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跪为今生
真实的战场,这才是真实的战场吗?太惨烈了,刚刚奔赴战场的杨栓子只觉得心在抽紧,不断地抽搐,炮声隆隆惊天彻底一般,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流满地。
炮弹轻易地将一具具人体撕碎,炸飞开来,像是腐朽的玩偶一般轻易撕扯成碎片,硝烟处处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两眼发直,手情不自禁的颤抖,老憨踹了一脚怒吼“子弹专挑怕死鬼,怕个球?”
眼前的战场慢慢寂静下来,除了死的,只剩下如同游魂一般漫无目的游荡的溃兵,赵天榜表情冷峻“好了,构筑工事,下面该看我们的了。”
糙汉子们拖开尸体,开始在这空阔的地方构建工事,建立临时指挥部,栓子站在指挥部门口,里面声音带着无比的沉重“我军团已命37师前进支停留建昌营,派队向冷口外监视由兴绥方面入侵之敌;命38师张自忠部及暂编第二师刘汝明部集结蓟县、遵化附近,着暂二师派一个团进驻界岭口,你部马上在冷口固守,力争狙击敌人四十八小时。”
“这怎么可能?”赵天榜的声音抬着愤怒“我只有不到两个营,这里左右根本没有友邻部队,溃兵四散十分混乱,你告诉我怎么守得住?用命填能填几个小时?”
“这是命令!”
“狗屁的命令,命令必须让我打胜,而不是枉死。”赵天榜咆哮一声“旅座,您考虑过真正如果我们硬挡,能挡几分钟?”
“报告,总指挥命令你部急速回返到驻地固守,即刻动身。”一道命令,匆匆修筑的工事顷刻变成了废物,这些糙汉子们如同逃命一般又向回路跑去。
一枪未放,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的糙汉子们竟然又跑回营房,这真是一种讽刺,只是好似这些老兵倒是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悦,甚至刀片儿直接跪在门口磕了一个头,感恩又多活了一天。
临战的气氛非常浓重,一个个不好的消息传过,所有阻击的队伍被日军轻松撕破,枪炮声已经响彻半天空上,举目已然能看透烧灼半空的火红。
赵长官默默坐在地上磨刀,反复的磨刀,等待那最后的命令到来。
老憨挑着担子将饼子一个个塞入战士手中,当他来到栓子面前,略一迟疑掏出两个饼子塞到手中“好好吃,上路不饿。”
栓子接过将一个饼子塞入刀片儿手中,大口啃着,用力撕咬。骏马飞驰而来,赵登明长官带着一队人匆匆赶到“兄弟们,该我们上了。”
一股悲壮情绪席卷全营,没有说话,所有汉子纷纷战队整理装备,留恋的打量四周,老憨脸色有些潮红,手略微哆嗦费力搬着一个筐将饼子塞入一个个汉子手中“饿了吃,饿了吃。”
看着肆无忌惮在队列中分饼子的老憨,赵登明没有说话,反而带着一丝沉重与决绝,转头低声“给我拿一个!”
身边副官跑过拿起两个饼子,略一思索抱起一摞分发下去,人手一个,赵登明小心翼翼装入口袋中,抠抠索索的老憨第一次没有抠,也没有掺杂任何的野菜粗粮,巴掌大的细粮饼子浑圆,洁白,上面带着点点熟过后的焦黑,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看着栓子伸过来的手,老憨略一迟疑手哆哆嗦嗦将饼子死死摁在他的手中“留着,这是命。”
这就是命?栓子攥着手中带着余温的饼子,这就是一条命吗?只值一个饼子?刀片儿咧嘴笑,看着手中的饼子一直笑,笑的眼神熠熠,站在栓子身边,语无伦次絮絮叨叨“我要是死了,得让她吃一口饼,活着我给他弄粮食,死了我用命给他换饼,饿不死。”
栓子将手中的饼子塞入他“快走,快!”
刀片儿悄悄从一侧趁人不注意溜走,老憨一把拉住刀片儿“哪儿去?”
“我……”
“快去快回。”老憨掏出一个饼子塞入他的手中“你个驴球的,卖命的饼子都便宜你,快滚。”
“战场上还你。”刀片儿咬牙攥住饼子飞也似逃去,如同奔跑的野狗一般带着茫然,归心似箭!
分发完毕,老憨背起锅站到队尾,赵登明严肃的扫视众人,举起饼子声音清朗“这是什么?”
所有人沉默,这是什么?怎么解释?赵登明怒吼一声“这就是咱们的命,最后一顿,吃了就上路!”
气氛骤然压抑,赵登明恶狠狠咬了一口“敌人有什么?飞机大炮?机关枪,而我们有什么?汉阳造,土枪,吃不饱穿不暖,我们还有什么?”
“刀,我们有刀,我们有怒,我们背后有千千万万国人的怒,那就要!”赵登明猛然拔出刀仰天举起“刀头血,鬼子头,宁要抗战死,不做亡国奴!”
所有侍从副官抽刀举起“吼,宁要抗战死,不做亡国奴!”
“宁要抗战死,不做亡国奴!”所有汉子的呼吸骤然急速,侯大山咬牙切齿怒吼,拔出刀举起抓起饼子咬了一口。
刀痕闪烁杀气,瞬间栓子有些迷离,手中破锋刀寒芒闪烁,随着因兴奋而颤抖的手第一次焕发出光彩,他也在兴奋吗?
“大家整理装备,准备出发,杀敌报国。”赵登明满意点头,收起刀整理队伍开始鱼贯走出营房。
“报告,抓住一个逃兵,他正在骚扰百姓,他要侮辱民女被我们抓个正着。”营门外两名宪兵拖着有些茫然的刀片儿走过,身后姑娘扶着婆婆有些惊慌失措的茫然。
赵登明眼神骤然闪过一丝冷意咆哮“大战在即,竟然有这种事,就地枪决。”
“等一下。”赵天榜脸色微微一变,甚至惊惧的调都有些不准了,虽然不由自主的阻止,但是脸上却闪过一丝犹豫,他是熟悉刀片儿的,都是从曹州走出的子弟兵“旅座,他只是一个孩子,他,他也是敢死队一员。”
“怎么回事?”老憨快步走过连连点头“长官,他是一个孩子,饶了他吧。”
所有的糙汉子看着眼前癞皮狗似的刀片儿,眼神闪烁怒火,侯大山死死攥住刀柄咬牙“劈死这个狗日的。”
栓子也心中闪烁怒火,在这危急关头刀片儿的本性还是显露,竟然是一个豺狼一般的东西,赵天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还是个娃娃哩。”老憨扑通做到地上咧嘴哭了,嘴一张一合好像要辩解什么,但是再也发不出一言,娃娃哩……
“他没有欺负我。”姑娘怯生生扶着老太太分辨“他是好人。”
“自己说,怎么回事?”赵登明抽出手枪翻身下马眼神冰冷,他绝对不容许自己手下有这种败类存在。
刀片儿跪在地上有些茫然,他的脸上挨了一枪托,眼角有些青紫看上去更有些癞皮狗的感觉“我没有……”
“毙了!”赵登明咬牙切齿转身怒视赵天榜“执行命令!”
“旅座。”赵天榜扑通跪在赵登明旅长面前“曹州子弟十不存一,他跟我们南征北战,希望您……”
“一个黄花大姑娘,若是坏了名声日后怎么寻找婆家?这是毁了人家一辈子。”赵登明咬牙切齿眼神仿佛喷溅怒火一般“裤裆里长蛋子的不是提溜着玩的,若是有种,战场上真刀真枪杀鬼子,你这算什么本事?”
“我。”刀片儿低头喃喃“马上要上战场,要死了,我只是觉得没见过女人的身子,死了不值。”
“混账,丢人!”赵登明眼睛血红咆哮,抬腿踹倒刀片儿“这是混账话。”
所有糙汉子都沉默了,整个军营南征北战,说实话有几个见过女人的,他们的心中充斥一种悲哀,赵天榜凄然抬头“旅座,让他战场赎罪吧。”
“旅座。”所有汉子们跪下了,低头,刀片儿转过头对着姑娘磕头“对不住,对不住。”
姑娘忽的笑了,眼神带着某种幻光,她空洞的眼神中好像看到了什么,咬牙松开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站在队伍前缓缓解开棉袄盘着的扣子,一层层脱下衣服,就这么一丝不挂的站在雪地之中,在所有汉子凝视的目光下,像极了一尊充满圣洁的女神,像极了含苞绽放的雪莲花。
所有人深深震撼了,在雪地朦胧荧光映衬之下,女孩显得那么较弱,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的枯瘦身体就这么傲然站在哪里,迎着糙汉子的几百双眼睛,没有退避,而所有的眼神之中充满的是震撼,崇敬,没有猥亵,没有任何一丝丝不良的想法。
“敬礼!”赵登明从心底嘶吼咆哮,声音洞穿天空石破天惊。所有糙汉子们齐齐敬礼,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