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说你,摔了也就摔了,怎么往碎瓷片上摔呢?还两个膝盖往上跪,你是不是傻啊?”都说医者仁心,迟知知平日跟大夫接触不多,她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让赵一维给解决了。
她很久很久之前,对大夫的印象都是长着花白胡子,眉目和善的小老头,但是今天遇上的这个大夫,实在是超乎了迟知知的认知。
“大夫,我疼啊,你能先给我治治吗?”迟知知抽噎着回话。摔在瓷片上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啊,她可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哼,知道疼之前怎么不注意点?你们这些人,真当大夫是神啊?哪怕能治好你们,也得疼好长一段时间。所以说啊,平时保护好自己,不比求救大夫强?”大夫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剪开迟知知的裙摆要给她清理伤口上药。
准备剪裙子时,大夫抬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冷着脸,至始至终一眼不发的陶辞,问道:“你跟人家姑娘什么关系?还是没关系你还是出外边等着吧,人家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被你看了不好。”
他这么一说,陶辞脸上一热,他刚刚看迟知知皱着眼一直哭,眼泪就没有听过,一时间忘了男女大防这茬。现下一经那大夫提醒,陶辞转身就往外走。
“说说吧,你怎么摔到的?”大夫一边跟迟知知讲话转移她的注意力,一边给她清理伤口。
“没看到,就……就摔了。”迟知知说话抽抽噎噎的。
“怎么会没看到?这天还没黑呢,天黑了也还有灯呢。”大夫是第一次见到这么跪摔在碎瓷片上的病人。这伤口看起来血淋淋的,疤痕是不可避免有的,就怕这姑娘的膝盖以后会留下后遗症。
“我看不见了,天黑就看不见了——啊!”在大夫往膝盖上上药时,迟知知忍不住痛呼出声。她本来就不耐疼,平日里小伤什么的都能给她逼出眼泪来,这次的伤怕是要把她眼镜都给哭的真瞎了。
“啊,你还有夜盲症啊?我给你开几副药试试,这夜盲症啊,也是一种病,一般人还都不重视。番邦啊,有种加胡萝卜的东西,能治这病。咱们这商贸往来多的很,你白日可以去集市看看有没有这东西卖。”
“呜呜呜,大夫你能快点上好药吗?”迟知知一边哭一边说,她真的要痛死了,小时候她好歹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哪里受过这么重伤。哪怕是从山崖掉下去,她也是瞬间昏迷,怎么会记得发生了什么,有多痛。
在外间坐着的陶辞,听着里面的声音,心下想:“这俩人碰到一起还真是合适了,都是话唠。”
絮絮叨叨的话语声夹杂着迟知知偶尔忍不住哭的大起来的哭声,陶辞听着居然忍不住勾起了嘴角。这俩人对话,还真是跟疗伤风马牛不相及,天南海北的,还真是什么都能说的起来。
就这么偷听着墙角,陶辞平日是不耐烦等人的,今天破天荒的没觉得厌烦。一边打量着家小医馆一格一格的药柜,一边听着迟知知哽咽着给大夫普及花木知识——
“你那水仙不该这么养的,你要舍得下狠手切她才会开出好看的花——啊!”迟知知在药往伤口上撒时又哀嚎了声。
“是不是这样下狠手?你看你这都疼了,花怎么会不疼呢。”大夫拿着绷带给迟知知包扎伤口。
“那是玉不琢不成器,我这是——啊!”迟知知在大夫稍稍用力拉紧蹦带时又忍不住了,原本的哽咽又变成了一声声不加压抑的哭声。
还玉不琢不成器,外间的陶辞听了,真是不由得佩服屋子里的俩人,都这个时候了,还有能分心聊到这个份上。
“那个谁,外间那个,你进来一下。”包扎好了后,那个大夫把陶辞叫了进来,嘱咐道:“帮人帮到底,既然你送了这位姑娘过来,就把她送回去吧,她这样怕是没个十天半个月是不能下地走路的。”
陶辞转头看了一眼裸露着膝盖以下部分的迟知知,再看看那个大夫——不是他说要避嫌的吗?怎么现在不避嫌了?
看到陶辞带着些许质疑的眼神在扫视了一眼迟知知的腿后看向自己,那个大夫神色未变,泰然自若地说道:“这事嘛,总有个轻重缓急,现在照顾这个姑娘的伤比较重要,其他的不算什么。你还是见义勇为,乐于助人,该夸赞一番的。”
这话说的毫无说服力,不过既然留在这了,他也理该把迟知知送回去。
好在最后那个大夫也没有让陶辞直接抱起迟知知送回去,而是找了个医馆里打杂的老妈妈,搀扶架着迟知知上了马车,后又给她找了快布盖在腿上。
回去的路上,迟知知都是低垂着脑袋。不用看她都知道自己现在眼镜是红肿的厉害。刚刚哭的时候没觉得什么,现在不哭了,她就觉得眼镜干涩的厉害。
陶辞坐在马车的另一边,打量着迟知知,反正她现在看不见,他的顾忌少了点——只见迟知知低垂着脑袋,用手揉着眼镜,眼眶红红的,像极了兔子。一副想哭又不想哭的样子,矛盾极了。
她刚刚和那大夫,从头到尾说话就没停过,就不会口渴?还有哭了那么久,也不渴?
“你要喝水?”陶辞问。
“不……不用,谢谢陶公子。”迟知知说话还抽抽噎噎的,对着前方摆手。她看不到陶辞坐那里,只能随便冲着一个方向摆手。
坐在斜对面的陶辞,看着她那滑稽的样子,忍不住低笑了声。除了话多之外,她也挺蠢的。
哒哒哒,马车奔驰在回迟知知住处的路上。入夜没多久但苍南城就已经是华灯初上了。