微弯,但下一秒便浓眉一皱,他究竟在胡思乱想什麽?
午後,被薛飒派下山的两个随侍带着一名年届不惑的太医返回云佛寺,接手治疗龙凤胎。
杜月钧没说什麽,她对自己的医术非常有信心。
崔和健身体恢复,杜月钧藉机细问龙凤胎的状况。
崔和健在京城也有一家医堂,对柳家也多有了解,看着求知慾强、分析脉象及药方又头头是道的小丫头,有心结个忘年之交,又听她已在另一间药铺看诊,学习实务,更是赞不绝口,「小五真是有心了。」
喊小五是杜月钧坚持的。
「也不尽然如此,晚辈喜欢钱,家中给的月例实在不足。」她很诚实。
「一个姑娘家喜欢钱也不是坏事,自己挣的,花得才理直气壮,」他呵呵一笑,「老夫当初习医与小五的想法也没差多少,年少家贫,见大夫走一趟看病就得一袋银两,这才卯足劲习医,而非起因於悲天悯人的胸怀,至今五十又二,还接了相爷这趟随行大夫的活儿,也有一半是看在钱的分上。」
「崔大夫不必为了小五的财迷就将自己说得巿侩无比,大人自有一双火眼金睛,知道崔大夫是个好的,才肯花重金礼聘,」她盛赞一番又道:「不过,小五是真的想帮忙龙凤胎调养身子,这对孩子太可爱了,我想帮点忙,绝不是要跟崔大夫抢金主。」语毕,她举手做发誓状。
银心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插嘴把自家姑娘这麽爱钱全是因她在无远寺捣鼓善事,收的诊金全往那里花的事说了。
崔和健忍不住赞赏的直视眼神清澈的小姑娘,「一人脑袋有限,这对小病人,老夫技穷,只能帮忙调养,无法根治,大夫跟病人有时也要讲究缘分的,这样吧,若小五可以,家中长辈也愿意,小五可以每月逢五就到老夫的仁德堂一趟,一同商议两个孩子的药方。」
「太好了,这可是晚辈的荣幸,崔大夫放心,柳氏家训,家族不分男女都得习医,我娘亲也说了,女子一旦嫁人锁於内宅深院,有医术傍身也能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