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不撞南墙不回头
皇帝的目光不无吃惊的在云清芷脸上停留了片刻，这女子，不仅拥有搅动朝局的能力，还生了一张不寻常的脸。皇帝摆摆手道：“快快请起，来人，给贵客赐座。”
云清芷坐下了，但高涨的气氛并没有因此懈怠，太后摇着头动情的说，“哀家在梦中见到的那女子，正是这位贵客啊。”
“哦？母后，这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皇帝问道。
太后郑重的应着，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太后那里。
云清芷静静的看着太后，波澜不惊，她并不认识这位太后，因此对太后这些显得有点浓烈的感情不太能适应。
太后缓缓道：“早在一年之前，哀家就做过那个梦，梦中庆阳公主得道成仙，在那仙境中告诉哀家，一年之后，将会有一名女子从远方来，助我炎国的统一大业，庆阳还施展仙法，让哀家在云中，看到了那女子的样貌。”
四下里一片惊呼，有大臣附和道：“原来云姑娘就是天选之人啊！”
“真是天佑我炎国啊。”
“太好了，天下定是我们炎国的了。”
云清芷置身与一片激动的讨论中，不由打心眼里佩服太后鼓动人心的能力。
皇帝似乎早就听过太后的这个梦，对太后的这一番话并不惊奇，只是问道：“那云中的女子，容貌与云姑娘相同？”
太后激动的热泪盈眶，“一模一样，宛如……双生子啊。”
“真是太神奇了！”周围一片议论声。司徒颂琪鼓着腮帮子思索，“哥，太后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
司徒熠凝眸看着太后，神情凝重，沉默不言。
太后说着，向云清芷走了过来，云清芷见太后亲自过来，连忙站起来迎接，太后仁慈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双手轻轻的握住了云清芷的手，“好孩子，这一路上，你辛苦了。”
云清芷笑道：“太后言重了，这一路多亏有凉王殿下保护，辛苦的是凉王殿下才对。况且，清芷初来乍到，太后便赐给清芷九龙温泉之水，这一路上的疲惫风尘全都洗净了，清芷从未体验过那么好的温泉水，都不知该如何感谢太后了。”
“哈哈哈哈……你这个嘴甜的孩子。”太后高兴的握着云清芷的手，“清芷啊，你都不知道，哀家见到你有多亲……”太后的目光细细的在云清芷脸上流转，甚是满意，呼之欲出的喜爱让云清芷无所适从。
“太后。”司徒熠起身正色道，“今日是良辰吉日，孙儿有一件事想请您和父皇应允。”
宴席上的人渐渐安静下来，看样子，凉王殿下这是要求亲了。
云清芷心头一震，这太后这么喜欢她，看样子说是不会阻拦司徒熠了，难道今日她真的要和司徒熠订下婚约么？
没曾想，太后莞尔一笑，直接打断了司徒熠。
“不管熠儿有什么事，都来日再说，今夜诸位就庆贺云姑娘来到我炎国最重要，其他的，都不重要！”
太后高兴的笑着，所有人也就都应声附和。
“是啊，凉王殿下真是日理万机殚精竭虑，接风宴都不与大家放松一下么？”有人反问司徒熠。
司徒桀也附和道：“难得今日太后高兴，皇兄便将手头的事放一放，先陪着太后高兴呗。”
不让司徒熠继续说下去，成了众望所归。
司徒熠黑着脸，瞪着司徒桀。
司徒桀耸了耸肩，肩上的黑羽随之抖动，很是不屑。
原本想要求亲的司徒熠敛着眉坐了回去，太后今日就是摆明了不想让他和云清芷订婚。
云清芷不是傻子，自然看的出太后的意思，她不明白太后为什么不愿意让她和司徒熠在一起，只是觉得，如果太后有这样的意图，那太后对她的喜欢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哀家在这后宫里头寂寞的很，以后啊，清芷你就经常来宫里看看哀家，好不好啊？”太后对云清芷道。
皇帝在主位上瞧着司徒熠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垂眸喝了一口茶压惊，可以说炎国皇帝不怕渭国，不怕戎族，唯独就是怕这个儿子，这也算是炎国的一大奇事。
云清芷正要回应太后，感觉到身边有一道灼热的目光，回头一看。
司徒熠静静的注视着云清芷。
“清芷，你就没有什么想对太后说的？”司徒熠看着她启唇道。
云清芷愣了愣，看看面前笑容可掬亲切温和的太后，又看了看一边死死盯着她的司徒熠，哪边更和善更好对付些，简直是一目了然。
这家伙自己提亲被太后打断了，现在想让她提出来？
司徒熠啊司徒熠，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云清芷心里一笑，顿时觉得前些日子郁结在心的酸楚尽数开解了。云清芷眨巴着眼睛，一脸疑惑的看着司徒熠。
司徒熠一惊，眼神里催促的意味更重了些。
云清芷依然茫然的看了看司徒熠，又笑着跟太后对了个眼神，意为她也不知道凉王殿下什么意思。
司徒桀饶有兴趣的看着司徒熠疯狂暗示云清芷无果，像看笑话似的，而大殿上的众多宾客，也都是这么看着云清芷。
“云清芷。”司徒熠沉下声来，眼神变得危险。“你仔细想想。”司徒熠坚持的问，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是不是忘了什么？”
大殿之上的云清芷全然不怕司徒熠，正正的对着司徒熠粲然一笑，天真而无畏。
“清芷不明白殿下的意思，但是有一句话可以告诉殿下。”
太后也暗暗侧目，司徒熠的眸光无限暗下去，因为云清芷，他今天算是让旁人看够了他的笑话。
大殿上的气氛莫名转冷，中心则是司徒熠。
他深吸一口气，深邃的双眼里透出愠怒，“请讲。”他厉声道。
云清芷笑得红口白牙，灿烂明媚，“清芷想告诉殿下，强扭的瓜不甜。”
一句话，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司徒熠心头。
司徒熠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云清芷，而她依然笑着。
他为救她丢下大军折去渭国皇城，为给她出气带着几百人偷袭皇宫，为了她去救敌国的皇子，敌国的将领。
一次，又一次，可到头来却换来的却是？
他逼迫着她？
“真没想到向来不近女色的凉王殿下会这样死缠着一个女人，还会在女人面前吃瘪。”四下里窃窃私语，却又声声入耳，听的人心烦。
“那也要看是什么样的女人，这女人又不是一般人，怎么会由着他逼迫。”
“真没想到凉王是这种人。”
司徒熠眸中的光支离破碎，云清芷的笑意凝在脸上，有些不知所措。
本来有些报复快感的心情，也瞬间如阴云遮蔽。
她也曾对他抱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师父走的那一天，是她最绝望的时候，她杀了很多人，但依然换不回自己的命。
那个时候，她多希望门外那个来救她的是司徒熠？
可不是。
梅秉轩被云妩妍抓进宫里的时候，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司徒熠是她唯一的指望。
但司徒熠根本没有把救梅秉轩的事情放在心上，直到三日之期的最后一日才出兵，梅秉轩不仅被杀了，还是以那样惨绝人寰的死法。
这些埋在她心底，她每一次都努力让自己不去在意。
但是现在看来，她做不到，进一步痛，退一步也会痛，她只能承受。
太后闻言赞赏的笑了笑，“清芷有自己的想法，这是极好的。”
司徒熠眼中的情绪渐渐消散，他笑意冰冷，薄唇紧抿，不再说话。
云清芷看着他，笑意也渐渐消散。两个人明明是面对面，却好像隔着一条无法踏过的鸿沟。
“来，清芷，坐到哀家身边来。”太后见好就收，轻轻拉着云清芷到她的坐席上去。
“哀家一见到你，就好像见到了庆阳公主，心里那个暖哦。”
“多谢太后抬爱。”云清芷笑道，随着太后入席，又感受到了身后那道炙热的目光，她知道，司徒熠在愤怒的看着她。
宴席上，云清芷成为焦点，宫中精彩绝伦的歌舞也不能让人停止对刚才发生的事情的议论。
云清芷一边应和着太后，一边观察着所见种种，推杯换盏之间，可见炎国宫中，暗潮汹涌。贵族们拉帮结派，明面上都有一些人互相眼神有敌意，更不用说私下里，坐在高位，底下人的神情细节看的一清二楚。
这一刻，云清芷坐在高处只觉得莫名生寒，炎国皇宫像一个崭新的战场。
丝竹声起，旋律较渭国更明显高亢，舞姬的个头也都偏高，明显给云清芷一种崭新的感觉。
能上大殿的舞姬都是精挑细选，想来炎国不愿在云清芷面前失了大国风范，不少舞姬在殿上舞过一回，都有意无意的去给司徒熠暗送秋波。
云清芷看在眼里，心里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自己以前真是傻了，想着要与司徒熠合作。他在炎国呼风唤雨，要什么没有？何必要屈尊与她为伍。
既来之则安之，尽快找到盟友才是关键，云清芷垂下眼帘，自顾自喝了口闷酒。
座下的司徒熠亦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整个人散发着分愤怒的强烈气场，身边的司徒颂琪皱着眉看了看司徒熠，又看了看高坐在太后身边的云清芷，满心都是为司徒熠不平。
“清芷啊，你刚来炎国，这里的风土人情你一定还都不太了解。”太后亲昵的对云清芷道：“一会儿宴席散了，随哀家一起逛逛御花园。”
“是，太后。”云清芷垂眸道。看来这位太后是有什么话要同她私下说。
月上柳梢，席上宾客尽兴而归，唯有司徒熠敛着容，不悦的离开。云清芷看着司徒熠离开的背影，心里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凉。她来时便是这么决定的，只是真的到了拒绝司徒熠的这一天，还是感受到了未曾想到的难受。
不仅她这样，她看到皇帝也有些忐忑地与太后耳语着什么，皇帝好像很在意司徒熠的情绪。
就在这时，云清芷手腕上一紧，一看，是个少年气愤的攥住了她的手腕。少年生的剑眉星目，与司徒熠有细微的相似。
“你是？”云清芷惊问。
司徒颂琪没好气的说道：“跟我走！”
“哎！”紧接着云清芷就被司徒颂琪拉走了，年纪不大，力气倒是不小，这霸道蛮横的样子真是和司徒熠如出一辙，再过上几年，又是一个司徒熠！云清芷心里数落着。
司徒颂琪一路拉着云清芷出了大殿，甩开云清芷的手，有些气愤的瞪着云清芷。
云清芷瞧着这少年的神情，心里算是明白了，八成是司徒熠的哪个弟弟，来给他打抱不平了。
“殿下有何指教？”云清芷挑眉问。
司徒颂琪冷哼一声，“你知道我是谁？”
云清芷道：“敢问殿下是谁？”
司徒颂琪不无骄傲的扬起下巴，“我不仅是凉王殿下的亲弟弟，更是凉王殿下最得力的助手！飞孚军副将！人称小阎王！得罪了我的人……”司徒颂琪做出一个自以为很凶的表情，十指握拳在云清芷面前使劲攥了攥。
云清芷点点头，权当哄孩子，“嗯，清芷知道不能得罪殿下了。”
司徒颂琪收回手，道：“知道就好！”
司徒颂琪正色道：“云姑娘，你怎么这样对待我哥呢！”
云清芷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是兴师问罪的。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让他这么没面子！你知道么，从来没有人敢那样对待我哥，就连父皇也忌惮他三分。”
云清芷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殿下，清芷并不以嫁人为此生的目标，清芷不想依附与任何人，所以就算所有人都忌惮凉王殿下，他也不可以强迫清芷嫁给他。”
司徒颂琪愣了愣，怒火中烧，“你这个女人怎么这样！？你既然不愿意嫁给我哥你早说啊！你在渭国皇城遇险给我哥说干什么！？让我哥不远千里抛下大军去找你！什么不以嫁人为目标，不依附任何人，你可真有脸说啊！你那么有本事你自己救自己啊，那么有本事你自己从渭国逃出来，不愿意嫁给我哥，你跟着我哥到炎国来做什么？”
云清芷震惊，“你说什么？什么抛下大军？”按照司徒熠抢婚的时间来看，他并没有抛下大军啊，难道他去渭国的时间比她知道的要早么？！
司徒颂琪气得快七窍生烟了，“你竟然还不承认？！哈……哈哈哈哈……”司徒颂琪气得发笑，“我真的是……”云清芷连忙道：“殿下，殿下你先冷静一下，请你告诉清芷，凉王殿下是什么时候去渭国的。”
“清芷。”沉稳的声音传来，太后笑盈盈的从大殿里头走出来，打断了云清芷和司徒颂琪的对话。
“太后。”云清芷给太后欠身行礼，司徒颂琪忍着火气，给太后行礼道了个别，转身就走了。
“殿下！”云清芷企图叫住司徒颂琪，太后走上前对云清芷和蔼的说道：“颂琪那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一天到晚没个正行，喜欢说些胡话，清芷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说胡话？”云清芷若有所思的垂着眸子。
太后点头道：“是啊，那孩子以前就有这个毛病，而且今天又喝了酒。”
“这样啊……多谢太后提醒。”云清芷道。
太后拉起云清芷，“谢什么，走，哀家带你去逛御花园，为了迎接你啊，哀家特意让人挂了花灯呢。”
云清芷感激的向太后道谢，见太后带着一众公主侍女和一些得宠的嫔妃，云清芷便同意了，跟着太后一起向御花园走去。
果然如太后所说，从花园入口处，便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花灯在夜色里亮起，把御花园照的恍如白昼。
炎国步入初夏，御花园里百花绽放，在花灯下更显得颜色娇艳，花灯在夜色里晕染开的光交相辉映，将御花园装点的如同梦境。
丰富而茂盛的植物给人扑面而来的潮湿清新的感觉，不远处精致的六角亭，匠人刻意引来的小溪，都让御花园显得格外华美。
后头的公主妃嫔们连连称赞，“真是好花配美人啊，今日有云大美人，御花园里的花都显得不一样了呢。”
“可不是，还是多亏了太后，竟然想到用这么多花灯来点缀御花园，上下左右都是花，层层叠叠，真是美不胜收啊。”
听着这些女子的附和，云清芷道：“太后真是费心了。”云清芷环视所见，连连感叹，“御花园点上这些花灯，真的如同仙境。”
“清芷喜欢就好啊，以后常陪哀家走走。”太后高兴的说。
渭国植物清丽，炎国的则浓艳，虽然不同，但各有可取之处。
云清芷却无暇欣赏这些美景，满心都是司徒颂琪的那些胡话。
司徒颂琪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云清芷越想越不能集中注意和太后逛御花园，夜色深，旁人看不清云清芷笑意满盈的脸上，一双眼睛里却郁郁寡欢。
“嗷呜！”不远处传来一阵似狗似狼的叫声。
太后非但没有被吓到，反倒笑着对云清芷道：“清芷，你听。”
云清芷愣了愣，那声音又接二连三的传来。
“是狗？还是……狼？”云清芷小心的问。
太后指了指，目光尽处，走出的是穿着华贵黑袍的男人。
云清芷有一瞬的失神，司徒熠？心跳一滞，紧接着她看清了男人肩头的羽毛，心里闪过一丝失落。
不是司徒熠，司徒熠不会穿这么浮夸的衣服。
“太后洪福齐天。”司徒桀给太后行礼，只见他的身后跟着一群大狗。
太后点点头，笑着摆了摆手，“开始吧，让清芷看看。”说着，太后给云清芷解释道：“这些狗，是狼与狗生下的，保留着野性，但却让桀儿驯的很好。”
云清芷点点头，“能在保留野性的情况下驯服这些动物，那真的是很厉害。”
“看看吧，你会喜欢的。”太后笑道。
这些狗也像是精挑细选过的，长得非但没有狼的可怕，还很是可爱，表情憨态可掬，让人想发笑。只见司徒桀一挥手，这些大狗就乖巧的坐下来。
不仅如此，这些大狗在司徒桀的指挥下做着各种各样的动作，跳跃，转圈，一个挨着一个排队跳点了火的圈，引得周围的公主侍女们连连惊呼。
这样新奇的节目，倒是让云清芷的心情稍稍舒缓了一些，饶有兴趣的跟着其他人一起鼓掌，而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司徒桀，训起这些似狼非狼的动物，衣袍飞扬，动作利落，更显得桀骜俊逸。
“想看更有趣的么？”司徒桀笑容爽朗迷人，狭长漆黑的眼环顾面前的女子们。
“想！”周围响起女子们此起彼伏的声音。
司徒桀径直走到云清芷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
一声脆响！
司徒熠手一扫便将桌上的茶杯打翻在地。
“殿下……她真是那么说的？！”成钰难以置信的问。
司徒熠攥着拳，看向成钰的时候眼底是泛红的。“是。”
成钰看着司徒熠的目光软下来，因为他也真心的提司徒熠觉得不值。
“所以一直以来……那位云小姐，只是在……”成钰有些不忍心说，但是还是不得不说出这个残忍的事实。“利用殿下？”
一句话，三分疑惑，气愤肯定。
司徒熠眉头紧锁，拳头用力的锤在桌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成钰想到之前殿下为云清芷做的种种，心头难受的发堵，忍不住道：“殿下，要不……算了吧。”
房间里一片寂静。
“您身上还有婚约，你若是坚持和云小姐在一起，还要去驳圣上的意，为了这样一个女子……不值得。”成钰大胆的说道。
司徒熠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本王还想最后确认一次。”
成钰有些失神，“还确认什么？”
司徒熠的眼神让成钰看着都觉得心痛，只见司徒熠开口道：“本王想确认最后再确认一次，她是不是真的对本王一点心意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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