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关心则乱
“大人。”一路碰到的侍卫纷纷行礼,看着身着便服行色匆匆的焕王,众人都略带惊讶的让开路。
焕王飞快的冲到了麒麟阁,一走入便道:“把朱颜改的记录和西湖血案的记录给我提出来,连同血泪和傀儡宫什么相关的资料都一起取了,快点,我在这里等。”
当值的侍卫闻言怔了半晌,道:“小王爷已经全部提走了。”
焕王问道:“不是有备份吗?去取。”
侍卫无奈道:“大人,备份全部是尘封的,十几年前的东西,没有一两天时间是找不出来的。小王爷亲自来找的记录,提了十几份走,肯定是最全的,大人向小王爷要一下?”
焕王沉吟一下,道:“算了,明天再说吧,不用找了,我去看眼血泪。”转头往大牢而去。
关押在大内牢狱中的都是重犯,全部是一人一个牢房。焕王在一进门供值班侍卫休息的房间里看了编号,取下钥匙直奔203。两名侍卫不明所以,快步跟上。焕王找到203牢房停下,道:“我自己进去,你们去忙吧。”直接开门走入,随手眼上门。两名侍卫面面相觑,但知道焕王心情不好,便退开一段距离,没敢真的去忙自己的事。
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凳子,墙角一个夜壶。虽然简陋,但里面并没有异味,也算干燥整洁。桌子上还放了几本书和一套笔墨,大概就是赵卿言私下拿给他的,侍卫也没有去管。床上的人听到声响动了动,伸了个懒腰才不情不愿的慢慢坐起了身。随意披散但并不是很乱的长发过腰,脸色久不见光所致的苍白,胡须却出奇的刮得干干净净,长相普通的脸也因此显得有几分书生气。牢房通风还算良好,不至感到闷热,但暑气也还是有的。此人衣服却穿的整整齐齐,坐起身的时候还顺手把被子拉起来披在肩上,一副不热死自己不算舒服的架势。而且那还是一床明显加厚过得棉被,而不是正常情况下的夏季配的薄被。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焕王,问道:“十三王爷啊?好久没见。”
焕王在椅子上坐下,没有搭理他的“寒暄”,直接问道:“墨儿来见过你了吧?他说了什么吗?”
血泪将垂到腮边的头发甩到身后,道:“你可是他无话不谈的十三叔,你直接问他,来问我做什么啊。怎么?不信任他?”
焕王皱眉道:“好好说话,别扯些有用没用的。墨儿把你当朋友,以他的性格很多问题都不会问你的。事关重大,你把重要的事都跟我说一遍,不得遗漏。”
血泪好笑的看着他,问道:“十三爷官腔好重呀,这不是也没穿官服吗?这一身便服,去哪儿潇洒了啊?这个时辰销金窑也不开的吧?哦,重要的事。啊?重要的事?什么事算重要?我在这里呆了足足十年,你居然还向我问重要的事啊?你也不想想那可能吗?而且我正睡得香呢,梦见了一只大盐水鸭,你赔给我啊?”语气理直气壮。
焕王没有理会他的胡说八道,也没有生气,冷静问道:“比如,你的独门暗器为什么与傀儡宫有关?”
“哦,这个啊。”血泪恍然大悟一般,道,“其实你问赵卿言就行,他知道的兴许比我还多。独门暗器,嗯,我想想,是叫什么来着?泣血为泪?啊,对,是这个。你侄子没和你说啊?这个暗器是傀儡宫的几种核心暗器之一。啊,不对,也不算暗器,就是我们的内力能将液体瞬间冷凝成冰,那个暗器就是一种毒兑水之后结的冰。至于我为什么会,是因为我原本是傀儡宫宫主的儿子来着。哈?你问我什么叫原本?不是很显而易见吗?改朝换代呗,我老爹死了,我就赶紧跑了,不然还不得让人把我宰了?傀儡宫想干嘛?我怎么会知道?赵卿言不把我弄回来我早就死了,难道你认为我这么一个令傀儡宫欲除之而后快的废人,他们想干嘛还要特意来告诉我吗?我这么傻,混吃等死罢了,你还想让我有什么看法?我的看法就是你去问你那宝贝侄子,他的本事你应该清楚吧?”
焕王没有再继续发问,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是对我有意见还是对墨儿有意见,为什么一个劲的把我往他那里推?”
血泪打个哈欠,道:“没什么为什么,我就是觉得我帮不上什么忙啊。比起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和你侄子仔细聊一次。你无非是因为怕影响他休息或者觉得他有所隐瞒什么的,无聊不无聊啊?你这枢密使也当了这么多年了,他的十三叔也当了二十年了,孰轻孰重不知道啊?不清楚直截了当的问他,浪费不了他多长时间,他也会把你认为他有所隐藏的事情告诉你。他对你无话不谈,你却在这儿徒废其力,我都替你觉着累诶。再说了,有个叫吕泣的你忘了他是谁了?你不明白的问他去,傀儡宫的事赵卿言和吕泣都比我知道的多。最后啊,再提醒你一下,该说的话你侄子一定会告诉你的。”
焕王怔怔的看着他,虽然对他阴阳怪气的语调和没完没了的“啊”讨厌不已,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话说的好像是有几分道理。
血泪又连着打了几个哈欠,道:“看你这架势,他好像和你谈过了?我给你个建议啊,你呢,就爱干什么干什么去,没事干就睡一觉,睡的脑子清晰了,心情也正常了,再说。噢,我可没说让你消极怠工,我和你赌一只咸水鸭,最多一天,他就会把资料和另外的一些东西给你送来。赌不赌?赌不赌啊?哎呦我喂啊,你堂堂王爷,怎么这么抠门啊?一只咸水鸭啊,这都不敢赌?我说,你是因为被我一语点醒,醍醐灌顶,恍若隔世,听我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所以深刻的明白了自己的愚钝,自叹不如愧疚难当啊,还是打算装什么廉洁的古板老头呀?来来来,咸水鸭,行不行啊,给句话?这不算舞弊弄私,贪赃枉法的,顶多给犯人改变下伙食,没关系啦。”
焕王觉得自己额头上的筋都在跳动,勉强忍住揪着他衣领骂他一句的欲望,道:“可以,赌了。”
血泪一头倒下,拿棉被捂住头,道:“那你赶紧去睡觉吧,好晚了,别打扰我。我要做着吃盐水鸭的美梦,一觉醒来就能吃到鸭子了。”
焕王深吸口气,道:“现在才刚过申时,还很早很早。我真是完全无法理解,你这么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名字?”
血泪声音闷在被中,含糊不清的道:“那怨不得我,我原来的名字可是很好的,谁知道我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啊?大家都这么叫,那就这样呗,无所谓。”
“那你原本叫什么?”没有回答,过了几息,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焕王因为好奇出现的一点点,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心情完全被破坏了,转身便走出去,用不把血泪惊醒誓不罢休的力气狠狠砸上了门。
侍卫见他脸色不善,但还是壮着胆子问道:“大人接下来要去哪里?”
焕王狠狠瞪了一眼身后紧闭的门,咬牙切齿地道:“睡觉!”
“啊?”听见一向勤勉的焕王大白天的要去睡觉,二人不可置信的发出了一声惊叹。
焕王这次向他们狠狠的瞪眼,道:“啊什么啊?不准‘啊’!”大步向外走去。
两位侍卫再次面面相觑地对视一眼,噤若寒蝉的跟了上去,识相的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大人,这是小王爷送来的档案,您看一下?”走出那道厚重的铁门,肖韬便快步走至,递上一沓纸。
焕王就像不认识他似的死死的看着他,问道:“就是你把华伯平他师弟拉回来的是吧?”
肖韬看出焕王面色不善,连忙站的笔直,道:“是,大人有什么吩咐?”
“去买只咸水鸭给203送去。”焕王接过东西转身便要走。
肖韬一怔,完全懵了,目光追着焕王,问道:“啊?”
旁边恨不得把自己嘴封上的两名侍卫异口同声的道:“不准说‘啊’!”
“啊?”肖韬闻言更加懵,说出了口才反应过来,连忙捂住了嘴。
焕王脸色发绿的停下脚步,向后转,然后用要把他吃了的眼神盯着他,沉声道:“肖,韬。”
肖韬心里一哆嗦,面上丝毫不露,道:“属下在,大人请吩咐!”
焕王长吐出口气,道:“买两只咸水鸭,给我也送一只过去。”这回毫不停留的迅速离开,步伐如飞。
肖韬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飞快消失,然后向旁边表情与他基本一致的侍卫问道:“大人这是怎么了?”
左边的侍卫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可能是被203给气到了?”
右边的侍卫认真的想了一会儿,道:“大人可能想吃咸水鸭了?”
肖韬笑骂道:“怎么可能?”
左边侍卫:“嗯,我觉得不无可能。”
肖韬无语半晌,勉强相信了,道:“姑且算这样吧,我去买鸭了,也不知道合不合大人口味。”
右边侍卫:“只要不是太难吃就行了,咱们大人吃东西又不挑。你快些去吧,大人吃到鸭子心情就好了。”
左边侍卫催促道:“是啊,你别耽搁了,少说两句,快去买吧。”
肖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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焕王当然不知道侍卫因为他随口的两句话在揣测什么,他在看肖韬送来的东西。
按数量来看,这应该就是赵卿言提出来的全部记录了,装在一个个崭新的牛皮纸袋里,上面的墨迹也是新的,显然是赵卿言将时间久远变脆的封皮替换过了。除此之外,还有赵卿言手写的十几页纸。笔迹一样,都是工整的小楷,但其中一两张的字明显随意得多。这几页纸应该就是赵卿言这两日总结梳理的一些东西加上一些今天没有提及的想法。因为是赵卿言自己整理所写,前后不是很连贯,但条理基本清晰,读起来并不费力。
算起来到今天为止也才过了两天,能整理出这么清楚全面的东西,也是极为难得的了。
焕王大致翻了翻,靠在椅背上,长叹道:“我这还真是关心则乱啊,今天真是乱了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