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命难违
“少爷,粥。”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来,却没有听见他走过来的脚步声。
“嗯。”在自己身边坐了很久的那个人轻声应了,片刻之后冰凉的手指扶住了自己的脸,温热的米汤带着轻微的苦涩流入口中,有些难喝,但还可以忍耐。
这个人,不是白臻。
“白臻……”你去哪儿了?
碗放在桌子上发出了轻微的碰撞声,有些冰凉的手握住了自己不知何时抬起来的手,手掌很大,手指却很纤细。这样的手,自己好像触碰过,但却记不起它的主人。到底,是谁啊?
“你想找白臻吗?他现在不在,我去叫他?”声音很陌生,或者可以说,从未听过。声音有点哑,有点清冷,尾音却出奇的温柔,听起来很舒服,又不容易被记住。
花了一点时间去思考他说的话,然后轻轻摇头:“你是谁?”
“我?我是一个郎中。木小姐现在感觉怎么样?可以睁开眼吗?”
冰凉的手指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回床上,又搭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吃力的摇了摇头,或许没有出现任何的幅度:“我好乏。”
“木小姐?木小姐?能听见我的声音吗?请试着睁开眼可以吗?只要睁一下就好。”他的手搭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冰凉的感觉刺激得自己清醒了几分,却很快被那种疲惫的感觉拉扯回去,溺水一般。
累,好累,好想睡。
睁眼,睁一下就好……
眼睛费力的睁开了一点点,白色的光在眼前晃动着,模糊得看不清任何的东西。眼皮几次沉重的闭合,又拼尽全力的睁开,白光清晰了几分,变成了一件白色的衣衫。似乎卸下了什么重担,再也无法抵挡巨大的疲倦,眼皮重重闭上之后再也无法睁开。
那个人的声音有些失真的响起来:“木小姐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过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醒过来?好起来?发生了什么吗?这个人到底是谁?
那双手为自己拉了拉滑下了一些的被子,衣角刮过自己的脸颊,类似于兰花的味道传入了鼻子,接下来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
“少爷为什么不进去?”温宁轻轻出声,虽是询问,话中却没有问询之意。
温纨毫不惊讶的回身,用毫不惊讶的语气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出声?”
温宁简单到敷衍的回答:“刚来。”见温纨又俯身从窗棂的缝隙往里面看去,不由好奇:“少爷在看什么?”
温纨让开一步,摆摆手示意他过来看:“江湖第一美人,你看看漂亮吗?”
温宁微怔:“木小姐?”
温纨耸耸肩:“另一个。”
屋内坐在凳子上的赵卿言一身白袍,样式用料固然讲究,却足以称得上朴素,长发也只用白色发带束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发髻。半侧的脸肤色苍白,被素白的长袍映衬得更加失血。
就男子而言,他眉目的轮廓太过细腻,安安静静的样子也少了男子特有的锐利。腰背挺直,却是随意的低头看着手中的粥碗,没有分毫刻意,只有刻在骨子里的礼仪令他举止始终从容。
无争无抢,淡然如兰。温宁脑海中不由浮出了这样的评价。
病中美人,这样的美也许适用于一些女子,但绝不会为男子有任何的添色。大病未愈,气色不佳,赵卿言又穿着这般素的衣裳,在温宁想来,就是再俊秀的人也只是寻常之姿。
但看到此时的赵卿言,温宁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温纨晃晃手指示意他噤声,又不出声的用口型问道:“笑什么?”
温宁想了想,道:“大概是与我所以为的相貌相去甚远吧。”
温纨问道:“哦?说来听听?”
温宁道:“掷果潘安,想来潘安之姿就是人间少有,也要靠装扮来提升气质,以脂粉丰盈气色。我一直奇怪江湖这么一个美男榜,上榜的男子会是什么容貌?难不成他们还要与女子一般精心打扮不成?”
温纨撇撇嘴:“所以呢?”
温宁道:“没想到他与冉公子倒是分外相似。”
“冉……”温纨闻言失神,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笑了起来,“冉浩煵可是三叔的弟子,能和三叔不像吗?”
温宁怔道:“我是说世……”忽然明白过来,立时住口。
温纨自己却是叹了起来:“要是他真的能和三叔一样就好了。”
温宁不解:“少爷怎知他不是冉公子那般的君子?”
温纨瞥他一眼:“知人知面不知心。”
温宁恍然:“就像少爷这样?”
温纨也不生气,伸手摸摸自己的脸,失笑:“正是如此。”看了一会儿窗户,道:“走,进去看看吧。”走到门边,伸手推开门。
温宁愣了一下,连忙跟了上去。
侍立在一旁的冉浩煵看见陌生的人走入下意识侧踏一步,挡在了赵卿言身前。而端着粥碗思索剩下的粥要如何处理的赵卿言闻声看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迟疑了一下,站起身来:“浩煵。”
冉浩煵微怔,垂下手,往旁边退开了几步,站在了赵卿言身后。
赵卿言将碗再次放下,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温纨:“阁下是……温公子?”
温纨见他认出了自己也是一愣,弯眼笑了笑:“小王爷慧眼。”
赵卿言淡笑:“温公子过赞,只是猜测而已。”
温纨看向床上沉沉睡去的木清菡,问道:“她情况如何?”
赵卿言迟疑了一下,摇摇头:“我也说不好。从时间来看她也该醒了,脉象也还算平稳。她大概是不想醒吧。”
“不想醒?”温纨微微皱眉,“怎么说?”
赵卿言看了一眼木清菡,轻叹:“醒来之后,她还剩下什么?”
温纨叹息的摇头,又道:“多亏小王爷拼死相救清菡才能无恙,剩下的,只看天命罢了。”
赵卿言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复又低垂,眸色清淡:“最残忍不过天命。”
温纨怔怔,目光落在木清菡颊上的烧伤,眯起了眸子:“是啊,最残忍不过天命。天要我亡,不得不亡。”
“天命?”明明是他自己说的话,却又自嘲的笑了起来,“温公子可信天命?”
温纨道:“曾经不信,如今已经信了。”
赵卿言并不意外,只是随口轻问:“为什么?”
温纨微微一笑:“因为无可奈何。”
赵卿言笑了,笑容里不无嘲讽:“好一个无可奈何。”
温纨反问:“小王爷觉得可笑?”
赵卿言摇头:“恰恰相反,我如今除了无可奈何已经感觉不到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温纨心不在焉:“王侯也有无力之时?”
赵卿言道:“王侯……怕是安逸惯了,手足无措的时候比之常人还要更显无力。”
温纨眼中带着好奇,看了他一会儿突然问道:“小王爷,我有一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小王爷可否见告?”
赵卿言微怔:“温公子不必客气,尽管询问便是。”
温纨也不客气,直入主题:“小王爷是怎么认出残羽门的路数的?”
赵卿言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着实愣了。
温纨见他呆愣,又特意解释:“我与次昭无意闲聊中听他提及不久之前曾有人入府偷窃,甚至三招之内将他刺伤,颇感意外。次昭武功虽然算不上如何高超,但能三招伤他的人,想来不会是无名之辈,于是多问了几句。都是习武之人,所以……”
赵卿言知他是怕自己起疑才如此解释,连忙道:“只是忽闻之下颇感意外,希望温公子不要在意才是。”
温纨微笑:“小王爷客气。”
赵卿言沉吟片刻,才道:“我双腿行走不便,身体也不是很好,跟随师父习武只是为了保命,甚至连强身健体也算不上。说起保命,也不怕温公子笑话,我特意背下了百家剑法武功,专找几招之内便能躲避破招的方法。加上我自幼在大内玩耍,众侍卫日日切磋练武,记招破招已经成了习惯。”
温纨略显惊讶,继而赞叹:“寻常习武之人熟记本门武艺都要十年寒暑,待有小王爷这般眼力之时怕也要到了花甲。”
赵卿言无奈:“温公子言重,我只不过是为了偷懒罢了。说起眼力,我又何能与温公子相较?温公子如此恭维我,未免有自夸之嫌啊。”
温纨不好意思的笑笑:“同是偷懒,岂敢自夸?”
赵卿言也是一笑:“实不相瞒,我之所以能认出残羽门的武功,是因为我见过。”
温纨讶然:“残羽门被灭门多年,不知小王爷是从何见到的?”
看他装傻,赵卿言也不揭穿,顺着他的话笑着询问:“不知温公子可知大内有一名侍卫叫做夏芃?”
温纨想了想,不确定的问道:“抓青衣盗的那个?”
赵卿言微笑点头。
温纨失笑:“早闻青衣盗大名,一直想知道这位侍卫是何般模样,可惜这次恰好离开,白白错失了机会。”
赵卿言道:“夏大人相貌颇为俊朗,温公子若是想要见他,我将他唤来便是。”
温纨连忙道:“每日都见他们来去匆忙,怕是公事都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我又怎好因为区区小事烦劳夏大人?若哪日夏大人得闲,我去登门一见便好。”
赵卿言听他意思不像随口敷衍,倒像是真的好奇夏芃,便顺口道:“我离开了这许久,也要过去简单询问一下这几日的情况。若温公子无事,明日不妨与我一同过去?”
温纨一点都没客气,欣然同意:“那就多谢小王爷了。”温宁看着自家少爷一贯不红不白的厚脸皮,不由暗暗叹气。
赵卿言余光恰好瞥到温宁在温纨背后唉声叹气的样子,险些笑出来,连忙轻咳一声忍住:“温公子不必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倒是我还要拜托温公子帮忙一看,夏大人的身手是否是残羽门的路数。”
温纨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顺着他移开目光前的方向转身看去,扫了一眼神情如常的温宁,似是猜出了什么,却只能忍着,转回身来:“夏大人姓夏,倒像是残羽门门主的姓氏。素闻大内要求严格,夏大人不曾说过他的门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