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鸡蛋风波
春日里的阳光,总是暖得人想要偷懒,农家村的日子周而复始,一晃下来一周又过去了。周惠惠做完了活计就倚着院里的苹果树晒太阳,舒坦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此时家家户户的果树种的并不是果园里那种改良后的品种,而是一种小沙果,最大也就孩童拳头大。生吃的话又酸又涩,如果切成片晒成果干,就会变得酸酸甜甜了,是孩子很爱吃的零嘴。也可以放在柜子里捂着,过几天就会变得又沙又面,可以直接用勺子舀着吃,口感极佳。
周惠惠前世的姥姥家也有这么一颗果树,每年果子成熟时,姥姥都会托人给他们捎几麻袋,管够周惠惠吃到腻。
而如今的这个周惠惠是没资格享受零嘴的“丫头片子”。往年果子熟了,她奶就赶着家里的儿子去集上卖了换钱,余下的一些存着的也是大孙子小孙子独食。她爹看她馋果子馋得不行,私下拿几个坏果切了烂处给她吃,她不敢拿出去,躲在屋里悄悄地吃,满嘴都是酸涩味。
不管怎么说,周惠惠最近的日子过得挺舒心,周二贵自从挨了一顿教训,又吃过了自己做的美味蒸鸡蛋,就彻底老实了,偶尔回来说要吃鸡蛋了,也是“三丫姐”“三丫姐”的叫得亲。周惠惠这周来已经跟着蹭了两顿鸡蛋了,小日子着实混得不赖。
“三丫姐,三丫姐,起来蒸鸡蛋了,我奶同意了。”正眯着眼睛睡得香,周惠惠耳边传来二贵的叫声,她一巴掌把二贵按坐到地上,“吵什么吵,要吃鸡蛋自己烧火去,火烧起来再叫我。”
二贵委委屈屈从地上爬起来,犹豫了几秒钟还是跑去烧火了,不一会儿就咳嗽着跑了出来,“三丫姐,咱家灶台咋光冒烟不出火了。”
周惠惠抬头一看乐了,原本白白胖胖的娃给熏得一脸黑道道,颇有喜感,不过二贵这些天听话,她也不打算为难这孩子。她拍拍手站起来,招呼二贵:“瞅你那点出息,赶紧的洗把脸去。”说着自己拿过烧火棍去拾掇炉子。
两碗蒸鸡蛋端出来,二贵馋得口水直流,周惠惠瞧他那没洗干净的小黑脸,上面还挂着两管鼻涕,埋汰的不行,赶紧抱着自己的碗挪到一边去。
二贵却不管那么多,直接开吃,一时间“吸溜、吸溜”声不断,吸鼻涕和吃鸡蛋的声音交汇,周惠惠听得膈应,大声呵斥:“二贵,把你那鼻涕给我擦了去,再敢出声看我咋收拾你。”
那头声音顿时小了,周惠惠满意地端着碗正要吃。“吸溜…”声又响起来,周惠惠满心恼火,“二贵!”
转头一瞧,不是二贵,三房的四丫,不知啥时候蹭到了门口,小小的一团站在那儿,吸着鼻涕,小脏手咬在嘴里,眼巴巴瞅着自己的碗。
周惠惠心一下子软了,这丫头才四岁大,她娘只知道一窝一窝地生,养孩子却不咋上心,看这丫头一身埋汰的。
“四丫,来,姐给你洗洗。”周惠惠伸手招呼她过来,倒了盆水,把她手脸洗干净,随后端了那碗蒸鸡蛋来给她吃,小丫头四岁了,却连话都说不利索,一勺鸡蛋吃下去享受地眯起眼,直说“好呲”,看得周惠惠好生心酸。
“好你们俩丫头片子,胆子肥了敢偷吃鸡蛋了!”忽然一声爆喝传来,打破了平静,只见二贵妈李红气势汹汹从外面跑了进来,指着两个女孩就开骂。
“我说怎么二贵最近胃口见涨,天天都要俩鸡蛋,原来是便宜到了你们俩小丫头片子嘴里,看我不替你爹娘教训你俩!”李红今日借肚子疼溜号,回到院里准备睡个回笼觉,正好看到这一幕,怎么能不借题发挥呢。在她看来,家里的鸡蛋那都是自己俩儿子的,旁人吃一个都是吃了自己的肉。
她越说越气,一巴掌就打飞了面前的碗,四丫吓得哇哇大哭,周惠惠哪见过这号泼妇,眼看着二婶的巴掌要落自己脸上了,忙拽着四丫往出跑,她一路跑,李红一路气急败坏地追骂,她生的圆胖,一时半会儿竟然追不上两人。“小丫头片子还敢跑,赶紧给我滚回来。”
周惠惠带着四丫跑上村道,远远看见几个妇人坐在一颗槐树下做针线,她灵机一动,向着那边边跑边喊:“婶婶们救命啊,我二婶发疯了,要打死我俩哩。”
“李红,你这是干啥呢?可不兴这样打孩子的。”几个妇人中有一个穿得最体面,白色的确良衬衣码码新,头发也箍得一丝不乱,她眉头紧皱,站起来冲李红喊道。
周惠惠认得这人,村里的妇女主任陈春萍,她的丈夫也是周家村的生产队长周连胜,这一家子在村里说话极有分量。
周惠惠连忙扯着四丫跑到陈春萍身后,“春萍婶,我二婶要打死我俩啦,你可得给我俩做主呀。”
李红气得脸都变了形:“她大娘,你可别听这死丫头的,她俩在家偷鸡蛋吃,被我逮个正着,你说我能不教训她。”说着又要来抓周惠惠。
周惠惠死死躲在陈春萍身后,嘴里却不讨饶:“你家大贵二贵天天能吃鸡蛋,我俩咋就不能吃了?家里的鸡都是我喂的,我吃鸡蛋是应该的!”
“你个死丫头片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样儿,你有那吃鸡蛋的命吗?一个丫头片子还想跟我家大贵二贵比,你咋不上天呢。”李红气得不行,愈加口无遮拦。
“春萍婶,不是说现在男女平等了吗,为啥我俩连个鸡蛋都不配吃!我二婶儿咋就不拿我们当人看呢。”周惠惠语气里带着哭腔,一旁四丫早就哭得撕心裂肺,陈春萍心里不落忍,农家多重男丁,可对女娃也没这么苛刻的,她女儿小夏在家不知道多受宠,按他丈夫周连胜的话说,“女儿是娇客,以后要出门子去给人家当媳妇,在家这几年就是享福的。”
“建国家的,大道理我今儿也不想说了,你今天打的要是你自己的娃我肯定不多管闲事,但这俩娃娃有亲爹娘教呢,有啥不对的也不是你做婶婶的能管的。”陈春萍劝着李红。
“呦,我这当婶子的不能管,你这隔房的大娘倒是案板顶门——管得宽。”李红讽刺道。
“春萍婶就是能管,她是妇女主任,我们女的都归她管,妇女儿童遇到事都要找妇女主任,二婶,你以后再欺负我我还要来告诉妇女主任,告你虐待儿童!”周惠惠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连陈春萍都被说愣了,平日里自己虽说也是个小干部,可是村里人大多不知道自己这妇女主任是干啥的,平日里也没人找自己解决过啥问题,被周惠惠这么一说,自己这个岗位责任重大呀。
“咳,李红同志,你今天做的不对,这么大的人了和俩孩子计较啥,今天她俩就留我这了,等她们爹娘回来叫来我这儿领人。”陈春萍沉着脸说完,带着俩孩子坐回大树下继续做活计。
李红只觉得一股火憋在胸口发泄不出来,“行,你俩死丫头给我等着,看你奶回来咋收拾你俩。”说完她大踏步往回走。
“二婶儿,你今天咋回来这早咧?是不是又病了咧?刚才追我没看出来呀?我奶铁定更想知道你这病咋好这快呢。”
李红脚底一滑险没坐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