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磨亮刀锋
长条的磨刀石已然去了一半有余,栓子坐在坟前轻轻的磨刀,不断的来回打磨,远处的村人也沉默,一个汉子忽的扔了锄头转身离去,陆续汉子们也扔了锄头转身离去。
刀磨得铮亮,栓子挥手便砍倒了一颗小树,费力起身一瘸一拐嗓子沙哑“我要回去!”
“那便回去!”张爷掏出一枚玉佩递给栓子“这是巧枝最后留下的,他说这是爹留给她最后的东西,给你了!
灰白色的玉牌,雕工倒是精巧,也是一副小巧的地图,边缘便是一条游龙一般的长城,栓子看着倒是熟悉,不是别的,这上面有一棵树,这棵树分明便是村口的老槐树,历经多年沧桑沉默孤独。
而在居中的位置恰有一个凸起圆点,看上去像是脏污一般,却又是那么显眼,整个画面杂乱并无太大章法,像是一颗纹路美观的熟青瓜上落了一个黑色污点,栓子感觉自己一丝丝的化成了漫天的怨气,把自己满腹愤怒都有些化解了开来。
栓子再愚钝也知道,这怕是那真正的藏宝图了,老族长心眼很多,鼻烟壶只是代表了一片地方,而这才是点睛之地。
回到村子,寂静之中一片磨刀声,家家户户都在磨刀,柴刀,菜刀,镰刀,却偏生没有一个棍棒。
刀,大凶的!
持刀便是凶,所以很少有人出门持刀,一般用的是棍棒来拒匪,勉强换半分的安生。
提了刀便不怕死,刀化成了热血之胆,家都没了,要命有什么用呢?
一脑袋古怪的念头,栓子倒是觉得这些人蠢了,磨刀霍霍有何用,晚了,很晚很晚了。
“倒是懂得拿刀了。”张爷在后面吃吃的笑了。
“晚了!”
“懂得拿刀便不晚,死又如何?”张爷忽的脸色涨红驳斥“那便是不晚的,死也拉上垫背。”
栓子孤儿,没有父母兄弟,曾经或许有过,谁知道呢?
只是现在好像又有了,这个感觉让他又生出很多复杂的清除,一瘸一拐吃吃笑,竟然大着胆子揽着张爷“我要回城,杀贼。”
张爷的眼神深深浅浅上上下下反复纠缠,半晌点头“那便杀贼,一起。”
呼啦啦的村民提着大大小小的刀走出“一起杀贼!”
栓子此时脖子挂着玉佩,一举手一投足引来他们没来由的敬仰,不是具体的什么,而是这种笼统的态度像极了年轻的老族长,愿意跟从,不管是去鬼门关还是阎王殿。
然而即便是最饱经沧桑的老人也决计看不出,眼前这个忠厚仁义的栓子早已经入了魔,他心存死志从没打算活着。
城外木架上巧儿的尸体挂在上面静静低头,面皮已经紫了,烈日曝晒下显得有些腐败,无数蝇虫围着嗡嗡乱转,几名持枪的警察在站岗,墙上贴着栓子,天源的画像,画的似是而非,竟然带着一丝笑意。
张爷用车推着栓子从那尸体边路过,栓子默默低头,那封路的警察吆五喝六的搜着一个个的路人,顺便也得了不少孝敬,喜笑颜开。
快到栓子之时,张爷的车轻轻放下,手向刀抓过去,眼神如同饿狼一般凶狠,只要一觉得不对,挥刀便得砍的。
“倒是真的出息!”远处老警察背着手溜溜达达而过,忽的一笑挥手扔出两个大洋“拿去喝茶,别难为这些百姓,他们能有多少钱?”
“孙爷大气!”这些警察也是吃饭,哪儿真的敢抓革命党,当官的不再便得过且过罢了,便闪开身子去树下喝茶。
栓子带着草帽默默低头,张爷面色古怪推着车便进了城门,老警察回头看了一眼忽的笑了“喝喝茶便对付过去,咱那么微薄收入,难不成便真舍了命?”
“咱的命贱,要杀,杀了那些金贵的。”另一警察忽的笑了,端起茶转头看了一眼尸体叹了口气“命贱了便不值钱的。”
邱明甲的府邸栓子是来过几次的,深宅大院上了锁,里面便是另外一个世界。
入夜,府内挂了红灯笼,看上去倒是一片喜气,道贺的人都离去之后,内院寂静了。
邱明甲最近有些得意,纵然那江湖先生算的苛刻,竟然还是找到了两个相合八字的黄花姑娘,这其中一个姑娘竟然是漂亮白净的洋学生,虽然家住的远,还是让他用手段得了,今夜便是良宵。
醉醺醺之间,这世界便是自己的世界,偌大的北京城早就乱了,上层老爷自顾不暇,被各种流言搞得焦头烂额,哪有闲心管自己的半分闲事儿?
沾了云雨的六姨太捂着被子哭泣,哭的他心花怒放,披上上衣笑“若是给我留下一儿半女,你便是我邱家的恩人,届时你就且享福吧。”
只是那女人大颗的眼泪吧嗒吧嗒掉落,也不敢说上一句,邱明甲心中舒坦,慢悠悠开门“我且去看看七姨太!”
门开,一双冷厉的眼睛带着十八分的狠辣与野蛮,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拖出,邱明甲还没说上一句话一柄刀便从后心穿入,刀刃从胸口刺出。
栓子的眼神平静,手很稳持刀一点点刺入,邱明甲看着眼前的张复汉,慢慢伸出手想要抓挠“叛党。”
张复汉轻轻松开衣领,厌恶的擦擦袖子,转身提着刀进了屋中,只听得一声鸡断脖子一般的叫,他的刀已然沾满了鲜血,在衣角慢悠悠蹭着刀“这便断子绝孙了。”
“不乱杀人。”栓子抽出刀也衣角蹭着,那张复汉毕竟匪气重,笑了一声“糟蹋了也活不了。”
“便宜了这个东西。”栓子有些恍惚,好像想起当日的情景,自己站在那里,巧儿婀娜走过,明明是认出了自己,但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离去,溅了血的院子再次冷清下来,外院中,两个警察依旧醉醺醺的喝着酒,聊着一些荤素不忌的话题,不远处两个姨太太窃窃私语,这该死的冤家,翻着花样的满足自己的欢愉,却丝毫不顾及这些女人,便说寻死觅活的嫁给了他,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境地,日日便是锦衣玉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该死的冤家!
邱明甲死了,竟然没有掀起轩然大波,如同死了一个贱民一样的,只是换了一个姓赵的当局长罢了,这宅子也被收了,各处应该歌舞升平的地方依旧的,烟馆照样开着,百姓照样活着……
下半夜的城门口一片寂寥萧瑟,几个警察抱着枪睡得正酣实,哗啦啦,一块石头从黑夜中扔出,咕噜噜滚落到架子上,那尸体被砸的一动,倒是惊醒了一个警察,看着微微摇摆的手臂,登时唬的魂飞魄散,扔枪就跑“鬼,闹鬼。”
“不好啦,不好啦!”
“闹鬼,有鬼,鬼的!”老警察吆喝的更是凶厉,恍若看到巧儿已经疼起黑烟寻仇一般,连滚带爬“快跑,慢了怕是命都得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