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这话问得,归晚真是没法开口。她刚嫁进来的时候,可不就是这个心思,可是后来……

「也不都是。」

江珝心猛地一紧,捏住了她指尖。

「还有我父亲……」

对呀,还有余怀章。他怎么把这个忘了,多明确的目的啊!

江珝鼻尖淡淡哼了一声,颇有些凉苦之意,自嘲之味。他将手帕轻轻系在她手上,头都没回,转身大步离开了。

归晚看出他又气了,可为什么气啊。不管是出于怜悯还是其他,他方才道歉的那刻,她以为他已经接受自己了,可为何提到父亲,他又变脸了。自己记挂父亲,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为父亲而向他求情都求了几次了,这会儿怎会这么大的情绪?

归晚看着地上的药汁,想唤苁蓉来打扫,随便再端一碗来,却见她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惊忡道:「表小姐,二公子他方才去了后罩房,把药都倒了,还嘱咐不许你再服这药。」

这……这叫什么事啊。

他把药都倒了,竟怒至于此?

只怕这事会瞒不住了,若是被沂国公府上下知晓,她便也不用再留了。好似问题有点闹大了。

江珝脾气她明白,若是她主动说,会好些。可偏他就是从旁人口中得来的,这种被欺骗的感觉让他如何不气?

旁人,这人到底是谁……

睦西院,西厢房里,苏慕君正在泡茶,她才浇了一遍紫砂壶,便瞧着紫鸢进了来,掩上门后迫不及待地奔到她身边。

「檀湲院果然闹起来了,听说把瓷器都打了,二公子摔门而去。」

苏慕君拈了几叶六安,冷笑一声。「那便对了,看来我预料得没错,她是真的有孕了。」

为了验证,她昨晚上等了江珝半宿,就怕他不会给自己机会说话,她跟在他开门见山便把一切都道了来,让他想不听都不成。

这种事,是个男人都不会忍下,何况是江珝。只要他和余归晚闹起来了,那便说明此事为真,便是假的,碍着大房的面子,江珝也不会将自己如何。

「既然是真的,那我们要不要告诉老夫人。」紫鸢结果少夫人手里的茶罐,追问道。「若是府里得知,瞧这府里还容得下她!也替您解了上次被冤的气!」

苏慕君闻言,手顿住,秀眉微挑睨了她一眼。这一眼,凌厉得紫鸢心下一怵,噤声不敢多语了。

苏慕君怎么不想说,若是告之余归晚有孕而嫁,不要说之前那局可扳回来,便是这个家她也留不住了。她根本就配不上江珝,自己盼得不就是让她灰溜溜地离开江珝身边吗。

可她不能说!

她还记得昨夜她告诉江珝这一切后,他转头投向她的那个眼神,狠戾得她登时脊背发凉。相识十几年,她从未看过他如此深情,也更没听过他阴森地语调对自己道:

「大嫂,我若在府上听到第二个人提及此事,你知道我会如何吧!」

「少夫人!水,水溢出来了!」

紫鸢的唤声把苏慕君的思绪扯了回来,她赶紧放下茶壶。望着案上的一滩水迹,苏慕君长叹了口气,冷漠道:「不急,再等等。」

江珝一走便再没回来,归晚心怀忐忑地过了又一日,这一日除了江沛没人来找她,一切平静如初。

江沛每次都是偷偷而来,连齐嬷嬷都不跟着,想来归晚也明白,定是梅氏与苏氏不许他与自己有往来。

可他才七岁,如此真的没人会发现吗?尤其是他身边寸步不离的齐嬷嬷。归晚突然觉得,许齐嬷嬷不是真的被他甩开,也许「甩开」便是一种「掩护」吧。

如是想,归晚越发地觉得江沛小家伙过得不易了。可他偏就什么都不讲,从他脸上也瞧不半丝阴郁来,虽说胆子小了点,可心底阳光得很。这让归晚喜欢得紧,可也疼惜极了。

小家伙趁歇晌的功夫又来了,虽刚和江珝吵了一场,但她对江沛用心依旧。

他上次借了本《山居杂记》,依江珝要求,他给归晚讲了一遍。小家伙才启蒙不久,这类书他并不能完全看透,不过他还是看得很认真。他复述之后,问道:「婶婶,什么是‘专气致柔’?」

归晚笑了,这个她还真的听过,是《老子》里的一句话。不过她不大熟,未避免误人子弟,她还是从架子上找到了本《老子》,找到了原话讲给他:「‘专气致柔’出自于‘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是说,身心一致,聚结精气,内部协调,以致柔和温顺,能像婴儿一般。」

「为何像婴儿?」江沛又问。

「因为婴儿是柔弱的象征啊,老子喜欢用水和婴儿来比喻柔弱。专气也好,致柔也罢,一切都要「自然而然」,老子说如婴儿,像婴儿那样纯真质朴,形神相合,活泼自然……」

归晚说着说着,好似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狐疑地盯着江沛。可小家伙却是一脸的恍然,笑道:「谢谢婶婶,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归晚可有点糊涂了。

江沛把书还给了归晚,便在书架上找起下本要借的书。他伸手手臂,指着架子上一本装订考究,描金的书问道:「婶婶,我能看这本吗?」

归晚看了一眼,是《脉经》,笑道:「这个可不是你该看的。」

说罢,她登时怔住,盯着江沛那双纯粹的大眼睛,她似乎一下子都明白了。

这应该是他给自己打的第二个「喷嚏」吧!

见婶婶道他不适合看,江沛「哦」了一声便收回了手臂。就在衣袖再次掩盖手臂的那刻,归晚又看到了他胳膊上的伤。

归晚的心像被拧了一把,疼得要命。

她蓦地将江沛拉入怀里,怜惜地抚着小家伙的头,问道:「你愿意和婶婶一起住吗?」

江沛好似没明白,呆愣愣地看着归晚。

归晚也含笑看着他,温柔道:「只要婶婶不走,婶婶一定帮你……」

江珝连续两日没回,归晚也连续过了两个貌似平静的日夜。明个一早他便要出军北上了,刚用过早餐,下人来传,江老夫人唤她赶紧去东院一趟。

归晚心登时一提。

该来的总归要来,归晚要去面对了。林嬷嬷和苁蓉陪她前去,然一入门,江老夫人便慈笑迎了来。

「你可算到了,今儿咱要去寺里给璞真祈福。往日里这事都是我来做,如今他有媳妇了,这任务便交给你了。」说着,便吩咐下人备车。

看来江珝什么都没说。可也是,他连回都未回,如何说。

归晚随江老夫人到了般若寺,在大雄宝殿前为江珝祈福。对此,归晚是心挚意诚,求佛祖保佑他一路平安,早日凯旋。

离开时,经过观音阁,她也特地为他求了个平安福。

不管怎样,他是为大魏而征,是百姓的英雄。

祈福过后,大伙便要回去了。途径距衙署不远的那条街,江老太太问她可要去看看夫君。归晚婉拒。

「明日便要出征了,想必定是忙得很,还要点兵,部署,更得准备明个一早见陛下,还是不要打扰他了。」

「你若不去,怕他今晚也回不来,前一晚上都是要在皇宫大殿外候着的。」江老夫人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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