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原来是回到了年少时,纪瑶唇边慢慢浮起了笑容。
想这麽多做什麽呢?不管如何,她没有死,她现在活着呢,世间还有比活着更重要、更好的事情吗?没有。
她摸着自己的脸,看着屋外的斜阳,闻着春日的花香,突然觉得满足。
木香却吓坏了,低声道:「姑娘,您到底怎麽了?昨日着凉,莫不是变严重了?奴婢看,您的脸可红了呢。」
「没事。」纪瑶摆摆手,「我好着呢,能有什麽?」
「奴婢看还是请个大夫吧,怕到了明日,姑娘会撑不住。」
纪瑶还未说话,却听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个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碧蓝色的春袍,头戴乌冠,粗声粗气的道:「有病不看大夫,你又在任性什麽?别因为娘惯着你,你就无法无天了。是不是怕吃药?没个体统!」
他在训斥她,纪瑶却对着那张俊脸甜甜地笑了起来,她又见到哥哥了!
纪廷元一惊,疾步过来探她额头,「莫不是病得傻了?」
微凉的手贴在额头,纪瑶觉得好舒服,侧身抱住了纪廷元的胳膊,「哥哥,你多贴一会儿,陪陪我。」
纪廷元年方二十,比纪瑶大了七岁,自觉跟幼稚的妹妹没有话说,平日很少过来。现在被撒娇,他的脸腾地红了,往外抽胳膊,斥道:「你干什麽?放手!」
哥哥一直是这种态度,她还以为哥哥不疼她,没想到哥哥会为了她去对付宋昀,想着要替她出气。
好傻的哥哥!纪瑶抱得更紧了,「我不放,我就不放。」
纪廷元去掰她手指。
纪瑶哼叫道:「痛死我了。」
纪廷元不敢再用力,坐在床边任由纪瑶依靠,却对木香发脾气,「饭桶!妹妹都病成傻子了,你还愣着?还不去找个大夫来!」
木香吓得差点跌一跤,踉跄了下,朝门外跑去。
「哥哥,我没有病。」
「你病入膏肓了。」纪廷元嫌弃地看她一眼,「抱着我干什麽?我的手难道能给你治病不成?」
可纪瑶就是不放,还把脸贴在他的胳膊上。她心想,这辈子她再也不会去做傻事了,什麽宋昀、周良音,都见鬼去吧,她要跟家人好好的过日子。
纪廷元当然不知她的心思,只觉浑身要起鸡皮疙瘩,正想屈指给个栗暴时,身後传来纪玥温柔的声音——
「哥哥,你也在这里啊。」
纪瑶欣喜,是姊姊来了。
前世姊姊入了宫,从小小的贵人做到四妃之首,还为皇帝生下了龙子。临死前,她听那贱婢说姊姊在跟皇贵妃,也就是宋昀之母争宠。她原本不信,但死时却看到了他们一家的结局。
跟哥哥一样,与宋昀作对,能有什麽好下场?
唉,纪瑶叹了口气,他们这是一窝倒楣的女配和男配啊!
被纪玥看到,纪廷元更不自在了,一下把胳膊拔出来,「她病得傻了,非得缠着我,还以为自己是三岁呢。」
小时候纪瑶就是这样,喜欢缠着他,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那时候她还小,肉肉的像颗球,说话奶声奶气,可纪廷元早就长大了,整日呼朋唤友,怎麽还能跟妹妹混在一起,给人笑话?
纪瑶撇撇嘴,「哥哥最讨厌。」
纪廷元挑眉,「你知道就好,没事别来找我,好好等着大夫来看病。」说完离开厢房。
纪玥坐在床头,关切问:「怎麽,还在难受吗?」
「没有,只是作了噩梦。」纪瑶扑在姊姊怀里。
前世纪玥待字闺中,原能选个良人,谁想正好遇到选秀。後来纪家因她与宋昀、周良音结仇,与世无争的姊姊也不能幸免,卷入皇权之争,最後被登基的宋昀三尺白绫赐死。
只因她不是周良音,注定要成为输掉的一方。她败了便也罢了,命不如人,只可惜这样好的姊姊。
纪瑶心疼姊姊,抱得更紧。
「哎呀,到底怎麽了?」纪玥着急,轻轻拍着她的後背安抚,「瑶瑶,别怕,梦都是假的。姊姊等会儿陪你睡,好不好?」
「嗯。」纪瑶点头,「姊姊陪着我。」
娇滴滴的像个小孩子,纪玥揉揉她的脑袋。
木香请来大夫,这事惊动到了纪夫人廖氏,她快步跟大夫一同进屋。
「不是只吹到风,受凉了吗?怎麽变严重了?」廖氏向来疼最小的女儿,催促道:「张大夫,麻烦你快给她看看。」
「哪里严重,是木香大惊小怪的,哥哥又信以为真,非得要请大夫。」纪瑶依偎在姊姊怀里,越来越安心,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不严重怎麽脸红红的?」廖氏哄道:「乖,给大夫看一下。」
纪瑶伸出手腕。
张大夫仔细把脉後,捻一捻胡须道:「二姑娘没什麽事,依老夫看,应是忧思惊梦,魇着了,多休息几日就行。」
廖氏放心了,给予诊金命木香送张大夫出去,随即问纪瑶,「你向来沾到枕头就睡,怎麽还会……你这孩子有什麽心事呀?」
「我哪有心事,许是刚才吃多了东西撑得慌。」
这话惹得纪玥笑起来,安抚母亲,「我看也是,娘,您别担心,我今晚陪妹妹睡。」
大女儿细致体贴,廖氏信任她,「那好,你陪着瑶瑶吧,」而後吩咐一旁的木香和白果,「你们两个把被褥准备好,别让玥儿也着凉了。」
「是。」两个丫鬟领命。
待到晚上,纪玥清洗好就睡在纪瑶旁边,本是一人一条被子,两个人说着悄悄话,纪瑶趁机钻到姊姊的被子里去。
等到纪玥睡着了,纪瑶在月光下打量着她。
姊姊长着一张鹅蛋脸,细长的柳叶眉,挺直的鼻子,红红的唇,闭着眼睛说不出的温柔,好像水中莲花,洁白无瑕。
这样的姊姊入宫做妃嫔真是糟蹋了,当今皇帝可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就算保养得当,风度翩翩,身体也比不上年轻人。想到姊姊以後要服侍他,还要给他生孩子,她就觉得浑身难受,心想,前世她阻止不了,这回一定不能让此事发生。
带着这个决心,纪瑶入睡了。
这一夜她睡得很好,早上起来,神清气爽。
「果然好了。」纪玥很欣慰,「张大夫说得一点也没错,你往後睡前可不要乱吃东西,小心不能克化。」
「好。」纪瑶答应。
木香跟白果端来早膳,两人一起用了。
纪玥今年已经十六,正是要订亲的年纪,最近很少出门,时常在厢房做针线、画画。
纪瑶没有缠着她,转身去找母亲。
纪瑶的父亲纪彰是户部郎中,品级不高,却是个勤奋努力的人,每日早出晚归,一心扑在公务上。
今天早上纪瑶又没有看到他,只有廖氏在书房里对着算盘算帐。
廖氏虽然出身商户,可是出嫁时,娘家一个子儿也没有给。廖家觉得廖氏凭着一张脸本该嫁个更好的夫婿,结果她偏偏看上纪彰这酸腐秀才,娘家看不上眼,自是不给予支持。
别看廖氏貌美,行事却泼辣,一气之下竟与母家断了来往,一家子只凭丈夫的俸禄过活,什麽都要精打细算。
幸好纪廷元出息,在念书上颇有天赋,现在做了吏部主事,有他的俸禄补贴,廖氏手头还算宽松,去年来到京都後,又添了几个丫鬟,让家中的姑娘出去体面些。
「娘!」纪瑶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娘在忙呀?」
好像小猫儿似的可爱,廖氏笑了,「快进来,正好娘这里有厨房送来的银耳羹,你吃了吧。」
「我饱着呢,不要吃,娘吃。」纪瑶坐在她身边,看了眼帐本,「娘,我们家的银子可够平日里花费?」
「当然够了,还有多余的。」廖氏笑咪咪道:「你祖父前不久送了五十两银子来呢。」
纪家虽然不是什麽高门大户,但尚有几份肥田,纪老爷子儿女心重,雇了好些农人耕种,又养猪养鸡,每年倒也有一笔不小的收入。
廖氏很感激这公公,「等夏天到了,你跟玥儿去庄子上看看他老人家,还能避暑。可惜相公太忙,不然我就同他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