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十章雪上加霜】
翌日吃过早饭,慕容麟和裴简将收拾好的东西放上马车,慕容雪和丁香佩兰换了简便装束,一行人高高兴兴朝着京城的安定门而去。
终於离开这伤心地了,慕容雪心情复杂,有怅然、有轻松。她相信自己千疮百孔的心会慢慢长好。
马车到了城门,正要出城,突然迎面走来两个士兵,长枪一横,拦住赶车的裴简。
「停下。」
慕容麟忙从马车里跳下来,问道:「兵爷有何吩咐?」
士兵道:「上头有令,不许你们出城。」
慕容雪在车里听见这句话,情急之下挑开帘子,「谁的指令,我们没有犯事,为何不能出城?」
士兵只觉眼前一亮,一瞬後才回过神,心忖:这简陋的马车里竟有这般明艳出色的女子。
他口气和缓些,但态度仍旧强硬。「上头的指令,怀疑你们私带禁物,下车盘查。」
裴简气道:「我们什麽都没带,就是些衣物乾粮。」
慕容麟忙塞了一块碎银给那士兵。
士兵却不接,冷声冷气道:「下车下车。」
慕容雪带着丁香佩兰下车,那两个士兵便围着马车,将行李仔细搜查一遍,连乾粮都不放过。
慕容麟陪着笑道:「没有禁物,可以出城了吗?」
「总之不能出城。」说着,几个人便不再理会慕容麟。
丁香气哼哼道:「必定是王爷,除了他没别人。」
慕容雪第一时间想到的人也是耶律彦,她本来不恼恨他,此刻真想到他跟前骂人。
「先回去吧。」慕容麟眼看出城无望,便让裴简打道回去。
慕容麟窝了一肚子火,心忖:果然和离後更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行,没想到耶律彦竟然如此无赖,明面上和离,暗地里却还霸着人不放,最可恨的是平头百姓无处说理。
慕容雪也是越想越气,他这样做实在太过分了,她生平最恨的便是失去自由,她忍不住气愤填膺,「爹你先回去,我去找他理论。」
「算了,他是王爷咱们是平头百姓,争也是白费力气。」
「他哪能如此不讲道理。」慕容雪气呼呼地带着丁香佩兰要去昭阳王府。可是走了几步,又退回来。
丁香道:「小姐你不去了?」
「不去了。」慕容雪心想父亲说得对,他既然不让她离京,她就算去质问他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还不如另想办法。
慕容麟道:「我看这样,咱们分开走。先在京城住上一段时间,让他以为咱们不走了,然後寻机一个个乔装出城,等到郊县,咱们再会合,再买马车,一起上路回去。」
慕容雪笑道:「还是爹爹足智多谋。这主意好,反正我还没好好逛过京城呢,就多住几月再走,他还能盯着咱们一辈子啊。」
慕容麟点头,「车到山前必有路,不急。」
耶律彦听闻慕容雪出城被拦的消息,便在隐涛阁等着她找上门来。谁知等了整整一日也未见她的身影,他有些坐不住了,几次站起身来,朝着门口张望,希望看到一个怒气冲冲的小孔雀。
可惜,门外唯有一幕寂寥的夜色。
她为何不来求他?他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便吩咐张拢备车。
张拢对这两日王爷的反常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他听到要去慕容府更是见怪不惊。
不消多久,马车驶来慕容府,耶律彦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笑声,最大声的便是裴简,笑得毫无风度。
他想要上前叩门,手放到门板上却又停住。见到她说什麽,难道问她为何不来求自己?那岂不是不打自招。
今日搜行李没发现和离书,她究竟藏在哪?找她要定然是不会给的,想到她真的打定主意和他彻底分开,他心口气得直颤,返身上了马车,冷着脸道:「回府。」
张拢又搞不懂了,但也不敢问,只得带人护送马车回去。
虽未到宵禁时分,但秋意渐浓,到了夜晚,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寂寥的夜里,马蹄声格外清晰,耶律彦闷坐在马车里,忽然间觉得回府也极其无聊,没有可口的宵夜,没有香醇的茶水,没有温柔可爱的笑靥,也没有甜美动听的情话。
她一走,镜湖便空了,就像一幅画突然缺了点睛之笔。
回到王府,他绕着镜湖走了一圈,梅兰竹菊四馆都静悄悄的。他站在梅馆前的木廊上,记得有一晚,她喝了酒坐在这里弹了一曲「蒹葭」,当时他问她有何忧?
她说,她的忧愁只有一瓢。
他问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一瓢吗?
她说不是,但他确信当时曾在她的眼眸中见到一闪而过的光芒。
她要的难道是这个?求而不得,所以转身离开?
他站在湖边,风吹起衣袖,一股湿润的凉气扑面而来。
这个推断让他觉得不安,若当真如此,那麽要她回来,简直难如登天。
他转身走向隐涛阁,隔着一溪水,客舍青里还亮着灯,再过几天,沈幽心便要出嫁,这几日正急着赶嫁妆,慕容雪一走,他将这些事交给刘氏。
他站在溪水旁,想起慕容雪第一次来隐涛阁,带着点心被他拒之门外。那时他喜欢安静,不喜欢被人打扰。卖床的那一夜她被他赶出隐涛阁,站在溪水旁哭,他并没有上前安抚,因为他认为隐涛阁是正妃的居处,她不能逾矩。
同意她住进来,她欣喜若狂,但过了几天,又莫名其妙要走,宁愿住在梅馆的榻上,也不愿意留在隐涛阁。他揉了揉眉心,这时才发现,他好似从来都不懂她心里在想什麽。
吃过午饭,慕容雪正在小憩,突然丁香进来道:「小姐,沈小姐来了。」
「沈幽心?」
「是啊。」
「快请她进来。」
慕容雪披上外衫,佩兰为她整好头发,沈幽心已经被请进堂屋。
沈幽心上前握住她的手,「嫂嫂,刘嬷嬷说你要离开京城不能给我送嫁,为何?」
慕容雪听出她并不知自己和耶律彦已和离,直接便说:「因为我与王爷和离了。」
沈幽心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嫂嫂是在说笑吧。」
「我说真的啊。」
沈幽心摇头道:「我不信。」
慕容雪从炕桌的小抽屉里拿出和离书。
沈幽心看了三遍才相信,半晌呐呐道:「怎麽会这样?」
「这样也好,我再也不会天天泡在醋缸里以泪洗面了。」慕容雪嫣然一笑,「像我这种善妒的女人,应该像你一样找个一心一意的男人。」
沈幽心羞赧地笑道:「他连一个妻子都娶不起,还需要表哥帮衬,自然老老实实地没有二心。」
「你说得对,看来我爹当年的想法最正确,找个家境差些的男儿入赘最好。」说到这些,慕容雪不禁有些怅然,当年若不是赵真娘的举荐将自己的人生打乱,或许她这会正在回春医馆和夫君喝茶聊天。
沈幽心噗哧的笑了,「嫂嫂这话叫表哥听见还不气疯掉。」
慕容雪笑道:「你别再叫我嫂嫂,叫我阿雪就成。」说到这个名字,她心里又是一刺,怎麽会如此巧,和他的心上人同名。
沈幽心娇嗔,「我叫惯了,改不了口。嫂嫂若能为我送嫁该有多好。」
慕容雪莞尔一笑,「如今我不急着走,妹妹若是不嫌弃,我愿意为你送嫁。」
沈幽心露出惊喜的表情,「谢谢嫂嫂,那我请嫂嫂去听戏,嫂嫂可不许谢绝。」
慕容雪挑眉一笑,「这样的美事,我才不会谢绝呢。咱们这就去吗?」
「好啊,我请嫂嫂去京城最大最好的戏楼。」
「妹妹先去外头等我,容我换一件衣服。」
「好。」沈幽心出了房间,慕容雪让丁香取一件湖蓝色的秋装换上,然後又备了一顶帷帽,临出门前又踅回来,将抽屉里的和离书拿出来,交给丁香,「你贴身装着,可千万别丢了,这可是小姐我的命根子。」
丁香咯咯笑了,「我知道,小姐放心。」
沈幽心站在马车旁,伺候在旁的是木管家。除了赶车的车夫,还有六个下人和倩儿,见到慕容雪都齐刷刷地对她行礼。
慕容雪想,看来耶律彦是打算将和离的消息继续隐瞒下去。
马车停到了音澜楼,慕容雪揭开帷帽,举头看去,这座戏楼十分气派,飞檐斗拱,色彩明艳。
沈幽心和慕容雪随侍者进去,将下人留在外头,只带木管家和倩儿丁香佩兰几人。
进门便看见一个华丽的戏台,上面铺着宝蓝底绣碧桃花的绒毯,四边围着雕花的红木栏杆。戏楼分上下两层,下层绕着戏台支着黑桌红椅,两侧各有楼梯通往二楼,分割为单独的厢间。
踏上二楼,慕容雪发现厢间都挂着竹帘,而且竹帘上还空出一个视窗,她正在猜测用途,突然从正对戏台的房间里走出一个人,和她们迎面碰上。
沈幽心惊异地问:「表哥,你怎麽来了?」
「怎麽,我不能来吗?」耶律彦回答着沈幽心,眼睛却盯着慕容雪看,她今天穿的这件湖蓝色秋装,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衬着她雪白的肌肤如玉一般明莹。他有种冲动想去捏捏她的脸蛋。
慕容雪心道,怎麽会那麽巧。是沈幽心做了他的同盟,还是他派人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