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萧衍那人她多少是知道的,他心思诡谲,又对她十分厌恶,若是等他来她宫里,且还讨要到封赏,指不定作梦更容易些,所以她只有出其不意去御书房闹一场,叫朝臣们逼他给出一个说法。
起初她还底气很足,可是等沐浴梳妆穿戴好之後,她又免不了踯躅。
若逼他不成,反惹了一身腥怎麽办?
张氏在屋内来回踱步几圈,最终还是没那个胆去。
京城定国公府里,气氛越来越冷凝。
握瑾居与福临园两位主子是真的闹上了,下人们整日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霉头,被拎来泄火气。
周斯年听暗卫说还未找到夏晓母子,没忍住大发脾气。
最是冷静持重的世子爷,这一个多月来竟是将一年的火气都发完了。
但发怒也无用,人没找到,只能继续找。
萧衍最近有件烦心事,烦了好些时日。
他至今膝下无一子半女,虽说因所谋之事耽搁,终究还有些心气难平,他倚着扶手眯眼看对面坐得笔直的周斯年,忍不住心生嫉妒。
同样老大不小子嗣艰难,偏周斯年这讨厌鬼说得双子就得双子,烦死人。
忙里偷闲,萧衍正拉着一脸阴沉的周斯年与他手谈。
周斯年执黑,萧衍执白。
眉目如画的两个男人对面坐在御书房的窗边,一个清雅端方,一个慵懒肆意,明媚的阳光透过窗照了进来,碎金似的洒落在两人的肩头,恍若一幅神仙画卷。
殿中的香鼎飘出袅袅青烟,满室的静谧与清香。
想起周斯年家的双胎,萧衍的心思就忍不住飘远。他还有四年就到而立之年,膝下空虚,说不着急是假的。
朝堂安定之後,子嗣一事便成了萧衍的一块心病。
玉棋子落到棋盘上,啪嗒作响。
萧衍心思飞去了後宫。
如今选秀日期未定,後宫良莠不齐,但他觉得若是夏花也给他生一对,那是再好不过了。
说起来,夏花明明早已停了药,他寻常去锺粹宫留宿也勤勉。怎地一个多月过去了,她的肚子依旧没个动静?他记得周斯年家的那个去了周斯年身边没多久就怀上了,这般好生养……
周斯年的那个妾室跟他的花儿是一母同胞的姊妹,花儿应当也能生才是。
唔,难不成子女缘分还没到?
萧衍舔了舔後牙,微眯起眼眸,再次瞥向对面彷佛眨眼就要羽化飞仙的周斯年,心中的嫉妒更甚。
若是将花儿跟周斯年家的换一下,是不是他也有一对双胞胎儿子?他记得,周家的那个相貌并不输花儿多少……
周斯年子嗣得的这般容易,果真是走了狗屎运吧!
周斯年被他怪异地打量着,依旧纹丝不动,专注在棋局上。
他这人於棋艺上堪称鬼才,下棋的路数旁人怎麽也捉摸不透,萧衍本身十分爱棋,棋艺上难逢敌手,但对上周斯年,基本上赢少输多。
偏周斯年这人是个怪癖性,输赢怎样全看心情。
心情若还不错,便步步为营慢慢吞噬,下得久一点,心情差了,便敷衍了事,棋路锋利戾气极重,片刻间就能杀得人无招架之力。
这人从来不会谦让别人,即便自己当了皇帝也依旧如此。
本就下不过,萧衍这一走神,他的白棋便被一脸冷漠的周斯年给杀个片甲不留。
心神回到棋面上,萧衍忍不住无奈扶额。
看来周斯年今日的心情十分暴躁。
「棋下完了,臣可以走了吗?」周斯年将棋子一颗颗捡回棋钵里,修长的手指捏着黑子,漂亮得如白玉雕成。
他抬起头来,眼神十分冷冽,只差把不耐烦三个大字写在脸上。
萧衍捂着眼睛,啧了一声。
京城突然连日的大雨停了,周斯年的脸色却一日比一日阴沉,黑得跟打翻了砚台似的,萧衍想拿他逗趣都逗不起来。
周斯年家那个宝贝妾室丢了一个月,他的魂也快跟着一起丢了。
萧衍一边同情周斯年,一边又觉得嫌弃,这人太儿女情长,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天下女人这麽多,用得着这般失魂落魄的吗?
「陛下有事就说,不必这样看着微臣。」
周斯年将棋钵放回案上,理了理衣袖,站起身。
朝中之事未定之前,许多要事萧衍不放心交给前朝旧臣处理,便叫周斯年、钟敏学等人亲自督办。周斯年才将南郊兵变处理好,预备这次任务告一段落,重心便转到寻找夏晓和博艺的下落。
「若是无其他事,微臣先告退了。」说罢,周斯年拱了拱手,转身便要走。
萧衍朝天翻了个白眼,都懒得再说这个人,手心里捏着的棋子吧嗒一下丢进棋钵,他头歪过来,叫住周斯年,「等一下。」
周斯年转身掀了眼皮,有点疑惑。
「嗯……朕有件私事想问你。」似乎有点难以启齿,萧衍顿了顿,示意他回来坐。
周斯年想了想,面无表情地走回来。
萧衍忸怩了一瞬,还是开口问了,「你家那个……生双胞胎可有什麽偏方?」
周斯年:「……」
萧衍用拳头抵着唇,咳了两下,他也知道这话问得唐突,他扭过头去,避开周斯年的目光,又道:「子嗣繁衍,天伦之事。」
生不生双胞胎,这事因人而异,不过偏方却说不准,若有人真的钻研了,保不齐就有双生技巧。
萧衍心道,夏花跟周斯年家的那个差不离,指不定两人生产方面也相像,费些技巧便有了呢?
周斯年挑了挑眉,冷淡道:「这事看缘分,微臣也无计可施。」
萧衍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心想也是。
「你家两个小子四个月了吧?」既然问出口,乾脆一次问个清楚。萧衍一手支着下巴,郑重道:「左右事情告一段落,不急那一时半会儿,中午留膳,顺道叙叙话吧。」
周斯年一点不想跟他叙话,板着棺材脸拒绝,「微臣还有事。」
「急着找你那妾室?」
周斯年眉头一皱,并未应声。
萧衍嗤笑一下,耷拉着眼皮,懒懒道:「放心,跑不了。」
周斯年心一动,「陛下有线索?」
萧衍没说有,也没说没有,而是古怪地笑了下,「你先跟我说一下关於子嗣的事。」
「子嗣看缘分,况且陛下不久之後不是要选秀?」周斯年有些心急,他家那白眼狼什麽事都干得出来,晚了就怕有变,「若是陛下有线索告知,微臣感激不尽。」
是的,周斯年其实心知夏晓丢得蹊跷。
若非那小白眼狼自己想跑故意支开人,三个暗卫不可能看不住她一个。
他事後亲自去白马寺後山查过,痕迹被雨水冲刷了,但也不是一点不留,更何况夏晓丢了之後,阿大阿二也一并失踪。
要不是公务太多,腾不开手,他指不定这时候已经找到人了。
不过妾室出逃是大过,周斯年一面心焦,一面又隐瞒了夏晓出逃的猜测。闵氏不知其中猫腻,只当是萧媛心狠手辣,害了夏晓母子。
「选秀之事不急,」萧衍见他终於有了点人气儿,玩性又起了,「不过你家近来可真热闹,好一出大戏。」
萧战被废之後,定国公夫人便亮出了獠牙,偏他那个好妹妹脑子不大好使,脾气却十足十的乖戾,两人斗得定国公府鸡飞狗跳,他从萧濯那儿听到不少风声,既同情又觉得好笑。
这人再多智有何用?男女之事牵扯不清,这辈子就得栽在女人身上。
周斯年不耐烦了,「既然陛下无其他事,微臣告退。」
臭脾气!
「哎哎哎!朕问你的事儿,你还没给个答覆。」
「这事儿,陛下着急也没有用,陛下府中不是一直用药不留子嗣?」周斯年起身,转身便往外走,「药多伤身,请太医给女眷瞧一瞧再谈子嗣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