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伤口未癒,手心裹着棉布,疼痛干扰不了她,只有心痛可以。

母亲下葬已经十天,她一直待在母亲屋里,她很清楚父亲经常在屋外徘徊,但她对他的哀伤视而不见,她是个坏女儿,她知道的。

门被踹开,几个婆子冲进来,不由分说地抓起沈青,几下功夫,将她綑成一只粽子,可她平静的脸上没有受惊的表情,只有了然的笑意。

才十天呐,柳含湘未免太心急了,无妨,自己就等着她出手。

一路推推搡搡,她被带到祖母跟前,祖母端着严肃面容冷眼看她。

这张脸也曾对她露出慈蔼笑容,直到母亲生不出儿子,父亲第一次拒绝纳妾,从那之後,她就将自己和娘视为眼中钉。

如今儿子顺她的意,她有新媳妇、有未出世的孙子,她该开心不是,何必再摆出这张脸,吓谁呐?

沈青斜眼看着跪在旁边的小莲。

小莲低着头不敢与小姐对视,她是沈青的贴身丫头。

沈青失笑,这麽快就被收买?人心,果真是最廉价、最没节操的东西。

「说,为什麽让人给柳姨娘下药?」沈老夫人一双炯亮眼睛盯着她看。

她没辩解,只是淡淡地与祖母对峙。

下药?这个理由找得不差,外公是太医,她确实从娘手中学了点医术。轻笑一声,她问:「祖母相信?」

「不是你做的,你可以实说。」

「实说有用吗?母凭子贵,她便是有再多肮脏心思,祖母也会视而不见,对不?哪有什麽事比沈家子嗣更矜贵。」

这是连辩解都不愿?沈老夫人头痛,脾气这样硬……邵氏把她教坏了,让她不懂得作为女子该有的柔和谦卑,不能放任她这样下去,得好好教教。「你说的对,沈家子嗣确实比什麽都矜贵。你自己说,该怎麽罚?」

「杖毙?七尺白绫、二两砒礵还是送往家庙,随祖母作主。」沈青淡笑以对。

沈老夫人皱起眉心,才八岁的孩子,怎会有一双看透世事的清冽目光?面对危机,她不惊不惧、稳如泰山的气度,即使自己在世间沉浮多年……也无法做到。

她……若是个男孩就好了。

「那就去家庙吧。」沈老夫人叹道,这一局是柳氏输了,她虽得到想要的结果,但将失去儿子的心。

「不行。」沈节大步进来,他跪在女儿身边,对母亲道:「送去家庙,青青的名声就毁了,我不允许!」

「你在乎她的名声,可你看看,她在乎吗?」沈老夫人气道。

「她不在乎,我在乎,她是我的女儿,我和蕙娘的女儿!」

沈老夫人咬牙,这是她最痛恨邵氏的地方,就算她再失败,儿子的心也不曾背弃过她。「好,那你说要怎麽处理?柳氏肚子里那个,我要他平平安安生下,不许任何人折腾!」

他看着女儿固执的脸庞,心疼道:「送去庄子吧,多派几个人过去伺候。」

这是他能想到最周全的作法。

沈青抓住他的罪恶感,道:「送我去外祖母家吧,娘不放心外祖母,我有义务代母尽孝。」

沈老夫人轻哼一声,自家祖母不尽孝,倒想着给外祖母尽孝?

沈节与女儿对视,她的眼神里带着祈求。

自柳氏进门,她再不曾对自己做过任何要求,缓缓吐气,他道:「就这麽办,算是我们父女为蕙娘尽一份心。」

离开沈家这天,雪下得很大,沈节亲自到门口送女儿,心底眼里满是心疼。青青这样小,刚失去母亲,又要与父亲远离,这是谁造成的?

「等柳姨娘的孩子出生,爹亲自去接你回来。」他伸手想摸摸女儿的头。

沈青头一偏,避开。「不必了。」

不道再见、没有临行一瞥,她头也不回地离开生活八年的沈家。

离京的这天,她并不晓得京城出了大事,边关战报传来,镇国大将军打了大败仗,接连丢失两座城,如今大军被困在池州,待朝廷派兵援助。

外公过世了,外婆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沈青的到来恰恰给了她些许安慰,整个人精神不少。

外祖家在离京城约三日路程的晋县,沈节不时派人送东西过来,这让门前冷落车马稀的邵家增添几分生气。

只是沈青看都不看一眼,让沈家管事脸上讪讪的,不知该怎麽向老爷回话。

对这事,外婆说也说过、念也念过,都没办法让沈青这头倔驴低头。

沈青求外婆透过关系,在衙门里买了个新身分,她改扮男装,以邵青这个名字进书院念书。

晋县学风颇盛,这里有两个书院,她选择靠近外祖家、规模比较小的「青山书院」。

书院虽小,也有近百名学生,依程度分成五个班级,入学需要考试、测定程度,不是任何人都能进来的,因此就算是程度最差的戊班,往往也是在别的书院念过一年半载後才转学过来。

沈青不介意高调,入学考试,她三两下写完教习给的考卷之後,抬头问:「能不能给我难一点的卷子?」

这话说得真气人,和她一起考试的十岁男孩,写半天连三成都没写完。

教习把卷子看过一遍,又给她另一份卷子,依旧没有太久,她又全数完成,就这样她接连完成五份卷子,最後被安排在甲班。

甲班学生年纪约在十三到十八岁之间,八岁小童掺在里面,任谁都会侧目,自然她成了被排挤霸凌的对象。

沈青不介意,依旧每天早起,高高兴兴上学,欢欢喜喜下课,脸上时刻带着淡淡笑意,那副骄傲的表情……不少同学都想狠狠揍她一顿。

果然,上学第五天,有人动手了,她回到家时脸上带着伤。

外婆看见,惊道:「是谁伤了我的小乖乖。」

她心疼得眼泪都飙出来了,连忙咚咚咚跑回房里翻箱倒柜,找出一瓶黑黝黝的药膏,再咚咚咚跑回沈青身边,往她脸上涂上厚厚的一片,丑得紧。

沈青像个大人似的,没抗议外婆的过度反应,也没嫌弃药膏又臭又重,她拍拍外婆的背,安慰道:「没事,只是失败者的逆袭。」

「别糊弄外婆,说清楚,怎麽回事?」

「前天考试,今天成绩出来。」

「然後?」

「我考第一,考第二名的同学说我作弊。」

「你反驳?」

「没,我只是建议他试试,看要怎麽作弊才能做到第一,而非第二。」

书院分班,不以年龄、而是以程度划分,每月一考核,五次考核的平均成绩决定你要升级、降级或退学。

书院很看重每月底的考核,考试时书袋得放在外面,连座椅桌位都得更换,在这种情况下,想靠作弊赢得考试只有一个方法——偷看别人考卷,问题是偷看的人考第一,让被偷看的人情何以堪?

说到底,就是她家青青太聪明能耐。「他就打你了?是哪家的毛孩子,外婆去找他理论。」

「别,他已经心灵受损,再让外婆理论一番,他的人生会留下阴暗面。」做人还是厚道些,这年头可没有心理医生。

「要不,外婆给你请师父练练拳头?」

「不必,我有了。」

「你有?」

「嗯,我给他一只烧鸡,他便同意当我师父,往後我得提早一个时辰上学。」

一只烧鸡认来一个师父,那得是什麽样的人呐?「那个师父叫……」

「烧鸡师父。」沈青笑着回答。

「啥?」这会不会……太随便?

外婆被她给弄懵了,也不晓得沈青是认真的还是在说笑,但往後每天清晨,她还真的提早一个时辰进书院。

她没让家里的马车接送,天色还灰蒙蒙的就小跑步出门。

下午回家,晚饭前先把功课做完,饭後在院子里一面消食、一面默书,接着蹲马步、练拳习武,洗过澡後继续书练字,非要子时才肯就寝。

你说,一个女娃儿这麽刻苦自励是为啥?

但外婆是宠女达人,以前让女儿顺着性子长,如今也让外孙女顺着性子长,外孙女消食默书,她就消食背药经,外孙女练武,她就练五禽戏养身,没办法熬夜不打紧,但她可以早起,给外孙女做食盒。

总之外孙女回来,她越活越精神,日子过得越发舒心。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蜜宠小青梅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蜜宠小青梅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