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颠倒黑白

同村里许多同龄的姑娘相比，顾远芳的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同，每天白天干活，晚上看看电视，虽然没有什么私房钱，但日子也过的去，要说好，自然不算，要说差，却也并没有，正是典型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哪里知晓，就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事情，居然传出了与她相关的一件大事来。说大事也不对，其实本来是一个闲话，事情也不知道是哪一个人说出来的。大概把这件事说出来的人，也没有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

没过两天，流言就蔓延到茶花一队了。要说顾家在茶花一队里，和生产队的人关系都处得不错，茶花一队里有四五户很懒的人家，也有一两户会隔三岔五偷鸡摸狗的人，但大多数邻居都是不错的人，可这并不意味着，村里们的妇女们就不喜欢八卦。相反，因为她们的生活就局限在生产队里，顶多是去天云镇上赶个集，生活里除了柴米油盐，还真的没有什么新鲜事可以说一说。

顾远芳也是够倒霉的。她下午去割草，本来都已经割完在装筐时，碰到了黄三孃。黄三孃这个人，要说心多坏，完全没有，她只是人有点笨，又喜欢八卦，说话技巧是真没有。她家和顾家离的不远，也就两三百米的路程，她家门前有一个很大的水田，早年集体生产时，种过莲藕，后来土地下户了，这块田划给她家，就用来种水稻。田边留了一小方地，空出来，当水井用。主要用来清洗衣服、挑水喂猪。顾家和她家关系不错，顾远芳也经常去她家屋外的水井里清洗衣服。所以碰到黄三孃，顾远芳主动打了招呼。

黄三孃：“顾六妹，你也不要伤心，像你这么能干，吴老二看不上你，是他自己没眼光。你以后肯定能找个条件更好的对象。”

顾远芳听得一头雾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想起张二嫂去年冬天跟她介绍对象的事情，男方正好姓吴。事后张二嫂来给她回话，说的是吴老二的人品不怎么可以。怎么到了黄三孃嘴里，变成了对方看不上她。虽然没搞明白怎么回事，但顾远芳并不是没头脑的女生，立刻说：“黄三孃，吴老二到底说了些啥子？”

黄三孃：“我是听你秀芳姐说的，她今天回娘家来了，说让我劝劝你，别把吴老二的话放心上。吴老二那种人，不就是这两年家里富裕了点，别人夸他两句，还真当自己是有钱人。看对象还挑三捡四。”黄三孃说的秀芳姐，指的是她家的大女儿张秀芳，张秀芳嫁的夫家，和吴家强家屋子挨着屋子，真正是近邻。张秀芳没出嫁前，和顾远芳也熟悉，顾远芳也知道对方不是一个会空口白舌乱说话的人。

顾远芳就算再笨，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何况她又不笨。显然当初张二嫂跟她说了之后，男方那边是嫌弃自己，才没有看人的。顾远芳心里顿时很火大，脸色变得很难看，但还没有冲黄三孃发火，只是问：“黄三孃，吴老二在秀芳姐面前是咋个说的哇。”

黄三孃犹豫了一下：“算了，顾六妹，话不好听，你还是不要听了。”

顾远芳：“没事，黄三孃，您直接说吧，我受得住。”

其实黄三孃明显是想说的，这下得了顾远芳这句话，果然噼哩叭啦，几下把话说了：“吴老二说长得不好看，皮肤又黑，眼睛又小，也不想想，他怎么可能看得上，还找媒人去说，也不想想自己的长相。”

这下顾远芳忍不住了，也不管这话说给黄三孃听，根本没有用：“吴老二还真是，说这样的话，不怕被别人戳脊梁骨。当初明明是他家里找张二嫂来说媒的，看在张二嫂的面子上，我家里不过是同意了看人，被人这样侮辱，我不跟您说了，黄三孃，我先回家，跟我父母说，我大哥是出去打工了，但我还有三个哥哥在家里，我家里又不是没有人。”

黄三孃：“哎哟。看来是我多嘴了。顾六妹，我也是好心，我以为你晓得了，你秀芳姐和我都是好心，怕你伤心……”

顾远芳：“黄三孃放心。谁是真好心，我还是分得出来的。”

黄三孃还在劝，顾远芳却没有再搭理她，用尼龙绳把草缚好，背起一大筐草，急急忙忙就往家去了。

到了家，把草背进牛圈，放下背筐，忍了一路的眼泪，这会儿再忍不住。顾远芳一边流着眼泪，一边走进院子。

何玉珍抱着小孙子天明坐在檐坎上，看见女儿哭着回来，吓了一跳，忙问：“老六，咋个啦？”

顾远芳一下子就哭出声来。

何玉珍：“到底咋个回事。你光是哭，谁欺负你了，你倒是说呀。”

顾远芳哭了一会儿，情绪才稳下来，把刚才在山上碰到黄三孃的事情说了。

何玉珍一听，当下就气得不得了：“马上去叫你爸爸和老四老五回来，他们在杨柳湾干活，你去叫，让他们马上回来。我去跟你大嫂说一声。”

顾远芳这会儿却有点犹豫了：“叫爸爸和四哥五哥回来，直接去找吴家吗？”她并不想把事情闹大了，怕给家里添麻烦。

何玉珍：“叫他们回来商量。肯定要让你大嫂把张二嫂请过来问一问。她是媒人，当初这件事是她牵了线，她后来改口说，觉得吴老二人品不可靠，我就觉得有点问题。”

顾远芳去了杨柳湾，把事情一说，不用她开口，顾守正就带说：“走，我们马上回去。这件事情，肯定要找吴家问个明白。”

张映华本来高高兴兴在自己家里砍菜籽，结果何玉珍来了，说了这么件事，她也顾不上装砍好的菜籽，赶紧说：“我去找吴淑玉过来。奶奶，您先回去。”

张映华去了自己二兄弟家，家里没有人。她又跑去娘家，娘家也关着门，还好出来的时候遇到了住旁边的邻居，告诉她，吴淑玉和张家树在上河边砍菜籽，张映华又急急忙忙往上河边赶。

张家树一听是这么个情况，忍不住说吴淑玉：“你说你，当初吴家强老婆找你，你就该推了，媒没做成，还惹出这么多麻烦事情来。”

吴淑玉：“我咋个晓得吴家强两口子没有跟吴老二通过气，人家都求到我面前来，和我娘家也算是远房的亲戚，我想着也就是两句话的事情，不然我为啥子要搭这个话，我又不是媒婆，靠说媒挣钱。”

张映华怕他们两口子吵起来，赶忙说：“二兄弟，这事也怪不出弟媳妇，她也是好意。也不是啥子大不了的事情，我们先回去，跟我公公婆婆说清楚，说到底，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吴家强家里的问题。犯不着为别人吵架。”

吴淑玉：“还是大姐懂道理。我不想跟你说，免得吵架。”

虽然吴淑玉这样说，但张家树也不可能真的不关心自己老婆。他也一起跟着去了顾家。

顾守正和顾远明、顾远荣早就到家了，正等得有点不耐烦时，看到张映华他们回来。顾守正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何玉珍也是。

顾远明却会处事多了，笑着跟张家树打招呼：“张二哥、张二嫂，快过来坐。”他端来一根高板凳：“我妈他们都气倒了。不晓得大姐跟你们说了没有，吴老二放话，说是我们家找人上他家说媒。相对象，不管男方还是女方，看上也很正常。但他这样说话要不得，完全是在败坏我妹妹的名声，我们顾家也不是没有人，所以托大嫂请张二嫂过来，我们想问一下，当初说媒这件事情，吴家究竟是咋个说的。”

张家树：“大姐说了。四兄弟，就是你不说，我们也得来跟你们说清楚，淑玉本来是好意，哪晓得吴家强一家这么不懂道理。”

顾守正和何玉珍的脸色终于好了一点，顾守正说：“我们也不是说怪张二嫂，只是要把事情问清楚。我们要找吴家讨个说法，肯定要先弄清楚，吴家是怎么跟张二嫂说的。”

吴淑玉也憋了一肚子火，这会儿对着顾家人，不好发火，还得客气：“肯定要说清楚。你们去吴家强家，我也一起去，当面问清楚，肯定要帮顾六妹讨回面子，我也要讨个说法。当初是吴家强的老婆李二孃找到我妈家里，我回娘家耍，她让我帮忙，给她二儿子介绍对象，我们虽然不算正经的亲戚，也算是沾亲带故，加上我觉得李二孃和吴六叔的为人不错，他们家条件也确实可以，我觉得顾六妹的年龄也相当，吴老二我也见过，人才也有，也会招呼人，顾六妹要是嫁过去，也不会吃苦，到时新房子也修了，我当时就问了李二孃，李二孃应该是见过顾六妹的，我一提，她就说顾六妹很合适，又勤快又能干，还说了很多好话。要是没有这个话，我怎么会跑来跟顾六妹说，更不要说跟您们提了。”

张映华倒了一杯水，递给吴淑玉，吴淑玉喝了水，语气才平静了一些：“你们这边同意看人，我当时还很高兴地跑去找李二孃，跟她说了。本来以为他们很快会安排，通知我，结果过了几天，李二孃跑来跟我陪不是，说她的二儿子不同意。她本来不肯说为啥子，我一个劲地问，最后她才说，她的二儿子，觉得顾六妹皮肤黑了些。她和吴六叔都骂了吴老二，但吴老二不松口。我当时就跟李二孃说了，不看人就算了，这件事就当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李二孃也晓得是他们自己理亏，一个劲地跟我保证，这件事到此为止。因为这件事，我正月里回去，李二孃邀请我去耍，我都没有去。刚才听大姐一说，我都快气死了。我当初回话的时候，我承认，我确实没有跟顾六妹说实话，顾六妹，对不住啊。我其实是想着，反正以后也没有交集，吴老二那个人，也靠不住，这桩事没成，也是好事，才没跟你说实话。”

顾远芳心里当然不会舒服，但她也懂，这件事情，如果吴淑玉有什么错，那也只是没有跟她说实话，吴淑玉没有说实话的原因，其实是为了维护她的面子。她摇摇头：“这件事，怎么也怪不到张二嫂你身上。我长的本身也不漂亮，吴老二要是看不起，这也没啥子。但他不能乱说话，我从头到尾都不认识他，他这话说出来，好像我眼巴巴想嫁给他，我们家虽然没有吴家有钱，但也不是那种一点钱就打瞎了眼睛的人家。”

吴淑玉：“顾六妹，你也不要放心上。那种人说的话，不值得生气。我听大姐说，是黄三孃跟你说的，是张秀芳回来讲的。那我们先去张秀芳家，找她问清楚，她家挨着吴六叔家，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到时我们再去吴六叔家，免得万一是有人挑拨离间，吴老二根本没说过这种话，我们上门，反而理亏。”

顾守正：“是这个理，那就麻烦张二嫂跟我们一起跑一趟了。”

吴淑玉：“不麻烦，应该的。”

张家树：“我们要不把队长也请上，一起去。到时让吴家把他们生产队的队长也喊来，这件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不叫上队长，恐怕我们两家当着说明白了，别人还是会乱说。”

顾守正：“是这个理。还是张二哥考虑周到。老五，你去请一下队长。”顾守正又跟何玉珍说：“你今晚煮新的米饭，多烧点菜，等下大家都到我们家来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