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裎王最是温柔

1.5、裎王最是温柔

“死丫头!敢偷东西!”

后厨房里传来打骂声,夹带着一个微弱的哭声传来。

厨房婆子是个福态女人,身形臃肿,面相却生得很是凶狠,手上握着手指粗的条子,正抽在蜷缩着在角落发抖的姑娘身上。

旁边围着后厨房的其他人,正盯着这一幕看热闹,见那姑娘哭得可怜,才有人对那婆子不咸不淡说一句:“差不多得了,丢了条鱼,别闹出人命来。”

那婆子叉腰撒泼骂,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今儿是一条鱼,明儿就是燕窝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偷到主子身边去,我这是为她好,早点儿教清楚了,免得连累咱们后厨房的人!”

那姑娘抱着自己的身子,眼泪一个劲儿的淌。

“我没偷。。。”

她的声音太小,在那婆子的吼声里像蚊子叫声一般微弱,根本没人听见,就算有人听见了,也不会有人信她,就算有人信她,也不会有人帮她说话。

她只是个下等丫鬟,谁也不会管她的死活。

骂够了,打够了,那婆子才把条子一扔,顺气摆手:“行了行了,都散了吧,王爷今儿要设宴,都给我把皮绷紧了,要是怠慢了,可不是我一顿打能混过去的了!”

说罢,路过那姑娘的时候,还啐了口口水:“滚一边儿去,今儿晚上不许在府上走动,别惊吓了王爷的客人!”

那姑娘抱紧自己,瑟瑟发抖,等到身边再没有人了以后,才小心翼翼抬起头,随后松了口气。

她没有偷东西,是她之前撞见了后厨婆子悄悄把府上的东西送去贩卖,或者自己藏一些好东西给自己,被后厨婆子知道了,她便总是找些莫须有的罪名来折磨她。

被卖到裎王府来,她原以为自己至少能不挨冻不挨饿了,可还是一样苦。

就因为丑。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一块丑陋胎记,身上更痛,撑着缓缓站起身来,朝自己的小房间慢慢回去。

好不容易攒的铜板,全买膏药了。

不擦药,会死吧。

她扶着墙壁进屋,身上的淤青旧的还没好,新的又来了。

后背总是擦不全,身上又疼又酸,忙到现在,连口馒头也没吃上。

她叹口气,往床上轻柔缓慢的侧躺下,一躺下便不敢动了,免得压到别的伤口。

“金兰?”

迷迷糊糊的睡意间,听见外边有人叫她的名字。

“金兰,你还好吗?”

声音刻意压低了,金兰睁开眼睛,很快就认出这是谁的声音。

这一批一起被埋进府的丫鬟里,金果和她是最相熟的,两人一起度过了府中老婆子的教导时光,她们这一批的下人,都是赐的金字名,入了裎王府,以前的名字都不要紧了,要紧的是,往后叫的,都得是红红火火,一听就兴旺的名字才好。

金果生的伶俐漂亮,所以被调到前厅去掌灯打杂,能有机会接待客人,偶尔还能远远瞧见王爷的身影,也因为生的好看,和前厅那些漂亮的大姐姐都相处得很好,日子也比刚进府的时候过得更舒心。

但金果总是念着她,得了空总是过来瞧她,晓得她过得不好,可她自己也人微言轻,除了陪她一块儿掉眼泪以外,根本没有别的法子。

是以只能想着多来和她说说话,不叫她总是一个人便好了。

“是金果吗?”金兰小声问一句,得到回应后,挣扎着起身去开门,看见金果的脸时,她才是发自真心的笑了。

不过很快金兰就想起来后厨婆子的话:“今儿府上不是有宴席么?你定然很忙,快去吧,免得前边姐姐找不到人,定要说你了。”

金果拉过她的手:“她又打你?她一个管后厨的老婆子,总是和你过不去做什么,太过分了,我一定跟姐姐说,想法子救你。”

金兰收回手摇头:“你自己日子才刚好过些,怎好去开这个口?人家与我都不认得,又怎么会为了我多费口舌?你只管珍重自己便是,那老婆子心里有了气,总要找个发泄处,我都习惯了,不打紧,瞧,还能歇着呢。”

她强颜欢笑,故作坚强,气得金果眼泪一个劲儿的掉,推她进屋去,把自己藏好带来的膏药放到桌子上,随后便伸手解她的衣服:“快来,我给你擦药,这可是上好的,我费好大劲弄到的。”

“你。。。都说了你自己的钱自己攒着。”金兰着急说一句,被金果摁住。

“我要那些银子做什么,你买的药根本没用,更是浪费,你且听我的就是了。”金果把药在掌心搓热了给她敷上,好药是不一样,火辣辣的背一下子就清凉了。

金兰抬手擦去滚出来的眼泪,轻声道:“谢谢你,金果。”

不嫌弃她貌丑,还这般好心的对她。

金果给她擦过伤口,才匆匆忙忙起身,今天的确很忙,她不能久留:“金兰,你好好歇会儿,伤口没流血,不担心会感染发热,这些药我都给你留着,你记得按时擦,等忙过这些天,我再来看你。”

金兰赶忙点头说好,送金果到门口,看她跑远的身影,叹了口气。

金果都穿上湛蓝色的布帛衣服了,她身上还是灰色的粗布麻衣裳。

说不羡慕是假的,太多太多时候,金兰都会想,如果她脸上没有那丑陋的胎记就好了,这样。。。就能和金果一起到前厅去办差事,两人一直在一起,互相扶持着,想来日子该多有滋味。

可这些也只能是想想,金兰重新躺回床上,身体太累,顾不得饥饿,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这地儿偏僻,所以晚上的宴会也没能吵到金兰,第二日一早,后厨婆子倒是没再难为她,吃过早膳,身上的力气才恢复了一些。

金兰刚抱着柴火准备去生炉子,后厨婆子从厨房里间绕出来叫住了她:“金兰,过来。”

金兰看她一眼,虽然觉得厌烦,想要避开来,可她专门叫住了自己,若是不去,定然又要被为难。

金兰放下柴火,拍了拍身上的灰,靠上前去:“宁妈妈。”

后厨婆子在怀里摸索了会儿,摸出张纸和一吊钱来递给她:“采买的小刘这几日有事回家去了,府上差些东西,你去买回来吧。”

金兰踌躇着,没接。

后厨婆子皱眉,有些不耐烦的提高了些音调:“不识好歹的小东西,这可是个好差事,要不是大家腾不出手来,轮得到你?赶紧去,白白耽搁了时间。”

说罢,把东西塞到金兰的怀里,骂骂咧咧便走了。

好似给了她多大的恩赐,这人还不晓得领情的模样。

金兰抱着钱在原地站了会儿,她才不信后厨婆子会真像她所说的那样把好差事给她做,里头定然是有猫腻的,可东西塞给她了,办不好,回来又是一通数落。

金兰把钱小心翼翼装好,拿上采买的篮子,捏着纸朝后门走去。

早晨的南市是买菜最多的地方,基本想要的东西,都能在这里找到。

才刚了一半,这怀里的铜板眼见着便要没有了。

那后厨婆子定然是吃了钱,东西买不全,回去找她质疑定还要被反咬一口说是她黑心偷了府上的钱药赖在她身上。

到时候不由分说一顿打都还是好的,万一借此机会把她赶出府去,还正顺了后厨婆子的心意,就算闹起来,事情也定会被管事全数压下,一个下等丫鬟的去留是非,怎么可能拿去叨扰了王爷?

绝望。

金兰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一丁点希望都瞧不见,她抱着菜篮子蹲在路边,无助又崩溃的看着街上车马涌动,更觉得孤独。

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来,她眼神呆滞的蹲在这里,不少人奇怪的看着她,却也只是从她面前经过。

没有人来问她怎么了,他们的可怜神色也仅仅只是在看见她的那几秒时间里存在,随后移开脸,笑声依旧。

谁能来救救她?哪怕一个人也好。

金兰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来,她手上握着最后几块铜板,已经在想离开裎王府以后,自己能够到哪里去,或许挨不到冬天,她便死在街头了。

前方马车照常驶过,金兰抬手擦了擦泪,却依旧还是茫然无措。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突然站了个人,半弯着腰挡去阳光,看向金兰:“你是裎王府的奴婢吧?”

金兰吓了一跳,这人她没见过,应该说,除了大管事,金果和后厨的人,她在裎王府还没见过旁人。

她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衣服,肩膀上绣着裎王府下人特有的花纹,这人认识,应该也是裎王府的人才对,她没跟别的男子这般近距离说话过,下意识的抬手挡住了自己的脸,随后才点了点头。

那人干脆蹲下身来,似乎并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是看向她篮子里采买的新鲜食材:“怎么在这里哭?买完东西,该快些回去办事才是。”

金兰抿紧嘴唇,她飞快的和他对视一眼:“我。。。”

那人轻笑起来:“我叫阿义,是王爷身边的护卫,你瞧那边的马车,王爷就在上头,你且实话跟我说便是了,别怕,遇上什么难事了,在街上哭成这模样?”

金兰惊了一下,随后一下子往前伸出身子,看了一眼前方。

马车的车灯笼写着裎王二字,金兰虽然不识字,可裎王府的匾额上写着的那几个字,她是记得的。

“王爷他。。。”金兰心跳了几分,那样高高在上,尊贵的人,居然会因为她这么个低贱下人停马么?

“你要不亲自跟王爷说?”阿义瞧她这脸色乐了,他家王爷的好性子京城里的人是晓得的,大概是因为王爷从前过过苦日子,所以对下人们也格外宽厚,街上遇见可怜人,也会施以援手,今日是金兰运气好,正好碰上了魏子凌看了一眼窗外,否则马车匆匆赶过去,也就赶过去了。

他自己是脸上有缺憾的人,因为这个失去了太多,也因为这个明白了太多,经历了太多,金兰的胎记其实并不大,只是刚好生在脸上,不少人嘲笑觉得丑陋而已。

当时原本是选不上的,是大管事经过,说王爷有令不许歧视,才把她留了下来。

如今真要见到王爷,金兰是不敢的,她赶忙摆摆手,连脸上的胎记也忘记遮掩了,把手中的铜板放到纸上,递给阿义:“宁妈妈差我采买,可是。。。铜板不够,我这般回去,宁妈妈定然会说是我藏了钱,会把我赶走的。”

阿义皱眉,接过来看一眼:“她给你多少?”

“一吊钱。”

阿义眉头锁得更紧些,眼珠子一转,看见金兰稍微露出来的手腕处似乎有淤青,心中有些底,把东西装进了自己怀里:“跟我走吧。”

说罢,还把地上的篮子也提起来,转身就朝着马车那边过去。

东西都被拿走了,金兰不得不跟上,她脚步放慢,又紧张又害怕,见马车帘子撩起来,阿义说了情况后又放下,虽然没有看见裎王的真容,可金兰就是知道,裎王爷一定是个非常温柔以及正直的人。

金兰的心跳的很快,只是靠近这辆华丽的马车,都像是在做梦一样。

阿义回头看她一眼,让她跟在自己身后一路回去。

到裎王府门前的时候,金兰哆嗦了一下,下意识的害怕。

阿义把东西递给门口的小厮,让他通知后厨婆子来问话,随后上前放上小凳子,等着魏子凌下马车。

金兰在马车后边垂首站着,手心里全是汗珠,她没敢抬头看,自然不晓得魏子凌已经抬眼看过她了。

脚步声渐远,马车也被赶走,阿义匆匆从里头出来,对她招手:“干什么呢?快跟上。”

金兰咬紧嘴唇,不安却又不自觉的跟着阿义往前走去。

她。。。去哪里都好,总之不要再回后厨去了。

阿义给她安排了一个房间,比她的小房子好多了,床榻也柔软,金兰只摸了一下,这样好的床,可不能被她弄乱了。

屋子里摆着许多瓷瓶和物件,都是金兰没见过的,架子上的一个木雕马儿惹得金兰细看,她擦了擦手心的汗,想要用指尖轻触一下,门突然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几个年长些的漂亮姑娘,见金兰像是受惊小鸟一般的目光看着她们还轻笑起来:“姑娘别怕。”

说着,一左一右上前来就要脱她的衣服。

带头的那个把门关上,吓得金兰尖叫一声便蹲下了。

那两个姑娘看一眼关门的姑娘:“欣姐姐,这。。。”

“真可怜,定是吓坏了。”乐欣叹口气,让她们下去,自己走上前,把金兰拉起来,“你别怕,是阿义哥说你身上伤着了,差我来看看,你要见王爷,自然要沐浴上药,换身干净衣裳不是?”

见王爷?

金兰更晕了:“我。。。我只是个后厨的丫头,我怎么能。。。而且我的脸。。。”

金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看上去像怕吓着了王爷一样。

乐欣笑笑,她这样子正好,就算是到了王爷跟前,也是安全的。

“无妨。”她应声,拉起金兰,帮她解扣子,金兰身上发麻,也不敢动,脱下衣服以后,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乐欣倒吸了一口冷气,看见金兰身上几乎全是淤青,半响后,冷声道:“王爷是何等宽宥之人,府上婆子日子过得太好,竟敢违拗王爷之意苛待下人,随意打骂,这是不把王爷放在心上,该死!”

乐欣的气愤来源于这些毒瘤企图败坏了王爷的好名声,阿义说的时候她还以为只是小打小闹,没想到已经猖狂到了这份上,断不能留着日后给王爷招惹麻烦!

这些事情定然是有人知道的,后厨婆子到底给了多少好处封嘴或是扭曲事实还得再查一查。

乐欣很快恢复了常态,领着金兰往另一个房间去沐浴,随后给她擦药换上衣裳,轻声道:“你现在这里休息会儿,等王爷传召了,再上前去回话便是。”

先要审别的人,事情没那么快结束。

若是旁人瞧见也便罢了,偏是王爷亲眼发现的可怜姑娘,府上怕是要大换血,如此也好,裎王府上的人,都要温顺些才好。

金兰点头说好,看乐欣的穿着和气质便晓得她一定也是王爷身边的人,金兰下意识的依赖她,也信任她,照着她说的,到床边坐下,靠着床沿小睡了会儿。

被带去魏子凌跟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乐欣给她吃了个东西,有肉,很香,金兰还多吃了一碗饭,看样子是饿着了。

金兰没有直接见到魏子凌,她跪在里屋的屏风外,只能听见里边传来好听的声音,问了她一些后厨的问题。

金兰如实把自己发现的宁妈妈的龌龊事情都说了,她挨打自然也都是因为这些而起,该说的话说完,阿义探出头对她笑:“可以了,回去吧。”

金兰的眼眸颤了颤:“我。。。”不想回后厨去了,回去了。。。又会挨打的。

可这些话,她更不敢在这里说,只能磕头退下,拽着自己的新衣裳,不知所措的站到外面的阴暗处。

乐欣过来送茶的时候看见她了,靠近些确认的确是金兰,才喊她:“在这儿干什么?”

“欣姐姐。”晚膳的时候,金兰和乐欣说过会儿话,一看见乐欣便甚是亲切,“王爷让我回去,可我。。。我不敢回后厨去,宁妈妈她晓得我告状,会打死我的。”

乐欣轻笑出声:“谁让你回那里了?我已经了解过了,你和金果是一块儿进府来的吧?今天那房间便是给你的,往后,你也跟着金果在前厅做些杂事便是,不必回后厨去了。”

金兰的眼睛亮起来,看向魏子凌的房间,那里面烛火明亮,一下子也照亮了她灰暗的心。

“可以吗?欣姐姐,我也可以留在这里吗?”她先是兴奋的不知所以,随后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神黯淡下来,“可我这样子,会不会吓坏别人?”

乐欣看她一眼,想起魏子凌的面容,明明是翩翩公子,却因为一丁点的缺陷,便受了那么多的苦难,一个人的品性高贵,才是最要紧的,这是王爷最爱说的话,王爷自己。。。心里是很苦的,乐欣知道。

她拍了拍金兰的手臂:“别想那么多,王爷留下你自然有王爷的道理,往后听我安排便是,好生办差,把伤养好。”

说罢,转身端着茶朝着屋里面去了。

金兰握紧了衣袖,低头看这身漂亮的新衣裳,控制不住的勾起嘴角,朝着自己的新房间去了。

她的新生活就要开始了,就像她一直期盼着的,能和金果一起,过上的新生活。

金兰到房门口的时候,瞧见金果正站在自己的房间外,看见她回来,抬头的一瞬间,金兰似乎看见金果眼神的不悦和嫌弃,可只是一瞬间,那种感觉便不在了,金果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金兰,你运气真好,居然在大街上被王爷看见了,往后咱们便一起办事了,欣姐姐都跟我说了,也怪我没用,若是我早晓得欣姐姐是这般嫉恶如仇的人,就该早些把你的情况跟欣姐姐说,这样你也不用受这么多苦了。”

金兰笑笑:“不怪你的金果,你能想着我,给我送药,来看我,我已经很感激你了,你也要先保护自己才是,我怎么会怪你呢?”

金果扯了扯嘴角,垂下眼帘看一眼金兰身上的衣服,眼神闪烁了一下,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抬脸道:“那你好好休息吧,明早上起来还得做事,明儿你跟着我便好,欣姐姐都跟我说好了。”

金兰握紧空落落的手,颔首说好,看着金果走远,把那一丁点的不安都放回心底,想着屏风后那温润的男子声音,脸有些微红。

裎王的声音。。。比她想的还好听,金果说她都没有见过裎王,自己不知道走了什么好运,今天竟然能和王爷搭上话。

金兰躺在柔软的床榻上,越想越觉得羞涩,抱紧背角,转身的时候压到伤口,这才稍微清醒些,叹口气,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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