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大雅狡辩,「顺手洗起来,省水省电、随时随地用心做环保。」

「夫人。这件事情根本不需要讨论,这个家里所有的衣物,天经地义,只有两个地方可以放。」

大雅打岔,「老爷,赚钱不容易啊。」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诗经用吼的,「青海的林大雅,赚钱就是要花钱,这个家,衣服不是进洗衣机洗,就是挂进衣柜里收好。不用手洗、不用晒。」

大雅吼回去,「上海的文诗经,你听好。我就是喜欢用手洗,我生的孩子都穿布尿布,我高兴洗,我高兴随处晒干。你想怎么样。」

吵到后来变成人身攻击。「小土妹,你敢给我房间挂满万国旗。」

「大土豆,我要生一打孩子,每个都用布尿布,挂到你没地方睡。你跟谁都八字不合,乌鸦嘴、扫把星、克蟑螂克死人。」语不惊人死不休。

一个手拿土制炸弹,一个拿机关枪,两败俱伤。

最后改用英语上场,大雅先发难,「Boy,youcan'tstandtolose,canyou?」孩子,你输不起吧。

诗经驳回,「Hi,girl,yourfaceisreallyreallyreallyredandgreen...」女孩,你的脸变得红又绿。

「See,yourtemple,veinsarepoppingout...haha.」你的青筋都爆出太阳穴了。大雅句句抢白,还做总结,塞住诗经的口。大雅最后做一个手势,是「比中指」的文雅版本,双手握拳,小拇指这侧的两个手掌侧面互碰几下。就潇洒地走了。

诗经脑中闪过一个词poeticjustice,中文叫甚么来着,对,就是罪有应得,谁叫他娶了这个母老虎。他的脸发红,说出他被惹怒不服输的精神。

你不情我不愿。大雅索性睡到书房打地铺。诗经难得一个人睡一张大床,也乐得轻松。两个人分站天平两端,看谁的怒气先消散,先走下天平的秤盘。

大雅连续在书房睡了三天,受了凉,夜里咳嗽止不住,下楼喝点热水,肚子饿了,翻开冰箱,吃片起司、蛋糕,婆婆听到声音,走出房间,先开口,「你们又吵架了。」

「也不是甚么大事,就是为了卫生巾的事。」大雅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别哭,孩子,我来想想办法,我帮你在后院挂个架子,以后就晒在那里。」婉秀知道卫生巾的问题迟早要解决,大雅跟诗经都没有错,只是需要有人出来缓解一下僵持不下的局面。

「妈,还是你最疼我,最了解我。谢谢你,妈妈。」婉秀搂住大雅,想到在远方的女儿诗涵,她难过的时候有人抱抱她吗?她找到了可以倾诉的肩膀吗?这些年,有人陪伴在身边,让她不孤单吗?想到这里,婉秀眼睛红了,抱紧怀中的大雅,把媳妇当女儿疼爱吧。

「都怪我从小太宠他了,养成他好胜不服输的个性,不过他也不是没有优点,人跟人相处在一起,磨久了,就能嵌入彼此的凹凸不平,生活会越来越顺的。爱一个人,会让你变得更温柔的。」

卫生巾的争吵竟然自动落幕。大雅未来十个月都用不上了。

大雅回到书房,夜里醒来睡意全消,翻开母亲的手稿,眼前的诗句,令人震撼与羡慕,原来即将步入更年期的母亲,仍保有摇滚激情的浪漫。浓情沾满爱笔,挥洒永不褪色的诗句。

「是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在这乱世中,我选择相信爱情,不相信政治骇客;我宁愿纵身风花雪月之中,也不屑理睬矫情富少;我倾投于浪漫情怀,不分一丝一毫给庸俗世事。我要屹立在山顶,让风呼啸而过,带着青春的气息一路眉开眼笑。尘封的心,再度被引燃。掏心,不哭,不逃避。想爱的情愫再度被鼓舞,变得饱满。不再冰冷的苟且。」

这件作品尚未完成,只是草稿。母亲下笔万般奔放,大雅不熟悉这样的母亲,或者更准确地说,不懂母亲的情愫。这是母亲吗?还是其他女性温柔的告白,爱情宣言。这些诗句,都是出自浪漫主义者的手,母亲看似冰冷傲骄的外表下,原来有颗火热悸动的心,无处宣泄,只好摇笔勤耕。爱与恨都那么自然与激烈。生命的勇者,生活的仁者,爱情的智者,文坛的耕种者。或许母亲远不及余光中的境界,「右手写诗,左手写散文」,但是,能在自己的文学世界里勤奋耕耘,先感动自己,然后感动别人,抓住那一刻的心跳,刹那即永恒。

轰轰烈烈不如平淡,大雅心想,不。大错特错,宁愿爱错也不过错过。她想追随母亲的脚踪,寻梦追梦,最后实现梦想。「上苍,许我一个春天吧。」

人类因梦想而伟大,但是在成为伟大以前,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坎坷,需要有多丰满的勇气,才能一步步跨越并到达目标。大雅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成,但她愿意紧紧追随母亲的勇敢与放肆,祈愿自己的血轮中或多或少也有这些成分。

与母亲相比较,大雅不免自惭形秽,母亲上的是一本大学,中西文学底蕴深厚,平日热爱阅读写作。母亲有意手把手的教导大雅,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大雅在最应该接受教育滋养的年华,遇上弟弟的出生,忙乱中渡过高中三年,跟上学校学习进度已经显得吃力,遑论课外广泛的涉猎文集小说等读物。恍然一回首才发现,有些逝去的光阴是追不回的,捞在手中的都是空虚与瞎忙。

青涩的日子有青涩的好处,成熟的日子有成熟的难处。大雅夹在这些矛盾中,挣扎、摆荡,渴望找到一个出口,能奔向光明坦途,但是出口在哪里呢?谁能引她到这坦途呢?

大雅回应母亲的热火,匆匆写下,「Greatthingsnevercomefromthecomfortzone.身处舒适圈中,很难成就大事业。受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利。就一路往前吧,一路芬芳。请为我喝采。我要成为上海的一份子。」

她记得西洋电影《GonewithTheWind(乱世佳人或称飘)》中最后一幕,女主角郝思嘉面对爱人离去而痛不欲生,泪眼中她告诉自己,「Afterall,tomorrowisanotherday.」大雅也告诉自己,无论如何,明天又是另外一天了,旧事已过,都变成新的了。

文稿的最后,大雅以徐志摩的一段话作结束,「让我花掉一整幅青春,用来寻你。」不,不,大雅又补上,「让我抓住一刻钟的激情,用来吻你。」两天后,大雅结束打地铺的日子,堂皇的睡回原来的加大双人床,主动扑向诗经,强吻他,嘴唇、耳朵、喉结,诗经本以为大雅会一路向下,准备好好享受一番,没想到,就在自己被挑起到极点时,大雅翻身停了,睡死,一条死鱼。

「Damnit。」诗经只能下床到厕所自行解决,双手万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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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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