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然苏慕君哪在意她说了什么,接着道:「怪不得弟妹不敢说有孕的事,还要偷偷摸摸去外面瞧大夫,原是你存了这份心思。二弟妹,你怎能如此狠心,这可是江家长孙啊,你到底和江家有何仇怨要做出这种事。」
「我既嫁入公府,便是江家的人,我与江家有何仇怨。」
「没有仇怨你做出这等无情之事!怪不得前日二弟和大吵一架,还摔了药碗,想必就是因为这个吧!虽说二弟人冷了些,可他是真心待你,这府上谁瞧不出来,你们平日也恩爱有加,你到底为何会这么做!」
苏慕君继续补刀,也刀刀补到位置,果然大伙脸色都变了,狐疑地盯着归晚。堂上一时压抑得很,气氛刚刚好,苏慕君盯着归晚,惊恐道:「难不成这孩子……」
她话说句,留下无限遐想。在大伙还没绕过弯来时,老太太先品出这弦外之音了,喝了声:「休要胡说!」说罢,她凝重地看着余归晚。
归晚知道她在给自己机会,于是淡定道:「祖母,我岂会不知这孩子的重要性,我盼都来不及,哪有理由不要。况且,就算我不想生,堕胎的方式千千万,一剂药下去便能解决的事,我何苦选了这么个办法慢慢折磨自己。大嫂说我和将军吵架,您可听到我们吵了哪一句?那药碗不过是我不小心碰掉的,不仅碎了,还划了我的手,怎么就成了我们吵架摔的了?」归晚亮出了自己被划伤的手,盯盯地看着苏慕君。
眼下谁是谁非,没人辨得清,这个节骨眼,也没心思去辨,思及她已经喝了几日的药,江老夫人赶紧对吴大夫道:「快,快给她把把脉,看看孩子如何!」
这话一出,归晚怔住,捏着帕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唇抿得更紧了。别人瞧不出异常,苏慕君可看得出,余归晚怕了。她心里冷哼,什么喝药,什么吵架,不过都是铺垫罢了,这才是重头戏!
若是没有这药闹腾,归晚还好找理由拒绝,眼下众人都在为她忧心,这脉是不号也得号了。
归晚坐在椅子上良久没有应声,动都未曾动一下,吴大夫颤悠悠上前,和颜道:「请二少夫人将寸口借老夫一搭。」
归晚依旧未动,吴大夫又道:「少夫人信不过老夫?老夫入太医院前,可是随军数年,何等疑难杂症没瞧过,这点事不在话下。」说罢,他朝她点了点头。
二人默默对视,归晚眼皮一撩,忽而瞧见窗格外隐约有个高大颀长的身影,她轻轻「嗯」了一声,挽袖将皓腕搭在了身旁的放茶小搁几上。
老先生静静把脉,不过片刻便展颜而笑,对着老夫人道:「少夫人药量服得少,无大碍。」
闻言,众人长舒了口气。然一旁的苏慕却问道:「老先生可瞧准了,想来弟媳孕事不足月,危险着呢。」
归晚登时瞥向她,她蹙了蹙眉,无辜道:「怎么?我可是哪说错了。」
「没错。」吴大夫微笑道,「二少夫人日子尚浅,方足月,是得精心着点。这种事,可万不能再发生。」
此言一出,惊住的是苏慕君了。
不可能!若按吴大夫所言,余归晚应是洞房便怀上了。可他们虽成婚一月,据她所知,起码半月都未同房,怎么可能怀上,这孩子铁定不是江珝的!可她如何开口,人家房里的事人家自然清楚,无凭无据岂容得到她开口,便是说了,吴大夫的话在这,谁会新她。
苏慕君乱了方寸,她没想到布好的局,结果会是这样,到底哪里出了差错?难不成真的是自己消息有误,他们洞房那日……不对,不应该啊,谁会有那么早的孕吐反应。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吴大夫……苏慕君记起来了,她曾听梅氏提过,大爷江懋年轻时曾在战场中箭,且命中要害,是随军吴郎中将他救回来的,那时候江珝十一岁,刚从幽州回来,被江懋带在身边……苏慕君低哼了一声。江珝啊江珝……
这局输了,苏慕君认了。她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于是一副释然的模样,感叹道:「好在没事,弟妹可是得小心了,至于这药……」
「这药我可得查查到底怎么回事!」
归晚垂目理着挽起的衣袖,不疾不徐,冷道了句——
「吴大夫言,我体内药量不大,无甚影响,那应该是我服用的少,应该是刚刚才接触,对吧。」归晚看了眼吴大夫,老先生点了点头。「我喝这药已经那么多天了,若是有堕胎之心,只怕这孩子早留不住了,何必先喝几日补药,再去喝堕胎药?」归晚冷笑,接着道:「可见这药不是我自己加的。但不管是谁,这孩子对我极其重要,我不会原谅此人的!」
云氏脸色阴得很,这事闹得可有点大了。她眼下是当家主母,发生这种事多多少少也要牵连她,道她照顾不周,于是劝道:「侄媳妇多心了,许是药铺伙计抓错了药呢。」
「呵!」宋氏蓦地哼了声,她就讨厌云氏这瞎团和的性子,掩耳盗铃。「这是哪家药铺啊,掌柜可真大方,抓药还带多赠两剂的,这是要广施善缘啊,还是要夺人命啊!」
这话损得不留情面,云氏脸都绿了。这会儿连着被宋氏怼了两次,她憋着鼓气不言语了。
「一次可能错,但不可能次次错,不是药铺的责任,这人还肯定在我身边。」归晚说着,看了茯苓一眼,茯苓会意,喊着檀湲院的嬷嬷推进来个小丫头,紫鸢一眼认出来了,是她派去盯着檀湲院的柳儿。
「我记得这姑娘原来是睦西院的人吧。」归晚悠然道,「你看,我‘吵架’大嫂知道,我‘摔碗’大嫂也知道,我怀孕大嫂更知道,包括之前将军留宿书房,我去给他送糕点,连这您都一清二楚,看来我们房里的事,您还是相当关注呢。可您怎么知道的呢?我想来想去,除了我的陪嫁丫鬟,檀湲院的婢女都是二婶母安排的,好像唯独柳儿是从睦西院来的。」说着,她对视云氏。
云氏可不想牵扯上半分,笃定道:「我派的丫鬟,可都是精挑细选的。」
苏慕君被孤立,她指着归晚怒道:「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给你下的药,我害的你了?」
归晚没应她,眼神里却是一句「你说呢?」
苏慕君冷笑一声,反问道:「母亲潜心修佛,大房一直是我打理着,江珝是沂国公府的支撑,也是我大房的人,我关注他又怎么了?不对吗?你凭什么说我要害你。」
「因为你没孩子。」
归晚冷不丁地抛出一句,话语毫不留情,甚至有些无情,直直往人心窝子里戳。大房可怜就可怜在有两个寡妇,在梅氏和苏氏面前,众人连江懋和江璟父子都不敢提,生怕惹她们伤感。可归晚这句话,比提这二人还过分,简直是把人伤疤揭开示众。
谁也没想到乖巧的新妇竟然会说出这么句话,大伙惊得下巴都掉了。可仔细想想,说的虽直白了点,也不是没道理。看看这两个大房的媳妇,真是同人不同命:一个有夫君照顾,入门一月便有了身孕,可另一个呢,同样成婚一月,却守了寡,连个后都没留,无依无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