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晚上,梁水星做了一晚上的梦,梦见巍峨雪山上的布达拉宫,梦见热情席卷的夏威夷海滩,梦见她走过古城长长地甬道,看着战场血色的残阳。还梦见她的镜头下形形色色的人们,仅一晚上,就像度过了几年的光阴。
梁水星是被她妈夸张的叫声喊醒的,朦胧的睁开双眼,脑海里还回想着她梦中到底拍了谁,耳边她妈妈锲而不舍的喊着:“臭妮儿,快起床,下雪了。”
“下雪就下雪呗,咱这难道不是每年都下雪么,你还没看够呢。“梁水星懵懵的朝窗外看去,雾蒙蒙的天空飘下大片大片鹅毛般柔软的雪花。
“今年的初雪是晚了些,不过啊这瑞雪兆丰年,等开春了庄稼一定长得不错,别说你妈了,这谁看了不高兴啊。”她爸一瞅她老婆脸色不对,为了避免今天家里出现某些不和谐的画面,赶忙在中间搅混水。
“啊,是啊,这雪下得可是不小,好看,真好看。”同样感受到她妈发来的冰冻光波,以及为了维护她妈那颗更年期期间突如其来的少女心,梁水星麻利的穿上拖鞋冲向窗边。
雪应该是下了一夜了,屋檐上,地面上,树梢上被雪花堆成的棉被盖了个严实,冬季本来生硬的形象在这片纯白里被柔化的似水温柔,楼下不知被哪个晨起的人儿堆了个大大的学人,红着胡萝卜的鼻头,围着塑料袋衣服,呆萌的望着这漫天飞舞的雪花。
“好美啊。”这次梁水星是真心实意的赞美了。
她突然想到她表姐送她的相机,迫不及待的拿出来对着天空一通乱拍,梁班看着窗户前用力凹造型的梁水星,正感叹自己女儿遗传了自己的文艺气息,凑上前去一看,摸着鼻子若无其事的拐了个弯走了,看来女儿是遗传了她妈。
经过一个小时全方位无死角的拍摄,梁水星对着镜头里灰蒙蒙的一片反省,最后总结道:这天吧,好像不太适合拍照。
雪一直下到午后才渐渐停下,梁水星匆匆拔了几口饭,拎起相机就往外跑。
她就不信她拍不出好看的照片,更何况,她刚才想到一个绝佳的模特。
这边时予安才把饭菜摆上桌子,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打开门,便是梁水星被冻得红彤彤的脸。
“怎么了?这么急。”
梁水星盯着那张满脸疑惑的脸,心里嘿嘿偷乐了两声,就这张脸,她就不信她能给拍丑了。
“水星啊,快来,阿姨正好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外边冷不冷啊,看给我们小脸冻得和个小苹果似的。”高琴听到声音从厨房迎出来,看到是梁水星,忙招呼着坐下吃饭。
“不用,阿姨,我吃了,你们先吃,我等会找时予安有点小事,不急的。”
时予安一脸不信的表情,把梁水星湿了的鞋子顺手放到暖气边,然后把她拉到桌边:“你可拉倒吧,上一次是谁说吃了饭了又啃了一盘排骨的。”
梁水星显然想到了上次来蹭饭的情形,又看到面前让人垂涎欲滴的排骨,瞬间感觉肚子在呼唤着自己。
“阿姨,你做饭也太好吃了,有空让我妈来学学。”梁水星啃着香酥的排骨,骨头在绿色的小饭桌上堆砌一座小山,她幸福的感叹。
“你妈还用学,你家有你爸就够了,你爸的厨艺都赶上大厨了”,高琴一边给她夹菜一边笑着说。
“谁让我妈有一颗当大厨的心呢。”
没人看见低头吃饭的时予安眼睛里的一丝落寞和难过,她的妈妈曾经也是不会做饭的,可现在却没有什么是办不了的,也许有时候什么都不会才是最令人羡慕的吧。
在酒足饭饱后,梁水星窝在时予安的小床上满意的打个饱嗝,慢悠悠的和时予安表明来意,结果得到时予安的严词拒绝。
“为什么不给我当模特啊,我拍照技术挺好的。”梁水星做起来,揉着肚子问。
“我一大老爷们,才不去拍些娘们唧唧的照片呢。”
梁水星不屑的指着时予安才去办理的身份证:“就你还大老爷们,是哪个小屁孩昨天才去办的身份证。”
时予安涨红脸,反驳道:“干吗,明年我就成年了好么。”
梁水星算算,好像确实还有几天就是时予安十七岁生日了,不过难得作为唯一还能让时予安气急败坏的一件事,她当然要在仅有的一年里好好利用。
“那又怎么样,你还是比我小两年啊。”
“是一年零七个月。”
“有区别么,不得照样叫我姐姐,话说,你为什么都不叫我姐。”梁水星想了想好像从她第一次见时予安,他就一直对她直呼其名,一点也不可爱。
“想都别想”,时予安干脆利落的说。
“要不这样吧。”梁水星凑近时予安商量道:“你看,既然你不喜欢叫我姐姐,那我就给你个机会,只要你给我当模特,那我就绝对不再提这件事,好不好。”
“你发誓。”时予安对梁水星的保证可不敢报多大把握。
“拉钩拉钩”,梁水星生怕楼下的雪被物业的扫了,像小时候一样拉起时予安的小拇指就发誓,“发完了,好了,那就合作愉快。”
好在雪刚停不久,地面连脚印的少见,梁水星找了一块覆盖了厚厚积雪的厚地,指挥着时予安跳到中间,自己则着急的调着相机的参数。
“好了,跟我学啊,你要摆这个动作。”梁水星准备妥当后,向时予安凹了杂志上常有的造型。
“不要,丑死了。”远远地拒绝的声音传来。
一个”,她想了想,又摆了个仰头望天的动作。
“你这是天狗食月啊。”
看在这个模特是她花大代价请来的,梁水星咬牙忍了。
“那这个呢,要不这个,还是这个动作。。。。。”
“这个太蠢了”
“这个也太油腻了”
“这个还没第一个好。”
遭到时予安接二连三的言语暴击,梁水星已经心累到无以复加。
我觉得吧,其实。。。”时予安欲言又止。
梁水星吱楞起耳朵,目光闪闪的等着下一句话。
“我现在觉得叫你姐也不是什么难事。”
“做梦,上了贼船就没有下去的道理。”梁水星一把抓住要跑路的时予安,揪着耳朵进行了没有人性的暴力摧残。
终于,在两方非友好会谈后,决定让时予安自己摆动作,梁水星抓拍。
再一次调好相机,梁水星从镜头看去,远处寒冬下莹白的雪,似是氤氲了漫天凉意,带着天地间的沧桑凝固进人世,远处信步的少年,像是冲破桎梏的一片蔚蓝的自由的天空,甩开了寒风洪流,眉眼触及之处处处明媚,世间光景皆溶于春水。
梁水星的梦突然清晰了起来,每一寸肌理沿着眉梢嘴角都变得生动,梦里似也是这个少年在遥远的尽头,微笑着朝她摆着手。
“拍了吗?”远远地少年干净的声音传来。
梁水星一下清醒过来,一边小小的唾弃了一下自己,居然被这看了十几年的小屁孩迷惑,一边按下快门。
那是真正意义上梁水星的第一张照片,也许那不是未来漫长岁月里最好的一张照片,但却是她最珍爱的一张,在那张照片里,少年望向镜头的眉眼中是一片潋滟的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