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来得及对你说(下)

我还没来得及对你说(下)

姜文远看了看我,笑了,那一刻,我终于不觉得他的笑温暖舒心,他笑起来的样子让我莫名觉得很心疼。我想说,不想笑就别笑了吧,哪有人把笑当做一种任务的呀?“吃啊!我要原味的。”

我把原味的大白兔给他,他把糖放在嘴里,跟我说:“我最后一次见到我妈妈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忘了那一年我几岁,我也忘了我妈妈长什么样子了,我只记得那一天她和爸爸吵的很凶很凶,后来她就走了,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过。”我静静地听姜文远讲他的故事,他就这样咀嚼着最甜的糖,讲他记忆中最苦的故事。姜文远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讲着:“后来爸爸带了另一个阿姨回来,那个阿姨长得很漂亮,说话也很温柔,对所有人都很好,但是对我,好像没那么好,她不喜欢我,所有人都看的出来。爸爸也看出来了,但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那你爸爸对你怎么样?”我小声问着。

“他给我很多很多的钱和很少很少的爱,我也不知道这算对我好还是不好。”

“那你还有其他的亲戚吗?”我想爷爷奶奶,姑姑婶婶……哪怕有一个会心疼心疼年幼的姜文远的长辈也是好的吧。

“我跟他们也不太熟,他们好像不太同意爸爸和那个阿姨在一起,爸爸就不和他们来往了。不过,我有季阳呀,他是我的家人,对我最好的家人。”

“季阳?”有些东西,我好像开始明白。

“是啊,季阳啊,他是那个阿姨的儿子,一开始他和阿姨一起来我家的时候,我好害怕,我怕他会抢我的爸爸,抢我的玩具,抢我的零食。可是他没有,他把他的玩具给我玩,把他的零食给我吃,他还不怎么理我的爸爸。我小时候被人欺负了,我告诉爸爸,爸爸只是让我到别的地方去,别烦他。季阳知道了,他抱住我,告诉我,以后谁欺负我了就告诉他,他会帮我的,他还答应我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了。真的,再也没有别人欺负我。季阳,是我的哥哥,也可能是唯一可以被称作家人的人了吧。”

姜文远沉默了很久,我问他:“你嫉妒季阳吗?”我想季阳和姜文远在一个家里,季阳有爱他的妈妈和爱他妈妈的爸爸,他该是快乐的吧,可姜文远只有他自己。

“我不嫉妒季阳,季阳是我的哥哥,他从小到大对我都很好,没有一点不好的地方,他明明也就比我大一岁而已,他明明可以不用管我,但是他却把我当成了比他小很多很多的弟弟一样,护着我。爸爸该做的,妈妈该做的,我总觉得季阳都做了。我永远不会嫉妒他,如果没有他的话,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他是我唯一的底气了吧。”说到这里,姜文远轻轻勾起嘴角笑了,不过我看得出,这次是发自内心真诚的笑,“所以他真的很像居委会的老大爷啊!不过居委会里现在只有我一个人。”

我想到那次年级大会时,季阳讲的絮絮叨叨的话,我也笑了。

“姜文远!”是季阳在叫。可能是刚听了姜文远的故事,这次,我听出了季阳的担心。

“我怎么就去帮老师整理个资料的时间,你又没影了?我找你好久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姜文远“不满”地回应,起身走了。

“你不仅是个小孩子,你还是个傻孩子。”我一直想着一个人要多把另一个人放心里,才会觉得他傻。季阳看着姜文远慢慢的走出他的视线。

“你怎么不追上去?”

“他,是不是跟你说了?”季阳没有回答我,自顾自地说着。我点了点头后,季阳继续说:“这是他第一次跟别人说这些事,你别看他老笑的没心没肺的,其实心里最在意了。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特别小,就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抱着一只玩具熊,也不说话。我过去给他了两颗大白兔,他就笑了,他把手里抱着的熊递给我说给我玩,还告诉我是他妈妈给他的,我当时就想他怎么这么傻,两颗糖就被搞定了。小时候,他总问我,他妈妈怎么还不回来,我不知道怎么告诉他,我就陪他玩,给他吃好吃的,想让他忘了他妈妈,我就想着他不懂就别让他懂了吧,至亲分别是多残忍的事啊,我比他大一点,我应该照顾好他的。他真的很重感情,从小到大都是,但是他特别怕受伤,他怕别人会像他妈妈一样,不要他了,他那么喜欢那只熊,那么喜欢他妈妈,可他妈妈说走就走了。所以,对他来说,最难说出口的就是喜欢吧,他怕他喜欢的,又说没就没了。”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听了,心里只有酸痛,喉咙像梗住一样的难受。

“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因为他跟你说了,你是唯一一个。”

“哥!”我还来不及想季阳说的深意,姜文远就回来了,“你怎么不跟上来啊!”看样子就像受尽了委屈。

“知道叫哥啦!”季阳上去勾住姜文远的脖子,对姜文远来说,季阳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淋雨,不好好吃饭,不好好上课,都是想让季阳知道,他还是个需要人管的孩子。姜文远对季阳来说,是他世界里想要守护的一束光,是他身上肩负的责任,季阳事无巨细的照顾姜文远,就是想让姜文远知道,他愿意管着他。一个是缺爱的人,一个是愿意爱的人。

我看着他们远去的样子,看着姜文远拉着季阳的衣角,你有多渴望爱呀?即使对方是一个可能抢走你唯一至亲的人,你还是愿意向他毫无保留的靠近,还好,他是季阳啊,是把你当做亲人的季阳。我跑去小卖铺,买了一袋最大包的大白兔奶糖。

晚自习的时候,我把那包大白兔递给了姜文远:“给你的。”

姜文远接过了糖,笑着说:“说吧,你要我怎么回报你。”

“那你来读文科吗?然后再给我吃糖。”我开玩笑地说着。

“好啊!”姜文远定定地看着我,我慢慢就红了脸。

感受到脸的温度,我急忙转过身,说:“我才不信呢!”,我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我的心思。

但我心里却像吃了蜜似的甜,姜文远啊,他说了好的,他亲口说的,那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他真的会去读文?

后来,再开学的时候,我看着校门口的分班表,急切的在纸上找我和姜文远的名字,不知道是不是天生对那三个字的感知力,姜文远三个字跳到了我的眼睛里,在文科四班啊!我心里升腾起一阵狂喜,他啊,真的读了文科。可当我仔仔细细的把那个名单看一遍的时候,没有我啊,我的脑中就像有蚂蚁在啃噬一样,白茫茫的,四周嘈杂的声音也好像突然消失了,是啊,全校也不止一个文科班,我们都选了文,也不能怎么样啊。

我认命地揪着书包带子,走到了七班,属于我的班级。教室门还没有开,我静静地站在外面,我什么也没想,我不知道应该想什么。我没有焦距的看着一个地方,直到看到那边走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站在我旁边,拉开我的书包拉链,塞了一把糖进去,说:“是我自己买的,这次不止有大白兔奶糖。”

我盯着姜文远的脚尖,莫名的,很想哭,我只能拼命忍住眼泪,翁声地说:“谢谢。”

“不用跟我说谢谢的。陈琛,你看,我来读文科了。”我抬头看着姜文远笑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守信用的人?”

我拼命的点点头,说:“对不起。”

“你也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永远都不用说谢谢和对不起,其实,对我来说,文科更简单一点,只是季阳要读理科,我觉得对我来说差不多,我就想选理科吧,后来,你说你要读文科,你又问我要来吗?我就想着读文科,会更好一些。”

我惊讶于姜文远说的话,但我只能咬紧嘴唇,努力地收住眼泪。

“我先走了。”我不敢看着他走,我怕我忍不住,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我说不清楚,有委屈,有欣喜,有无奈……

后来,课业繁忙,我偶尔才能和姜文远碰上几面,每次碰面,都是短暂的眼神交汇,再默默继续走自己的路。我的课桌上,却经常出现糖果,什么糖都有,酸的,甜的,好看的,奇形怪状的……我每次都小心翼翼的把他们放在课桌里,每吃一颗,还是把糖纸夹在那本笔记本里。

高三的时候,学校宣传单招,我没有去,我决定还是留下来好好把我的高三念完。无意间,听人提起:“姜文远单招走了。”我心里有点空落落的,有点浅浅的悲伤,我想每天早操的时候我再也不用用余光看着右后方那个身影了,再也不用期待每周四和四班一起上的那节体育课了,再也不用每天在食堂寻寻觅觅找那个人了,再也不用担心刚洗好澡湿漉漉的头发披在肩上被那个人看到了,再也不用因为顾忌自己形象而不敢在路上吃东西了……再也不用了啊,也再也不可以了呀。

高考完之后,季阳来找我,他递给我一封信,我拆开来看了一句,就蹲下来开始抱着我的膝盖哭,“陈琛,我喜欢你,你没想到吧?我好像很早就喜欢你了,你可能早就忘了吧?开学第一天,你拖着大大的行李箱,冒冒失失的,走路也不注意,行李箱撞到了我的鞋,你一个劲的说对不起,脸都红了,你还记得你说过对不起之后帮你推箱子的那个男生吗?那就是我啊,你一路上都低着头,不停地说谢谢,对不起,我那时就觉得你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后来自我介绍,你又红了脸,声音小小的说,你叫陈琛,还好我就坐你后面,不然我差点就没听清。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的时候特别甜,让我感觉世界都很温暖。那天你说我眼睛漂亮你都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兴奋,我报告厅看着林樱把她的书放在她旁边的位子上,我就知道你要坐那里,所以我忍不住就坐了过去。你坐在我前面的那段时光,现在想起来都有种不可思议的幸福。陈琛,你那么好,要幸福呀!”

我记得的,那天有个男生帮我拖了那个很重的箱子,也有个男生在我自我介绍以后使劲鼓掌,我都记得的,可是,我忘记了抬起头好好记住他的脸,原来你就是他,原来不是什么莫名其妙,而是早就开始了。原来你跟我一样,一开始都觉得对方是那么美好的存在,我有个故事忘记告诉你了,其实我的爸爸和妈妈也离婚了,他们还有了新的,属于他们彼此的孩子,我成了唯一多余的那个……

姜文远,季阳口中你最难说出的话,你对我说了,可我还没来得及对你说,我也很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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