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你不配做母亲

103、你不配做母亲

房间里的尖叫打斗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随后便是彻底的无声默然。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才传来南华珠崩溃的哭声。

江湄把那个小太监从门边提起来,不顾他手脚发软,冷声道:“要下雨了,去把怜贵人和她的丫头搬到廊下来。”

这一觉,还得要再睡一会儿,没看见听见南华珠的下场,对赵怜儿来说已经算是仁慈了。

江湄才不管那个小太监要怎么调整自己把人搬过来,她的视线重新落在眼睛已经失焦的明言脸上:“很害怕吧?”

明言微不可见的缩了一下手。

“亏心事做多了,的确是会害怕的。”江湄的声音很轻,像是审判心灵的佛祖派来的使者,字字诛心,“孩童最是心灵纯洁,在这样的心灵上涂上浓墨,是佛祖也不能度的恶,是永生也赎不清的罪,我素来以为,做了娘的人,看见旁的孩子,也是尚存一丝怜悯之心的,贤妃利用大皇子引诱我至此,想要毁我清白,取我性命,现在自食恶果,只能说是自作自受,你现在尚有将功折罪的机会,若能将贤妃及怜贵人这些年来的恶行一一揭示,皇后娘娘宽宥,兴许会给你一条生路。”

事已至此,最后的结局会是怎么样,已经是明面上的事情了,江湄的话刚刚落下,就听见里边的南华珠撕心裂肺大喊:“江湄!本宫要杀了你!本宫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

这一声,把明言喊醒了,她怒视着江湄,也大吼道:“江贵人!你设计陷害娘娘,还不快把娘娘放出来!”

虽然执迷不悟,但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改口,也算是个忠心为主的奴才了。

死到临头还要嘴硬,都到这个境地了,还想着要把自己碎尸万段,属实是没救了。

江湄叹口气,回头对飞花道:“去请过来吧。”

飞花点点头,朝着尽头走去。

明言听见江湄的话,心口又收紧了几分:“请谁?!要去请谁?!你们要恶人先告状不成!”

她拉扯着江湄的裙摆,却只换来江湄怜悯的眼神,江湄将裙摆从明言手中拽出来,并没有回答明言的话,因为很快,明言就看见了尽头处走出来的两人,彻底绝望了。

虞澜清搀扶着太后,朝着这边缓缓走来,从一开始,南华珠和赵怜儿的那点动静,就没能瞒过京香姑姑的眼睛。

太后在这宫里生活了一辈子,想在南华珠和赵怜儿身边悄无声息的安插棋子,要监视月影宫宫人的一举一动,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是这些年轻的嫔妃太过高看了自己,又太过看低了身体渐渐不好的太后。

人总是会在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里低估对手,聪明人更是。

这些心思手段,全都是太后曾经走过的路,历朝历代,不管是谁,只要坐上太后这个位置,哪一个不是鹰一般的眼睛,通透得一清二楚的心思?

不管,只是不想管罢了,只要别做的太过,许多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的日子才能好好的过下去。

可这一次,太后显然是不准备再把这两人留在皇上和皇后的身边了。

皇家最要紧的,便是子嗣血脉,敢对皇子动手,必死无疑!

虞澜清和太后走到门边,江湄赶忙福身行礼,方才面对明言的那种霸气模样,几乎瞬间就恢复成了明言从前熟悉的独属于江湄的超然淡漠感。

“你做得很好。”太后伸手拉过江湄的手,欣慰的对她笑笑。

江湄垂着眼帘,嘴角带着一抹浅笑:“为皇后娘娘和太后分忧,嫔妾自当全力以赴。”

明言看见虞澜清和江湄相视一笑,骤然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自己即刻便要窒息了。

皇后她。。。

她们这模样,哪里像是有隔阂的模样!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江湄和皇后之间根本就不是她们所看见的那样,那只是,那只是皇后和江湄希望她们看见的东西罢了!

明言的眼泪直愣愣的往下掉,整个人的身子已经冰凉了个彻底,她僵硬迟缓的给太后和虞澜清磕头,已经说不出任何话来了。

江湄让那个小太监过来把门打开,南华珠靠在门边,身上的衣服被拉扯得破碎,她脚边散落着一个烛台,边角带血,再看里边一点,那个侍卫被砸了头,早就不知死活了。

为了保住自己,南华珠也算是拼尽全力了。

她一睁眼便看见太后和虞澜清,江湄也跟在一旁,她哪里还有理智思考,一见到太后便伸出手死死拉住了太后的裙角:“太后!太后您可算来救嫔妾了!太后,江贵人要杀了嫔妾!她要杀了嫔妾!”

太后冷哼一声,把裙角扯开,大步往里走去。

京香姑姑赶紧让人把屋子里面的这个侍卫抬出去处理了,别脏了太后和皇后的眼。

随后被抬进来的,便是昏迷着的赵怜儿和如云。

明言和那个小太监也一并被押进来跪下。

虞澜清扶着太后坐到上座,自己也坐到太后的身边,随后对江湄点了点头,让她也坐下来。

南华珠会变成这样,也是太后没有预想到的。

从前南华珠在她跟前尽孝的时候,她还觉得这是个聪明孩子,对皇后也有示好恭敬之心,所以才提点过几次,也想过栽培成虞澜清的左膀右臂,可是这些年她身子不好,对后宫的事情没有再怎么过问过,想着她们都有了孩子,争端也就少了,却没想到,这一桩连着一桩的事,全都是南华珠惹出来的!

太后是失望的。

更是痛心的。

但是失望痛心之余,更多的还是痛恨!

“太后。。。”

南华珠还要说什么,被太后瞥了一眼,打断了话:“哀家知道你要说什么。”

南华珠的表情呆滞了一下,到了这会儿,她仿佛才找回了一丁点的理智,环顾一眼屋中坐着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虞澜清和江湄的身上:“皇后娘娘,你。。。你不是对江贵人。。。”

“本宫对江贵人如何?”虞澜清反问一句,眼前这个,是伤了她儿子又要伤害江湄的人,虞澜清实在没有办法给一点好脸色。

南华珠一瞬间就明白过来了,她看着上座的这三个女人,突然就笑了出来:“你们算计我?!”

江湄冷笑一声:“算计?贤妃太高看自己了,这不过是把你自己设下的局,原原本本还给你罢了,夺子之痛,贤妃自己也尝尝吧。”

正说着话,方才晕着的赵怜儿也因为药效过去,转醒过来。

她只记得方才看见南华珠去推门,随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脑袋昏昏沉沉的,很难受,有些想吐,方才睡在地上,身上也有些疼,赵怜儿捂着头撑起身子,好半天才睁开眼睛,眼前的情景落在眼里,好半响之后,才渐渐有了一些认知。

“太后?皇后?”赵怜儿呢喃一句,闭上眼睛甩了甩脑袋,以为自己是迷糊了看见的幻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并不是幻觉,太后和虞澜清正真真切切的在她们面前,把她们看着。

赵怜儿心慌了一下,转脸就看见了衣衫凌乱的南华珠,赶忙磕下头去,不敢说话了。

眼前的这个情形,根本就不需要多问,一眼便能看出来,太后和皇后出现在这里,还跟江湄坐在一起,明显就是她们自作聪明,落入了旁人的局里了。

现在老老实实跪着认罪,把一切都退到南华珠的身上,说不准还能博一线生机,反正。。。她只是南华珠手上的一个喽啰,赵怜儿的眼珠子转得飞快,不停在心里盘算着怎么让自己的罪名能够轻一些,这样的话,好歹算是能保住一条性命。

南华珠见赵怜儿瞬间就伏跪下去,笑意更深,笑声凄凉,像是神志已经有些不清楚了:“狡兔死,走狗烹,前朝后宫的人,都是一个模样,人人顾着自己,倒是现实得很呐。”

她这话是讥嘲赵怜儿大难临头各自飞,只想着自己的保全。

可这话赵怜儿压根就装作是听不见,南华珠怒了,伸手狠狠推了赵怜儿一把:“装什么无辜!有本宫的份,也有你的份!”

“贤妃!”太后开口,很快便有人上前把南华珠拉开,“你还不知罪么?”

“嫔妾知罪?嫔妾当然知罪。”南华珠笑得猖狂,“嫔妾沦落至此,知罪不知罪,有什么要紧的!反正,太后您,和皇后,不都知道嫔妾干了些什么么?!你们今日来,不就是要定嫔妾的罪么!嫔妾都是为了四皇子,嫔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儿子!你们什么都不懂!”

她说红了眼,因为已经知道回天乏术,所以反而彻底的释放了自己,把心底里所有的话,都一次性说个干净透彻:“这宫里,五皇子是皇后你的嫡生子,是天之骄子,与生俱来的尊贵无比,从一出生,就已经拥有了整个虞家的支持!连带着江家、许家、秦家,哪一个又是简单的?!可嫔妾的儿子,他什么都没有,他没有大皇子的聪慧,也没有五皇子的尊贵,他只有嫔妾这么一个母亲,嫔妾让大皇子失了皇上的宠爱,又不是要他的命!就算没有嫔妾插手,大皇子也是不可能继承皇位的!嫔妾只是想让孩子有争一争的余地!哪怕不是太子,做个有实权的亲王,也是好的!嫔妾是错了,嫔妾错在没有皇后娘娘那样好的命!那样好的家族!太后要嫔妾知罪,嫔妾不得不知罪。”

南华珠发泄完,这个人都快要趴到地上,她在这宫里,过了最辛苦的六年。

这六年,她见证了太多人的衰亡,见证了太多人的死去。

一步一步,苦心经营,走到了今天的地位。

南华珠说完这些话,只觉得心都空了。

她回味着漫长苦痛的六年,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说词,可笑得紧。

最初的开始。

她只是想保护自己的母亲。

她进宫了,她的母亲就安全了,没人再敢欺负南华贵人的生母,她的母亲,可以安安静静的,度过她悲苦人生的最后一段路。

到后来,她想要孩子,这宫里的夜太冷太长了,她觉得孤单的很,所以想要一个孩子,有笑有闹,承欢身侧。

大概是老天爷可怜,真的让她有了四皇子。

孩子满月前的那几月里,南华珠的确是感恩又满足的,小小软软的孩子在自己的怀里,像是一个生命和人生的延续,她高兴坏了,每天一睁眼就一定要看着孩子,一定要抱着孩子,寸步不离。

可渐渐,南华珠便不那么高兴了。

她想到,这个孩子将来,会走和她一样的可悲人生,不是父皇最喜爱的孩子,也不是最聪颖的皇子,更没有强大的母族支持,他将会默默无闻的长大,碌碌无为此生,闲散王爷,至此穿梭烟花柳绿之地。

那个时候,他会恨自己,会怨自己,会质问她,为什么她这个母妃,那么没有用!什么也给不了他!

他会怪她无能,怪她把他连累到那样的地步!

就像她憎恨着自己的父亲那般,世世代代,永远逃不开的诅咒。

南华珠不要那样,所以她开始谋权,为了改变自己孩子将来的命运,她要权利,她要争取。

嫔,妃,协理六宫大权。

她终于有了,不管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到底是有了。

可野心和欲望,渐渐吞噬了最初的本心,南华珠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膨胀的欲望,什么时候可以走到尽头。

有些事,一旦踏出第一步,就永远没有停下和回头的时候。

她以头点地,心痛,实在是太心痛了,她原本。。。不该走到这样的地步的。

她原本,可以守着自己的孩子,盼他平安喜乐,盼他和和美美,就这样娴静安逸的走过余生。

这一刻,什么都没有了。

野心欲望的燃烧,最终还是变成了手里的一捧灰烬。

南华珠只觉得耳畔的声音都渐渐安静下来了,赵怜儿被江湄问罪,早前教唆洛文茵传播皇后谣言,挑唆后宫诸多事宜的罪名,她百嘴莫辩。

太后对赵怜儿更是毫无耐心可言,简短的质问后,便让人把赵怜儿拖下去了。

南华珠不知道赵怜儿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去,会遭遇些什么,她只知道,从此以后,她们两人再也见不到彼此了。

太后看着早已经没有了眼泪的南华珠,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可惜了,这是个聪明的孩子,只是自己走了歪路,才葬送了自己。

“贤妃罪孽深重,先扣押回宫,等候皇上的发落处置。”虞澜清轻声开口,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的南华珠,她并没有觉得心情轻松了多少,“逃出宫的那个小太监,也已经被押送进宫,明日皇上会提审问话,未免吓着四皇子,着人去把四皇子暂时抱到江贵人宫中。”

南华珠猛然抬起头来,她看着虞澜清,上座这个清冷绝美的女人,原来在那么久之前,就已经知道了全部的事实。

周芷溪,江湄,郁兰,这些人环环相扣的出现,都只是为了今日这一刻,彻底的把自己击溃。

皇后从来都带着该有的锋芒。

南华珠被人架走,事情于此,终于告一段落。

门外的雨声渐大,淅淅沥沥,空气里尽是泥土的味道。

虞澜清让人去传轿子,亲自送太后回到慈寿宫,此番事情太后也实在劳累,虞澜清担心太后的身子,特意嘱咐京香姑姑,明日一定请刘太医来看看。

次日,魏离提审小太监,龙颜震怒,牵连南华府、靖安国公府。

两府彻查,京城动荡。

牵扯出来一桩涉案数额高达千万银两的暗地交易,涉案人员,尽数下狱。

南华珠在月影宫里等了整整半个月的时间,才等到自己的最终审判到来。

走出月影宫的时候,晴空万里无云,她身着素衣,未施粉黛,干干净净的来,干干净净的走。

诏安顺着南华珠的视线往天上看,除了刺眼的阳光以外,什么都没有。

魏离要见南华珠。

她跪到乾明殿正中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她听着魏离细数着南华家和靖安国公府之间的交易,桩桩件件,南华珠都是清楚的,南华家被查了个彻底,家中男眷尽数入狱,重则斩首,轻则流放,女眷们也全都变卖为奴,魏离说,她的母亲在事发前夕,竟然巧合的离世了。

消息还没来得及传进宫中。

南华珠沉默的听着,听到母亲离世的时候,竟然还松了口气,连最后的牵绊,也都放下了。

魏离看着眼前跪着,毫无波动的南华珠,良久良久之后,沉声道:“你不配做一个母亲,不配做四皇子的母亲。”

说完这句话,南华珠终于有了一些反应,她抬起头,看着魏离,这六年来,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般,认认真真的看过大魏的皇上,她孩子的父皇。

不得不说,即便快要三十,魏离看上去和当年她刚进宫时候的模样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眼前的这个男人,她从来都不了解,或者说,她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去了解。

现在他们面对面,南华珠觉得魏离很陌生,一如魏离也觉得她同样陌生一般。

说得好听一些,她与魏离也算得上是六年相伴,可这六年的相伴里,有百分之九十的时间,南华珠都是见不到魏离的。

虞澜清可以指责她不配做个母亲,魏离不能。

“皇上说我不配做子策的母亲,那皇上自己,又扮演了一个合格的父亲吗?皇上还记得子策的生辰么?皇上知道子策现下多高了么?皇上知道子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吗?皇上还记得,上一次见子策,已经是什么时候了么?”南华珠开口说话,因为半个月的沉默,所以声音有些沙哑,“皇上难道就配做一个父亲了吗?!”

“混帐东西,死到临头,还有那么多的诡辩。”魏离眯了眯眼睛,觉得南华珠实在是疯魔了,居然敢这般跟他说话。

南华珠笑起来,惨白清瘦的模样,竟然带着几分凄美:“皇上被说到了痛楚,所以生气了么?”

魏离冷着脸,没有回答。

南华珠笑了一会儿,笑得够了,又恢复了方才那种漠然的表情,她长叹一口气,片刻后,对着魏离磕头道:“我没有别的话要说,皇上如何处置我,如何处置南华家都好,只求皇上告知,子策以后,谁来养着?”

魏离沉默良久,想起虞澜清的叮嘱,最终还是告诉了南华珠。

“江贵人。”

是她啊。

南华珠勾起嘴角。

是个讨厌的人,但也是个真性情的人。

子策跟着她,苦不了。

如此,也能放心了。

南华珠直起身子,再次给魏离磕头,随后,便被外面进来的侍卫,拖出去了。

魏离给了南华珠最后的体面,为了四皇子的将来,并没有褫夺南华珠的封号,而是让她保留了贤妃的头衔,在匕首、毒药、白绫里,自选一个了断,此事算是了结。

对外,会宣称南华家的事对南华珠的打击过大,所以贤妃疾病突发,骤然离世了。

诏安从月影宫回来的时候,呈上剩下的匕首和白绫,对魏离轻声道:“皇上,人已经去了。”

南华珠选了毒药,躺在自己最爱的躺椅上走的。

走的时候,手里还握着魏子策小时候最爱的拨浪鼓。

魏离看了一眼,应了一声。

诏安让人把东西收下去,好半响后,又呈上了一封信:“皇上,这是贤妃临去前交给奴才的信,说是留给四皇子的,等将来四皇子大了再拆开看,奴才不忍心,还是收下了,皇上您看,这信。。。”

魏离伸手接过来,手捏上去很薄,想来里边写的内容也不算多。

到底是生母留给自己孩子的一点念想,人已经去了,也不必事事都做得毫无余地,未免太狠了一些。

半响后,魏离又把信递还给了诏安,沉声道:“送到皇后那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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